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時候真不明白繁音這個人格到底是不是一個真實的男人,他怎麼能一邊舞刀弄槍一邊織毛衣扎辮子,還都弄得很好呢?
我問:“你喜不喜歡爸爸?”
“喜歡誒。”她說:“但如果他讓我摸狗狗,我就更喜歡他了。”
家裡唯一的小狗就是當初死了的泰迪,我說:“這些狗狗的很兇,容易把你撞倒,而且毛毛很硬,不好摸,你去摸摸貓咪。”
“爸爸抓不住貓咪。”
“呃……”我說:“那爸爸怎麼說?”
“他說下午帶我去買一條小狗狗,可是我想摸那個花狗狗,他不讓我摸,他不是好爸爸。”
她說的是比格,就那條橫衝直撞的大塊頭。
“不能這麼說。”當初念念出生前繁音顯得很不情願,但他後來很願意跟她在一起,現在她會說話能跟他玩了,他也更喜歡她。如果他沒有這種病,或是第二人格不反感她,繁音肯定是她的好爸爸。我說:“爸爸每天都很想你,你總這麼說,他會傷心的。”
“噢。”她說:“可是他和我以爲的爸爸不一樣。”
“你以爲的是什麼樣的?”
“就是大爺爺那樣脾氣好的。”
我記得她在那邊的時候從來不說韓先生好呀,“那你以前幹嘛跟大爺爺生氣?”
“因爲他囉囉嗦嗦還不讓我吃糖嘛。”她趴在牀上,翹着腳丫子,小大人似的嘆了一口氣,說:“但是我想他了……”
前幾天我給韓先生打過電話,當時不是他接,而是他侄兒,說韓先生最近不想見人也不想接電話,心情非常糟。
於是我安慰了念念一會兒,便下牀帶她去吃水果,她閒不住,揣了滿滿兩口袋草莓就去找繁音了。
我吃了幾口早餐出去看她,見繁音正靠在休息椅上,念念正站在他旁邊,孝順地用小手指捏着草莓梗往他嘴裡送。
我到他旁邊去坐下,見繁音用眼睛瞧我,便說:“我從來都不知道你喜歡吃草莓。”在我的印象中,大佬版一口也沒吃過。
念念立刻把已經放到繁音嘴邊的草莓塞回了自己嘴裡。
“喂!”繁音又瞪眼睛:“你幹嘛偷吃?”
“你不喜歡吃草莓。”看樣子念念跟他達成了某種奇怪的約定:“你騙我的草莓。”
我很有興趣:“他怎麼騙你的?”
“他說媽媽不給他吃草莓,他很可憐,他想讓我偷偷給他吃一點。”念念嘟着小圓臉,很不高興地說:“他都不喜歡吃草莓。”
“那也是你說好要給爸爸的。”繁音說:“而且你媽媽就是小氣,真的不給我吃。”
念念不相信他了,看向我:“媽媽?”
“給他吧,他的確沒吃過。”我可沒騙她,不想讓她覺得自己被繁音騙了而已。
念念就又小心翼翼地掏出來一個,捏着草莓梗小心翼翼地放到他嘴邊。哪想繁音立刻張開了血盆大口,啊嗚一口下去,嚇得念念鬆了手——現在我知道她幹嘛那樣捏着了。
吃飽喝足後,念念就催着繁音要出去買狗。繁音在她的墨跡下答應了,要我一起去。正準備收拾出門,林叔過來說阿昌來了。
我還以爲阿昌是來彙報之前安排的事,可他是來通知別的:“老先生今天中午約韓夫人午餐,但韓夫人說要見他可以,必須都到你這邊來。老先生希望您能答應,是商討您復職的事。”
我早就看出繁音已經閒的快瘋了,而且他真的不是一個特別會享受休假的人,所以每天只是寂寞地訓練一條笨狗。
繁音卻沒答應,只笑:“腦子又清醒了。”
“他早晨就開始聯絡韓夫人,先是道歉,但她的秘書依然推說有事不肯接他的電話。他就說要給你復職,條件是要她親自來。”阿昌說:“她這才答應。”
“這老頭兒就是欺軟怕硬。”繁音笑着說:“每次都是把人惹火了才老實。”
“但是您能復職真的太好了。”阿昌說:“雖然老先生也很有能力,但因爲中途撤換您導致條子更關注咱們了。”
“他們什麼時候都在關注。”繁音說:“復不復職要看他今天的表現。靈靈去讓廚房準備午餐,讓他們按我媽媽的喜好做。”
通知廚房打個電話就可以,我走過去再回來需要至少三分鐘。看來他們有些我不方便聽的話要在這三分鐘裡講。雖然繁音通常不愛讓我聽到他工作的事,裡面淨是些殺人放火、槍支買賣等怙惡不悛的事情。但我心裡還是有些緊張,我怕他其實要說的是私生子的事,雖然我也知道這很可能只是我自己的草木皆兵。
