“陰者藏精而起亟也,陽者衛外而爲固也,陰不勝其陽,則脈流薄,疾病乃狂,陽不勝其陰,則五臟氣急,九竅不通,是以聖人陳陰陽,筋脈合同,骨髓堅固,氣血皆從——這一段講的是肉身之陰陽。你雖無身骸,但在你碎丹成胎的那一刻,只要掌握肉身陰陽之理,魔胎之內一樣能夠形成筋脈竅穴以行靈元、施展術法神通……”
赤龍嶺一片有如火雲般的巨石之上,陳海一邊眺望西邊的茫茫荒野,一邊跟趴在他肩頭的計都講解流陽宮秘藏《胎魄仙卷》裡的真訣。
太虛龍魂鼎,將怨煞化爲紅蓮劫火,煉除計都魔性的同時,也將它爲魔的諸多記憶抹殺得支離破碎——因此,計都雖然它魔胎的根本沒有受損,甚至可能因禍得福更進一層,但想要能夠施展術法,還要重新修煉流陽宗的玄法真訣。
陳海戎馬倥傯之餘,也是一點點從基礎將一些玄法真傳傳授給計都,今日他坐在火雲巖上也是如此,同時也將血河魔幡拿出來研究。
陳海自然不會用血河魔陣去汲取凡民的血肉,就像當初他掌握血煉秘法也都沒有沉溺其中、遁入魔道一樣,但血河魔幡以及血河魔陣能將神魂力量及血肉精華化爲血煞,在很多地方是跟武道相通的,只不過是武道借用的是自身氣血,血河魔幡及血河魔陣借用的是外者的血肉精華。
魔族將肉身當成法寶修煉,陳海情不自禁的想,倘若他能將靈脈竅穴,當成陣法的節點,靈元模擬血河魔陣在靈脈竅穴間運行,又會是怎樣的情形?
此時,丘山、巫真率部退守偃泉嶺,在那裡集結大量的魔物,封堵住龍驤軍出赤龍嶺西逃最近的一個缺口,並不急於從偃泉嶺往赤龍嶺發動進攻。
魔族的意圖很明顯,一旦左耳、周晚晴所率領的戰車集羣南下跟龍驤軍、西北勤王軍會合後,棄守渝州突圍,由於赤影峰兩側的穀道極其狹窄,加上西北勤王軍棄守時會最大可能的破壞地形,使得位於赤影峰以東的近四百萬魔兵主力,很難立即殺入渝州大盆地糾纏上來,但龍驤軍主力只要不能從它們堅守的偃泉嶺兩大隘口通過,無論是往南、往北繞行,都要在途中耽擱七八天的時間,這麼一來,東線魔兵主力即便被赤影峰的地形拖延三五天,也不會影響到對龍驤軍主力的圍追堵截。
當然,龍驤軍繼續佔據赤龍嶺 、赤影峰,在渝州拖延時間也不現實。
雖然赤影峰卡在鎖龍陘的西口,是出鎖龍陘的主要通道,但不意味着附近就沒有其他的峽道能夠出兵了。
只是這些峽道,比赤影峰兩側的穀道更加險峻罷了,通常都夾峙在高逾萬丈的雄奇峰嶺之間,如天劍斬開,深不見底,走這些峽道,每次能通過三五千魔兵就是頂天了。
最初時,魔族沒有想過走這些峽道運兵,一是當時大魔君巫真已經通過九原塞缺口正率一部魔兵南下,能夠直接進攻秦虎山所部的背後;而待大魔君巫真在滄棱城下三戰三敗之後,魔族就失去在渝州以西地域的主動權,這時候每次分派三五千魔兵走這些險到極點的峽道西進,不是給龍驤軍加菜,又是什麼?
