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藍略微尷尬地笑了一下,說:“不客氣。”
繁音沒再說話,我其實也沒有心情寒暄。蒲藍當然也看得出,說:“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繁音這纔開口:“我明天會派人送禮到你府上。”
“不用。”蒲藍說:“一點小忙,我知道繁先生最近不太順利,就留到有機會一起給吧。”
我覺得蒲藍是好意,生怕繁音又大男子主義地駁了人家的面子。但幸好繁音沒有,不僅沒有,態度還蠻好,說:“那我就不客氣了,等過些日子我緩過來後,你有什麼要求都可以儘管提。”
蒲藍笑着點了點頭,表情輕鬆了些,又對我說:“那我就回去了。”
“好。”我說:“今天真的謝謝你。”
蒲藍走後,繁音似乎也冷靜了許多,臉上的表情不再那麼不友好了。
因爲這裡離我們家不算太遠,於是我開車一起回去。繁音的手受傷不輕,包得像個糉子。我本來覺得他會坐副駕駛,這樣就算他不說話,我也能跟他聊聊解釋一下這件事。但他直接就鑽進了後排,一下就讓我張不開口。
接下來便到了家。
此時已經半夜兩點,按道理說我應該困得張不開眼,但這件事還懸着,我完全沒有睡意。繁音到餐廳去吃夜宵,我倒是不餓,但也跟過去。
他吃得是三明治,裡面夾的魚看着就好吃,我也想吃,但繁音生氣時就是個不定時炸彈,說不準就因爲什麼事爆炸了,我不敢扯題外的事。
繁音始終就像沒有見到我,沉默地吃東西。我自我糾結了一會兒後,試探着開了口:“音音……”
他沒吭聲,但畢竟沒有叫我滾。
“你也知道,當時情況很危險,我想讓你出來,但他不肯走。”我說:“所以我才說那些話哄他,只是想……”
“滾。”他又打斷了我。
“我知道現在聽起來不太像真的,但你至少讓我把話……”
“滾。”他擡起了眼睛,兇悍的目光中滿是威脅。
我有點無奈了:“他一直跟我胡攪蠻纏,說因爲我喜歡你,你才把他消弱了,所以硬呆着不肯……”
“啪”!
他突然把手裡的餐刀拍到了大理石桌面上,震得那刀子發出嗡鳴。我也被嚇到了,住了口,他則狠狠站起身來,像看垃圾似的看了我一眼,轉身走了。
我想追過去,又對剩下的那塊三明治有點割捨不了,便拎着他的三明治吃了兩口。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樣好吃,雖然我懷孕之前完全不覺得。
吃了兩口,林叔進來說:“太太,先生要出門去!”
僅有的八個保鏢剛死了四個,事情還沒查清,他現在出去做什麼?就爲了跟我賭氣?
我連忙跟林叔出去,趕到門口時繁音剛換過衣服,正在下樓。
我走到樓梯口時他已經下來了,就像沒看到我似的,繼續往前走。
我跟上去問:“你要到哪兒去?”
他不吭聲,腳步也不停。
“都這麼晚了,又剛剛出過事,你這樣跑出去我很不放心的!而且你就聽我解釋一下啊?十幾分鍾就說清楚了!”我也不敢去扯他,怕他一急了動手,只能跟在他身後嘮叨:“你這樣說發脾氣就發脾氣是不是太武斷了?”
想是禁不住我的唸叨,他猛地站住了腳步。
我也連忙站住。
“再往前跟一步,”他側了過來,擡起手臂指着樓梯的方向,表情一絲開玩笑的跡象都沒有:“我就再把你從那上面踹下來。”
“但我真的是騙他的……”
他突然轉過身來,在我回神之前一把鉗住我的手臂,連拖帶拽得把我拎到了樓梯轉角處。
我簡直沒法形容自己在這幾分鐘裡的感覺。
因爲懵了。
我時常安慰自己,覺得以前是他想殺我,他不愛我,他巴不得我早點死。在他的觀念裡,殺個我這樣弱雞一樣的人根本不是什麼大事。
我以爲以前只是他不愛我。
我以爲他開始愛我了,一切就都會好起來。
但此刻望着下面陡峭的、漆黑的樓梯,一瞬間就讓我想起了那年在這截樓梯上面發生的事:即使我哀求,我乞求,我保證滾得遠遠的,完全不騷擾他,他還是把我踹下去了。
我從來都儘量讓自己不要去回憶它,但它的確是我心裡永遠都無法癒合的一道傷口。
繁音的聲音將我拉回了現實:“閉嘴麼?”
我沒說話。
他依然攥着我的胳膊,絲毫不客氣地往前扯了扯我的身子,問:“還想跟上來麼?”
