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的神志使我完全無法讓精神匯聚,潰散的精力也導致我的目光聚焦不能,迫使映射進我眼中的影像交錯,給我造成周圍的景象錯中重疊、熟悉的林茉莉也分裂成了三四個那般的錯覺,從身上不知名的地方蔓延至四肢百骸的痛覺和浸透五臟六腑的麻意,更是逼得我連感覺每呼吸一次都是種強烈的痛苦,像是被人拿又長又尖的針暴刺到快要失禁但卻又扎不死的地步,也類似從三十米的高空摔下來粉身碎骨後還沒斷氣時奄奄一息地強撐——總之,太難受了。
“咳、咳。”我痛苦地乾咳兩聲,費勁地眨了眨眼睛,發覺自己只有半截身子感到撕心裂肺地疼痛,以及覺得私處用不上任何力氣,似乎只能任由排泄物不自主地、沒有力氣地緩緩流淌出來,就像被戳了幾十針麻藥後一樣。
上半身已經瀕臨崩潰邊緣反覆試探,而下半身還是感覺不到一丁點的痛?……啊,真該說不愧是完全性癱瘓的身體,早就只是和花瓶一樣的擺設品,而不算是真正有用的肢體了。——不過往好處想,或許它只是在逃避什麼吧?這樣也好,比如說現在,至少有一半的身體不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痛苦,不用承受“非人類承受範疇”內的難受了。
因爲不用眼睛看就完全不知道我的下半身是真實存在的,所以我現在很想坐起來看看下半身上是否有連接什麼儀器,或者有沒有擺放什麼東西在下面或者上面之類的,但現在的我連聚焦精神躺着看東西都做不太到,“坐起來”這件事估計近一陣子都別想了。因此,我算是很有自知之明地,沒有浪費力氣地,只是什麼也不做地繼續躺着。
“還好嗎?”一個我似乎在網上聽過幾次的女聲傳進我的耳朵,把我殘存的思想稍微拉回現實一些,雖然聽得不是太清楚,我也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況恐怕還說不出話,但我還是下意識地想要回應,試着用嗓子發聲來回答她——真正發出來的聲音確實與我平時的相差甚遠。平時的聲音雖然虛弱,但至少還能讓人聽懂,而今天只是一聲極度嘶啞又模糊的“嗯”,就再也沒有任何餘力說任何冗雜的語句了。
“好。”女聲的主人林茉莉冷靜簡略地迴應道,說完一個字後便將手撐在我牀沿的防摔護欄上,一臉隱忍地握緊護欄,好像要嘗試忍着痛苦站起來去做些什麼。
她這個“表面上冷冰冰,寧可自己忍受痛苦也不願把負擔給別人,實則內心善良,對朋友充滿關心”的樣子,我根本覺得不怎麼意外,因爲還只是單純網友之時的林茉莉,早就已經把她的個性在我面前展現得淋漓至盡。我和她做朋友,從來不介意她是否表現得不太會說話,我也不在意她這輩子還能不能完全學會體會到別人的情緒和擁有情緒,我在意的只是她剔除掉那層病的外表後,真正的她——那個善良、堅韌、頑強、好心的,願意賜予糟糕的我機會的,願意幫助我排憂解難的,愛南山如愛自己的命的,那個南山女孩。
我不得不承認,有些時候,我心痛自己的同時,也會爲我的許多朋友而感慨。三肢癱瘓的任我行,單相情感障礙的楊烈狂,有語言障礙的安敬風,任我行的徒弟王雲等,林茉莉便也算是其中一個例子。
我躺在牀上面對我兩條沒用的腿,感到人生爲何有些無趣時,腦海中通常也會浮現出那些朋友們和我對話時留下的話語——就如林茉莉曾經和我聊天時,她問我道:“爲什麼藍眼睛的南山人會被歧視?”,而我也反問道“爲什麼上帝偏偏選中你和我,偏偏是這該死的概率!”那般。
我記得我沒有回答茉莉的問題,因爲我根本不知道怎麼去勸慰她,生怕我這個負能量本來就重得不行的人會說錯了話,反而讓她隱隱約約察覺自己是不是也有哪裡在不舒服。但她卻直面答覆了我,她告訴我——“只能當作是淬鍊。”,而不知是不是因爲我太敏感,我從中察覺到了一絲無奈的氣息。
我不知道林茉莉能不能感受到自己那時那刻的情緒,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林茉莉很會逞強,她自從我決心要改,就一直信任着我,並且一直在用堅強的外殼面對我、幫助我,希望我能慢慢地走出陰霾,病情能從十分變到七分,再從七分變到三分,一分,直到零分。
回到糟糕的現實。雖然做不到,但我現在確實很想告訴她:(覺得)受傷的時候就褪去那層堅硬的外表吧,我不要緊,也有一定的承受能力,偶爾在我面前表現得脆弱或者發泄一下,也是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