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離一語道破對方的身份,仁王顯然沒有料到,瞳孔之中驟然閃過震驚之色。
墨離漠然道:“閣下是打算束手就擒,還是力戰到底?”
這兩個選擇,仁王都不想要。
他想逃。
然而,在天羅地網似的包圍之下,這無疑是異想天開。
暗自思索了半晌,他道:“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墨離面容沉肅,不含一絲可商量的餘地,冷冰冰道:“死,或者束手就擒,你只有一個選擇。”
“如果我死了。”仁王壓抑着心底的懼意,力持冷靜地開口,“九門提督府的秘密,你將一無所知。”
墨離不語,依舊眼神冷酷地注視着他。
在這樣的眼神之下,仁王幾乎很難再保持鎮定,額上微微沁出了汗珠,他心裡有些發怵,卻依舊道:“你答應放本王一條生路,本王告訴你所有的事情。”
“來人。”墨離冷冷下令,“拿下!”
仁王臉色一變,“你會後悔的!”
“嚴刑逼供,本將軍不信你的骨頭有多硬!”
仁王此時並不知道,他不知死活自口中冒出的“本王”二字,已然提前一步決定了他必死無疑的結局。
仁王怕死,他不敢賭那連萬分之一都不到的可能性,他知道,在墨離劍下,他的僥倖只會讓他成爲地上所有毫無生機的屍體中的一具,他不想死。
但他是所有事情的主導者。
這個原因,是墨離願意暫且留下他性命的理由。
所以,階下囚是他唯一的也只能認命的不得已選擇。
沒有五花大綁,墨離只淡淡說了一句:“廢了他的武功。”
話音落下,不待對方露出驚恐的表情,已有羽林軍將士迅速出手,仁王發出一聲淒厲而短暫急促的慘叫,身體霎時軟綿綿地往後打了一個踉蹌,瞬間力氣全無。
“帶下去拷問。”
“是!”
司空落見狀,視線緩緩掃過廳上遍地的屍體,淡淡嘆了一聲:“該死的都死了,不該死的,也死了,此處已經沒有本官的用武之地,墨將軍,本官便就此告辭了。”
墨離沒有迴應,司空落便只當他默許了,轉頭朝蒼雲幕道:“這裡沒我們的事了,回去睡覺吧。你要查什麼,明日一早再抓緊,本官可不是個虐待下屬的昏官。”
蒼雲慕淡淡一笑:“大人言重了,爲陛下辦事,是我等職責所在,沒有什麼虐待之說。”
陛下?
司空落愣了一下,覺得對這個稱呼稍稍有些陌生,隨即下意識地轉頭去看墨離,雖然只看到一副正往暗道裡走入的背影,心裡卻是一陣凜然。
蒼月的新帝,一個性子截然不同的帝王。
司空落想到了新帝初入宮那晚,召所有臣子於九華殿面聖,然而於磅礴大雨中跪了半個時辰,最終卻並沒有見到天子尊貴的龍顏。
新帝入宮已有數月,正式的早朝尚未臨過一次,司空落也至今尚未有幸得見天子真顏。
所有有關於新帝的印象,皆來自於帝都之中隻言片語的傳言,以及自己綜合之後得出的結論。
比如,新帝是個極爲年輕的俊美男子,容顏脫俗若仙,於皇城之外淺淺露了一面,剎那驚鴻,讓所有人刻入了新版。
比如,新帝手段狠辣,初入宮之夜,便下令殿前愛將滅了帝都之中所有與慕容家有牽連的官員,那一夜,濃烈的血腥味飄散在皇城的每一個角落,讓聞者膽寒。
比如,新帝性子難測,心深似海,毫無手軟地處置了慕容皇后,卻單單留下手掌滄州兵權的鳳王殿下。
雖數月不曾朝堂議事,然而上有內閣大學士,下有六部尚書,僅僅幾個人,朝上大小事務卻無不被處理得不緊緊有條。
天下九國,不動聲色之間,蒼月的新帝已得其大半江山,沒有硝煙,沒有屍橫遍野的慘烈,亦沒有御駕親征的壯烈……
司空落轉身踏出提督府大門之際,心裡仍在想着,一個只憑幕後寥寥數語便能收復偌大天下的帝王,一個指點着江山變更卻至今不爲世人所知的帝王,一個容顏如畫,卻讓羽林軍統領子聿、內閣大學士頤修、驃騎大將軍墨離,以及名動天下的紅衣戰將舒河同時俯首帖耳的皇帝,真真無法不令人激起心底強烈的好奇心……
“雲慕。”司空落淡淡開口,“你對陛下,是一個怎樣的印象?”
蒼雲慕跟在他身後,聞言怔了一下,似乎沒有料到他會突然問這樣一個問題。沉默了片刻,才驀然想起,不只是眼前這個自己的上司,甚至朝中大多官員,包括自己那些已經被子聿強制性放入軍中一起調練的皇室兄弟,至今還未有幸得見聖駕一次。
微微思索了一下,他嗓音沉靜地開口道:“陛下,是一個很特別的帝王。”
特別?
司空落微微皺眉,就這麼連個字,能說明什麼?
“尊貴,清冷,高不可攀。”蒼雲慕淡淡一笑,“所有見過陛下的人,都會不由自主產生一種自卑的感覺,並且有俯身而拜的衝動——即便是敵人。”
司空落沉默,試着在腦海中勾勒出蒼雲慕口中的帝王形象,卻發現最終浮現於腦子裡的,是一個坐在蓮花臺上的南海觀音。
嘴角微微抽了一下,司空落輕輕嘆了口氣,“罷了,待日後有機會見到,本官自會知道。”
“那大概需要很長一段時間。”蒼雲慕道,“陛下很少主動召見臣子,目前除了內閣大學士與六部尚書有機會覲見聖駕,子統領與墨將軍常伴聖駕左右,每日駕前請安之外,其他人大多難見到陛下一面。大理寺負責審案,慕容家覆滅之後,大多案子與江山社稷相去甚遠,要想得到陛下召見,可能性微乎其微。”
司空落靜了片刻,望着眼前街道上一片空寂,閃亮的火把照亮了半邊天際,似乎所有隱藏於黑暗中的陰謀詭計,自今夜裡,將徹底消逝於帝都之中。
他微微轉頭,看着蒼雲慕,淡笑道:“如果我主動求見呢,陛下見還是不見?”
蒼雲慕想了想,無法給出確切的答案,只能道:“那得看大人的運氣,如果你求見時,恰巧陛下心情愉悅的話,應該便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