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齊一邊說着一邊偏了頭,慕容雪知道,那是他在思考時候的常有動作。
一時間,昔日那越齊的威風凜凜又現在眼前,更是激起了她心頭的恨。
“雖說九門都府的調動是需要皇上手中的虎符,但那是進軍令,是用來調集九門將士衝鋒陷陣的。而寒王將沒有讓我們去殺敵,只是讓我們休息,說咱們太累了。他這樣做,將士們就拿他一點兒辦法也沒有。九門都府可以說是一點一點的被寒王給解散了,他調是調不走,但可以不用,這事兒就一直僵着,誰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慕容雪哭笑不得,只道這東方寒這一招兒實在是聰明,可能也算是他乾的最聰明的一件事。
那九門都府,若是爲人所用,自然是一把利刃。
可如果擺弄不好那些人,到不如干脆棄之不顧。
他用不了,別人也別想再沾。
暗裡廢了一個衙門,東方寒這一步走得算是聰明。
越齊的聲音繼續,他道:
“將士們都憋屈,都在想着王爺跟公主什麼時候能回來。我怕大夥兒的心散了,就挨個兒去跟他們說話。將士們大都賦閒在家,也有一些被三殿下調去混到他的隊伍裡,但那樣的人不算太多,可以也不少,百十個吧!”
“我看到過。”慕容雪想了想,道:“進城的時候看到城樓上有以前的九門將士。那些人是已經投靠了東方寒嗎?”
“不是。”越齊搖頭,“他們本來也是沒有事做待在家裡的。後來屬下覺得讓三殿下這麼折騰也不是回事兒,皇上的面兒現在見不着,咱們都不曉得他到底要做什麼,等您跟王爺回來,這局面也沒法交待。”
他又咳了幾聲,喝了一口周正遞過來的茶水,才又繼續道:
“我挨家挨戶的去穩人心,剛好這時候三殿下的人手不夠,在全城徵兵。我就跟一些平日裡不太露頭的將士們說讓他們假意投靠三殿下,明面上是爲三殿下做事,但實際上是留意他們的動向。最好是能夠分散到隊伍裡去,等王爺和公主回來,就算是要硬闖,至少咱也有那麼幾個能開得了城門的人。”
“所以就有人假意倒戈?”周正想了想,道:“三皇子沒懷疑?”
越齊趕緊答:
“最開始懷疑過,可那幾個將士本來就不愛吱聲,人都是悶呼呼的,看起來就是一個只爲了拿錢吃飯的樣子。觀察了一陣,三殿下就也信了。反正他手頭缺人,多一個是一個。”
“你一共找過多少人?”慕容雪看着越齊,很難想像他是怎麼做到挨家挨戶的去做將士們的工作。
那樣實在太危險,不但人危險,還要承受着極大的心裡壓力。
“我全都找過!”越齊挺了挺身子,“九千八百名將士,屬下一個不落,全都找過。我告訴他們不要放棄希望,咱們總會有崛起的時候。要等着王爺和公主回來,一起把咱們失去的再給要回來!”
越齊說這話時,那一張幾乎已經辨不出樣子的臉上現出了希望和驕傲。
慕容雪知道,自己跟東方凌一直都是他們的精神所在。
把失去的再要回來!
那是一定的!
“公主!”越齊身子往前伸了伸,急着道:“您還記不記得去年大年夜的時候,您在王府裡燃的那種藍色的煙火?整個兒炎赤的煙花匠都做不出那種顏色來,所以屬下就跟他們約好,等到起事之時,就在城裡放那種煙火。大家不管在什麼地方,只要一看到那種煙火飛到空中,就馬上抄起傢伙,以凌王府爲聚,一起保護主子!”
越齊的細心讓慕容雪十分感動,想她與東方凌遠在他鄉,這京都裡還有這樣一個時時刻刻都爲其着想的部下,還有那樣一羣一直以其爲尊的將士。
這種感覺是那種從來不曾被人遺忘的感動,三年多的心血,並沒有白費。
“煙花沒有問題。”她點點頭,“凌王府裡還有一些過年時剩下的,可以直接拿來用。那後來呢?”再看向越齊,“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唉!”越齊長嘆一聲,“我成天挨家挨戶地走,雖然已經很小心,但到底還是被三殿下的人給盯上了。其實他們根本也不知道我在幹什麼,只是三殿下自己覺得江山不穩妥,看城裡任何一個人都像是在看賊一樣。”
越齊說起這些,心裡帶了強烈的恨。
那一隻還算完好的手臂下意識地揮舞着,就好像東方寒就在眼前,想要把他打倒一樣。
“他們抓了我,把我關在一個地牢裡不停地拷打,逼我說出這幾天都在幹什麼。我不說,他們就一直打。見用打的不行,就刨割了我的一隻眼、打折了我的一條手臂。後來他們以爲我死了,就把我拖到北郊的亂墳崗子裡。”
說着說着,越齊的淚又開始流出。
“公主!屬下沒給您跟王爺丟臉!屬下什麼也沒說,哪怕是他們把我把成了這樣,也什麼都沒說!只是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再去找別的將士,畢竟看到過我去了幾戶人家,從我這裡打聽不出來,怕地就去問別人了。公主您得防着點兒,或是讓這位兄弟再去打探一下!”