而到這時,丘山、巫真率部在偃泉嶺立足,即便龍驤軍的戰車集結過來,受地形的阻礙,要比魔兵、魔騎嚴重得多,根本不可能對這些險峻峽道用兵,這使得魔族只要不試圖強攻赤龍嶺,在赤龍嶺外圍還是能佔據主動權的,那這樣的話,魔族每次派三五千魔兵西進,事實上都能一點點的加強它們在偃泉嶺的兵力優勢。
倘若這時候龍驤軍、西北勤王軍還敢在赤龍嶺、赤影峰、在渝州拖延三五個月的時間,大魔君巫真、丘山就有足夠的優勢兵力直接圍困赤龍嶺,而不是現在擔心受夾擊,被迫讓出四五百里的通道,讓龍驤軍的戰車集羣能夠南下。
所以現在的形勢很分明,魔族一方面借這些峽道,往西一點點的輸送兵力,迫使龍驤軍在兩個月內就被迫選擇撤退;而同時只要龍驤軍不能直接越過偃泉嶺,進入滄棱江河谷西撤,無論是往南、往北多繞十天半個月的路,就一定會在北廷的東部地區,被魔族主力纏上。
也因爲形勢是如此的明確,不僅丘山、巫真在偃泉嶺按兵不動,大魔君商牟組織從東面對赤影峰發動的進攻,也顯得從容緩和了許多,這對陳海他們來說,在等着左耳、周晚晴率戰車集結過來會合之前,卻是難得的休整機會。
陳海也是借這難得的機會參悟血河魔陣,只是在自己體內,以靈元模擬血河魔陣的運行並不容易,盤膝坐在火雲巖之中,好不容易成功模擬一次,耗時卻是極長,沒有什麼實戰性,而且血河魔陣在體內成形的瞬時,靈海之間就驟然形成一個彷彿黑洞般、吞噬一切的血河漩渦,瘋狂的從他的百骸抽取氣血精元,甚至都要將他的元胎吸噬進去。
陳海倉皇間散功,將血河漩渦經陽堯脈逼出體內,就見身前一方百餘米高的火雲巖,瞬時間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抹成粉末,往山崖下飄灑而去,彷彿一抹紅雲,而陳海身軀也是在猝然間變得皮包骨一般瘦骨嶙峋。
計都剛纔正趴在那塊火雲巖上偷偷的小寐,驚覺之下猝然飛起,才逃過一劫,驚魂未定的在半空撲扇着翅膀,一臉驚恐的盯着陳海,還以爲是自己偷懶激怒了陳海。
陳海苦笑不己,他當日跟秦謙在萬仙虛景相鬥三天三夜,氣血消耗都遠沒有剛纔那一瞬如此暴烈,而他將血河漩逼出體外,左臂陽堯脈近乎完全被撕裂,這樣的傷勢比左臂直接被斬斷,輕不了多少,暗感有些魔功真是沒有辦法瞎試。
寧嬋兒、苗鳳山等人就在近旁,化虹飛掠過來。
他們感知這邊突然鬧出這麼大的動靜,還以爲是陳海突然間遇到敵襲,看到陳海驟然間變得瘦骨嶙峋,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修煉出了一點岔子,沒有什麼大事情。”陳海哂然一笑,要苗鳳山他們莫要大驚小怪。
寧蟬兒瞪了陳海一眼,責備這時候瞎練什麼玄功,卻不怕走火入魔,貽誤大事。
陳海又看了看手裡的血河魔幡,無奈的搖了搖頭,便收入儲物戒裡,暗感他除非能將血河魔陣化繁爲簡,不然他即便是擁有肉身不壞的神通,也沒有辦法將這玩藝用於實戰。
陳海服用一些能補充氣血消耗的靈丹,然而坐下來跟苗鳳山說道:“戰車營即將抵達赤龍嶺,魔族沒有其他異動的話,可以通知秦真人、符真人那邊分批西撤了!”