回來時阿昌正要走,念念摟着繁音的腿,嘴巴甜甜地要阿昌叔叔快點回來。
阿昌很高興,但他又不是普通長輩,因此有些無措。
阿昌走後繁音對念念說:“以後不要這樣,阿昌叔叔是爸爸的手下。”
她知道手下的意思,但她說:“可是他要給我買狗狗。”
“這是他的工作內容。”繁音特別溫柔地對她說:“你只要認真地說謝謝就夠了,表現得太高興會給阿昌叔叔帶來困擾。”
“噢。”念念其實沒有聽得很懂。
繁音摸了摸她的頭,又把她摟住了。摟了一會兒又親了親腦袋,親完了又抱一會兒,如此往復,看得出他真的很喜歡念念。
十一點鐘,繁爸爸來了,身後跟着人,碼了好幾箱子禮物給我們。我和繁音以及念念一起到門口迎接他,他的態度好得驚人:先是問候了我和我肚子裡的孩子,又摸摸念念的小腦袋,又好像昨天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拍了拍繁音的手臂,然後就開始問繁星,得知繁星一早就去上課了,就露出滿臉欣慰,說:“音音這樣子還真像個父親。”
我們紛紛乾笑,如果不是因爲我知道他今天是有目的,真的會以爲這老頭兒也人格分裂了。
接下來我們陪他喝茶,念念坐不住,我也不想陪繁爸爸聊天,便領着念念到別處去玩。念念偷偷跟我說:“我討厭這個小爺爺。”
“爲什麼呀?”
“他不好。”她告狀說:“他說大爺爺不是我爺爺,他纔是我爺爺。還說大爺爺是壞人。而且和他在一起的小阿姨也不好。”
我忙問:“小阿姨怎麼不好?”
“她罵我。”念念委屈地扁起嘴巴。
我忙蹲下問:“你給媽媽講,她怎麼罵你的?”
“她說我是小雜毛,讓我乖乖呆在房間裡,如果敢亂跑,就敲斷我的腿。”念念撇着嘴巴說:“那時候星星姐姐也不在,我一個人好害怕。”
“星星姐姐去哪了?當時小爺爺在不在?”
“不知道,小爺爺不在。”她說:“我想跑出去找星星姐姐,她就不准我出去,還那麼說。還用手指點我的頭。”
賤人……
昨天我還覺得繁音那麼做挺殘忍,現在聽到念念這麼說,再給她塞一個都不過分。
這已經第二次了,米雪果然是個背地裡做狠事的人。她可能不知道念念已經能告狀告得這麼清楚,否則應該不會這麼直白。這已經是她第二次做類似事情了,可見就算她沒其他背景,也絕對不是個善茬。
我又問了細節,得知念念剛被帶過去時,繁爸爸就讓米雪領着她倆上樓。繁星中途有事離開了一下,米雪就趁機欺負念念。
正好,今天繁爸爸也沒帶她,米雪的事必須要有個結果。
接下來我叮嚀念念先別告訴爸爸,晚點等小爺爺走了再說。念念卻說:“我昨天就告訴爸爸了。”
“昨天就告訴了?”不是跟我更親嗎?“怎麼沒告訴媽媽?”
“爸爸問我了,還說他會打壞人。”
“那爸爸生氣了嗎?”難怪對繁星的態度那麼認真,他恐怕覺得繁星突然離開房間也是有問題?但這事想想就是很後怕。
“沒有,他就說不要怕,說他以後都會保護我,不會有人欺負我了。”她抓着我的手,搖晃我的胳膊說:“媽媽,你也不要生氣了,我爸爸說我的頭髮長得可好了,不是雜毛。”
“你當然不是了。”我摟住她,心裡的憤怒因爲繁音知道而少了一些,因爲我相信他今天一定會做點什麼,當然,我也要火上澆油。
十二點半,韓夫人才姍姍來遲。她今天穿得雍容華貴,看上去光彩照人。而且她的心情看上去也很不錯。
繁爸爸諂媚地等在門口,握着人家的手不撒手,還舔着臉說:“妍妍,天氣這麼涼,你怎麼不多穿一點呢?手有點冷誒。”
韓夫人瞥了他一眼,抽搐了手。扭頭正要跟我說話,念念跑去抱住了她的腿。
她便抱起念念,一邊和我和繁音打招呼。接下來直到到客廳落座都是我們四個聊,沒有一個人願意搭理繁爸爸,但他絲毫不尷尬,笑眯眯地聽着,目光溫情地打量着韓夫人,慈祥地望着我們三個。
半小時後,韓夫人突然看向繁爸爸,衝他說了進門以來的第一句話:“我看前幾天的電視新聞,說你的未成年未婚妻又懷孕了。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