他指着周正,道:
“屬下看得出這位兄弟功夫極好,而且他面生,行起事來一定會比屬下方便,也謹慎得多。”
見慕容雪點頭,越齊接着道:
“那時候我也以爲我死了,可是在那亂墳崗子裡躺了幾天,竟發現自己又活了。我好不容易從死人堆兒裡爬出來,卻發現自己的一條腿已經不知道丟到了哪兒去。”
“我記得那時候公主總是往山裡跑,還有一次王爺讓我去一個山澗送消息,雖然我沒進到那裡面,但也知道那雪山裡頭肯定有人駐紮。所以我就想往那個方向爬,看能不能碰到自己人把我給救下。城裡是進不去了,那邊是唯一的希望。我爬了一夜,總算是看到了這位兄弟!”
越齊總算將一番遭遇講完,慕容雪微閉了眼,將那東方寒的模樣又自腦海中過了一遍。
半晌,開口道:
“兄弟放心!你這個仇,我一定給你報了!”而後便不再多說,趕緊吩咐周正道:“越齊在這裡不安全,你扶着他,跟我來!”
說罷,自起了身,再走到門口喚回珍珠,道:
“你也跟我一起來。”
她帶着一衆人等又進了那個暗道,是往東方凌的書房走去。
越齊由周正揹着,不時地發出疼痛的呻吟。
周正心裡可憐他,便不時地安慰:
“忍着點兒,就快到了!”
幾人從書房的門出來,慕容雪趕緊又把人帶進東方凌的那間暗室。
密道里畢竟太黑了,也有些狹窄,想要讓越齊養傷,東方凌這裡到是一個好地方。
旁人誰也沒有進過這間暗室,不由得暗裡乍舌。
沒成想,凌王殿下的書房裡竟還有這麼一處所在。
而且這暗密的最裡面實在是很寬敞,看上去比外頭的整間書房還要大,而且有長燃不滅的油燈。
人在這裡頭,就好像是一間屋子一樣,一點都感覺不到是在暗處。
因爲慕容雪以前常常進來呆着,東方凌早就在這暗室裡放了一張牀榻。
不大,但是很舒服。
慕容雪指着這處地方跟他們道:
“這裡是王爺的密室,平日裡除了我跟他之外,沒有任何人進得來。但是現在顧不了那麼多了,越齊你得在這兒養傷。只有這裡纔是最安全的。”
越齊感激地想要跪到地上去磕頭,可是他的身體又實在是跪不下來。
慕容雪擺擺手,“別拘這些虛禮了。”再衝着周正道:“先扶他在榻上休息。”
周正依言將越齊扶到牀榻邊,可是越齊說什麼也不肯躺到那榻上。
就連挨着邊兒坐一下,他都不肯。
周正不解,但聽得越齊道:
“這牀榻這麼幹淨,我這一身怎麼好坐上去!”
慕容雪無奈,趕緊指着進來的那條路跟珍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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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裡原路出去,書房的櫃子裡有王爺的衣裳,拿一套過來。”然後再叫着周正——“先讓他在椅子上坐着。”
珍珠很快就回了來,衣裳捧在她手裡,闆闆正正的,是上好的棉鍛。
越齊有些爲難,慕容雪剛剛說了,這是東方凌的衣裳,他一個炎赤國的奴才怎麼膽敢穿皇子的衣物,那是大逆不道的呀!
她知他心思,不由得跺了跺腳,帶了些怒意道:
“這都什麼時候了還講究那些!我讓你穿你就穿,誰還敢說什麼!”
說完,再回過頭來跟珍珠道:
“這院子裡也有井,趁沒人的時候打幾桶水來。”再指向暗室的一個角落,“看到沒?那裡可以燃火,你把水做熱些,留着給越將軍擦身子。”
吩咐得差不多,她自往那出口走去,也拉了珍珠,然後跟周正道:
“我去藥鋪,去去就回,你們就在這裡呆着,不要出去。”
她帶着珍珠返身出了暗室,不多時,珍珠先進來,一個人挑了兩擔子水。
再等了不到半個時辰,慕容雪也回來了,還帶着阿福跟一位老者。
她也沒心意多做介紹,就指着那老者道:
“這就是葛神醫。”然後拉着老者到了越齊近前,道:“您看着治,盡最大的努力,能治到什麼樣兒算什麼樣兒,剩下的我來!”
這邊說話的工夫,阿福已經把他扛來的一隻大木桶放到了旁近火堆的地方,再幫着珍珠一起將熱水往桶裡頭倒去。
見一切安排妥當,慕容雪讓阿福在這裡伺候着,他知道暗道怎麼走,往返藥鋪之間也方便許多。
她就要帶着周正離開,越齊突然開口喊了一聲:
“公主!”見她回身,他又道:“咱們之前訓練時用的那些連弩基本都還在將士們的手裡,他們有的是自己拿回家去保管的,有的是落在了衙門裡,我給撿回去的。三殿下的人不知道那東西怎麼用,就以爲是一般的弩,也沒往心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