這時候周晚晴雖然遠在兩千多裡外,但剛纔那一瞬也感知這邊的動靜,她與陳海的神念相隔兩千餘里進行交流,關切的詢問這邊發生了什麼事情——爲避免大魔君巫真、丘山有可能發動突襲,戰車集羣在兩千裡外要稍作休整纔會繼續往這邊進發,後續最後一段會師之路,也會放緩速度。
而這時候爲確保西北勤王軍能從赤影峰有序撤退,目前整個北廷、西北域僅有九艘浮空戰艦,有四艘集結於赤影峰西麓。
蒼遺、謝覺源、餘蒼等人率領從龍驤軍抽調出來的、修爲在明竅境以上的三千精英戰將也趕過去跟秦虎山、符思遠、吳之洞、彭承弼、袁燕雪他們會合了;而墨翟、桓溫他們率戰禽營去跟戰車集結會合了,以免戰車集羣受魔族翼魔精銳的襲擾。
此時陳海僅留苗鳳山、寧蟬兒陪他坐鎮赤龍嶺。
爲保證此時的撤離跟後續的突圍能夠銜接起來,西北勤王軍的編制將正式取消掉,先期撤下來的闢靈境將卒,將完全混編到龍驤軍中,最終在東線僅保留龍驤軍一支精銳的旗號。
這樣等半個月後,秦虎山他們從赤影峰撤下來,大軍就能直接從赤龍嶺開拔,往外突圍。
陳海在火雲巖上調息十二日纔將傷勢壓下去,這時候由一萬七八千輛天機戰車、履帶式輜重車組成的戰車集羣,已經進入衆人的視野,滿山滿谷的將卒皆歡騰的高呼起來,迎接增援友軍的到來。
陳海長身而起,與寧蟬兒、苗鳳山一起,橫空往左耳、周晚晴迎去,懸立半空施禮道:“左師、周師姐這一趟辛苦了。”
“我們再辛苦,哪裡及得上你們在室韋山遲滯魔族來得艱辛?”周晚晴一雙秋水妙目盯着陳海打量,看他滿臉的風霜之色,心感憐惜。
就因爲陳海他們以身犯險做出卓絕的犧牲跟努力,這一刻北廷已經有十三億凡民撤退到天鶴川以西相對安全的區域,而這時即便魔族主力毫無阻礙的全速西進,其實也未必敢過於貿然的逼進天鶴川一萬里方圓之內,因爲三宗及奚同光在那裡組織了六七百萬的龐大兵馬,倘若魔兵僅僅是一二百萬貿然殺過去,三宗及奚同光再謹慎,也決定會從天鶴川殺出來,打一兩次反擊的。
這意味着陳海他們接下來就算完全不能發揮作用,後續還能有三四億凡民成功西撤,這比最初所預計的,要多得多了。
陳海他們可以說是完美的完成了遲滯魔兵主力西進的任務,接下來就要看到龍驤軍怎麼在數百萬魔兵主力的圍追堵截下成功突圍了?
此時玄陰谷魔族對龍驤軍也是恨之入骨,甚至在赤影峰以東的魔兵,此時也儘可能將魔騎等快速兵馬集結於前陣,顯然就是等着這邊棄守赤影峰後,它們的快速兵種能夠最快時間的通過赤影峰隘道,然後跟大魔君丘山所率領的五十萬精銳魔騎、數萬翼魔精銳會合,以便能在北廷東部的丘陵地帶,將陳海他們纏住、殲滅。
這時候最後一批從赤影峰撤下來的四艘浮空戰艦,也差不多同步抵達赤龍嶺的東麓,秦虎山、符思遠、吳之洞、彭承弼、袁燕雪、餘蒼、謝覺源等人先橫空飛來,跟陳海他們會合。
“陳侯你現在是一軍之帥,所有的擔子就都交到你肩上了——我們接下來要怎麼撤,陳侯可有定計?”秦虎山問道。
“左師與周師姐趕來增援,已經將我們的撤退之路探出來的,我們自然是沿着伽葉河谷北上,越過大金山,先撤到九原塞北部去。”陳立笑道。
“……”衆人聽了陳立這話,都是一驚。
此前玄陰谷魔族主力都被他們遲滯在渝州旁邊,左耳、周晚晴才能趁魔域兵力空虛長驅直入,成功趕來增援,但這時候他們身後有數百萬魔族追兵,恨不得將他們的骨頭都拆散下來啃噬,他們要是北上越過大金山,再從九原塞北部西逃到天羅谷,茫茫十數萬里路程,怎麼可能擺脫掉魔兵的追擊?
而且天機戰車在長程奔襲中的損耗極其嚴重,兩萬輛天機戰車從天羅谷出發,趕到渝州都剩不到一萬一千輛,逾九千輛天機戰車在半途趴窩,不得不拋棄掉,任由魔族撿拾過去改造防禦戰車。
他們還要走這一段路,途中又會有多少天機戰車會趴窩?
“直接往西突圍,偃泉嶺已經被魔族兵馬封住,往南繞、往北繞都丘山林谷密集,不大可能甩開魔族精銳主力的追擊,而我們往北突圍,至少能將一部快速機動的魔族精銳都吸引在我們身後,或許能令更多的凡民逃到紫柏山,免遭魔劫,”秦虎山慨然說道,“好,我贊同往北突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