我這才徹底清醒,搖了搖頭。
他這才鬆手,轉身下了樓。
我可沒追他,但他下了幾個臺階就停住了。原地站了一會兒,轉過身來,依然是訓斥和命令的口吻:“解釋吧。”
我沒說話。
他依然沒走,而是原地等了一會兒,不耐煩地問:“不是嚷嚷着說要解釋?”
要是我沒懷孕,現在我肯定會告訴他,我沒打算解釋,我說的那些都是真的。我就是不愛他,鬼才會愛他這種變態!我也不愛小甜甜,那個自私自利的小孩,他們兩個沒一個是值得人去愛的!
可我不敢這麼說,我不怕他打我,但我真怕他又把我踢下去。
所以我什麼都沒說,不敢呈口舌之利,就站在原地發呆。現在倒希望他趕快走了。
但繁音從來都不會讓我如願,他不走,而是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不見我回答,居然朝我走過來了。
我怕他又拉扯我,再把我扔下去,扶着欄杆連連後退,直到他停了下來。
“我不想聽的時候你一直囉嗦,現在我想聽了,你又是這幅態度。”他皺起了眉頭,還是來興師問罪:“你到底想怎樣?”
我沒說話。
他自說自話當然無趣,又啞然許久才問:“都是騙他的?”
我還是沒說話。
他再度露出了失去耐心的樣子:“蘇靈雨!”
我還是沒吭聲,他便朝我走了過來,我躲閃不及,手臂又被他扯住。
我心裡很慌,且聽到他問:“你到底什麼意思?”
“……”
“你到底要搞什麼?”他的手越攥越緊,我的胳膊明天肯定要青了:“再不說話我真的把你扔下去!”
“你扔吧。”如果他扔了,我死了也就死了,沒死也就死心跟他離婚了,不用再生一個孩子繼續受苦,想想似乎也不壞。我不知道自己現在這樣算不算衝動,但這十幾分鍾裡,我忽然覺得特別累。我知道他就是在欺負我,以前他欺負我的藉口是不愛我,現在他又有新的藉口來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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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就是不能讓我好過。
他咬了咬嘴脣,樣子很不忿:“我讓你說的是這個?”
“我知道你爲什麼這麼在意我那幾句話了,因爲你自己也知道你有多壞。”我說:“所以我那些話都是發自內心的,絕對沒有摻水。我要解釋只是怕你生氣,因爲你生氣就打我。”
他沒說話。
我擡起頭問:“這樣可以了嗎?還是一定要把我踢下去?前幾天還跟我說你上次心裡害怕,我真是腦子有病才相信那種話。你想踢就踢,反正你也不是沒踢過。”
他沒吭聲,許久,終於鬆了手。
我正想轉身走,他又摟了過來,說:“好了。”
我沒說話。
他又撫了撫我的背,語氣溫柔多了:“別怕,我不是故意要嚇你。”
呵。
我覺得他好虛僞,忍不住推開了他。
他也沒說什麼,就像真的知道自己錯了似的,抓住了我的手,站在原地望着我。
我問:“你還有話要說嗎?”
他是何等聰明樣人,當然看得出我並不希望他有話,於是搖了搖頭,說:“走吧,去睡覺。”
我沒說話,被他拉着上了樓,梳洗了一下,躺下時已經快四點。
我沒有像往常那樣鑽進他懷裡,而是背對着他,望着牆壁附近的小夜燈,滿腦子都是剛剛那個場面。
我好難過,也好茫然。
繁音也沒抱我,好像躺得還離我挺遠。
我在睡意朦朧時聽到他叫了我一聲,雖然我沒應,但他很快就開始說話:“真的沒愛過我?”
我當然沒回答,他也沒有再問。
第二天一早,我醒來時,繁音照舊已經在外面遛狗。破狗不停地把球叼來給他,讓他扔,已經能聽懂一些指令。
繁音有一搭沒一搭地扔着,沒事的時候,狗就臥在他身旁,把腦袋擱在他腿上。
我經過他時,他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那樣用眼睛瞟瞟我,臉上略微有些笑意:“早啊,懶豬。”
“早。”
顯然是因爲我板着臉,讓他開始尷尬。他收起了笑容,看了看我,問:“散步?”
“嗯。”
“我陪你?”
“不用了,謝謝。”
但他已經站了起來,把球扔得老遠,走過來摟住了我的肩膀,低聲問:“還在生氣?”
我的表情已經透露了我的心,所以我不想否認它。
“昨天是我不對。”他捏了捏我的肩膀,說:“別生氣了,當心孩子將來抑鬱。”
“我想去流產。”
能感覺到他渾身都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