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陳抖抖索索地把手機放進了口袋,再望向朱二奎的眼神,已經變得無比畏懼:“朱老闆,對不起!我……我真不知道是您!您……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別跟我一般見識!”
“該多少錢就是多少錢,我也不爲難你,”朱二奎從身上拿出了錢包,“說吧,這些書一共多少錢?”
“朱老闆,我要是收您錢,這不是打我臉麼?那個娘……大姐,大姐!您要是看得起我,就都拿走吧!這些書我留着也沒什麼用,放我這兒真是Lang費了,您就直接拿走吧!”小陳已經明白,自己得罪了什麼人,渾身抖的跟篩糠一般。他不過就是個回收廢品的小人物,頭頂上也只有郭主任這麼一把傘,眼前這人真要是想讓他滾蛋,誰也保不住他。
“買賣是買賣,這樣吧,我給你二百。從下個月開始,不管這位***從你這裡買什麼東西,所有的錢都算在麗晶大酒店的賬上。我一個月跟你結一次帳,好吧?我是麗晶的老闆,朱二奎。”朱二奎從錢包裡掏出了兩張淡紅色的華夏幣遞了過去。他不是給這個小陳錢,只是給郭主任一個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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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太多了!這些書也就一百二三十塊,我找給您錢!”小陳混了這麼多年,又怎麼不知道對方的用意?慌里慌張地從身上的破包裡拿出來一大沓小額的華夏幣。
“不用了!我有個要求:不管這位***要什麼東西,你都必須挑出最好的給她,行嗎?”朱二奎按住了小陳的手胳膊,直視着他的雙眼問道。李啓玲肯定錢不多了,得爲她找一個固定的、長期提供教材和生活用品的地方,還不能傷她的自尊,也只能這麼做了。
“沒問題沒問題!朱老闆您放心,以後這位大姐不管來買什麼東西,我絕對挑出質量最好的給她!就算沒有,我也會從其他社區的回收中心弄過來!”小陳的心總算是放回了肚子裡,直起腰啪啪地拍着胸脯保證道。
在朱二奎的強烈要求下,一大堆的教材被放進了車廂,由他倆把李啓玲給送回去。
“你上次給我一萬多塊錢,這次又幫我買了教材,說吧,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我可以很明白的告訴你,除了,我什麼也給不了你……”在車上,李啓玲擡起了蒼白的面孔,顫抖着聲音問道。她還不到三十歲,憔悴的精神卻不能掩蓋美貌的面容,消瘦的體型卻不能隱藏玲瓏的曲線。因爲她已經無法相信任何人了,除了孩子們。
“……我什麼也不想要。***,你能不能不要這樣想……”朱二奎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才能儘量不傷害她的自尊心。可是他發現,當自己替她買了教材之後,就已經傷了她的自尊心!
“呵呵,你是大老闆,怎麼會做虧本的買賣?你一定有目的,說吧,不管什麼我都可以接受——看在你爲孩子做了這麼多的份上。”李啓玲把臉扭到了一邊,看着窗外的不斷後退的電線杆冷冷地說道。
“難道除了你,我就不能爲孩子們做一點事情?這天下只有你有良心,別人就沒有?”朱二奎知道她在心裡把自己想成了什麼人,一下子也有些急了——被人誤會的痛苦,似乎沒有誰可以接受,“開車的這個兄弟,他從小就是在農村長大的,他的母親跟你一樣也是支教的老師,幾十年如一日,不求任何回報!我也是從農村出來的,如果沒有當年初高中班主任的苦心栽培,我也不會有今天的風光!你爲什麼就不能相信我呢?”
“哼!”在漂泊的歲月裡,李啓玲學會了把自己深深地包裹起來,保護起來,只有這樣,才能繼續堅持着教下去。她知道,無利不起早,這是商人所追求的最高境界。眼前這個男人也是一樣,不管他嘴上說的多麼漂亮。一定有企圖的,如果沒有企圖,怎麼會無緣無故地幫助自己?這些年來,她不是沒遇到過這種人,最危險的一次,差點就被那個男人給QJ了!要不是她反應快,恐怕就已經遭受了魔手。
“你……唉!”看到李啓玲是這麼一副表情,朱二奎知道現在說什麼她也聽不進去,惱火地錘了車門一下。他把什麼都考慮到了,卻沒料到李啓玲的反應會這麼直接,這麼劇烈。車子一下子沉寂了下來,沉寂的讓人心碎。
“還是那個地方嗎?”朱二奎開口打破了沉寂。他以爲李啓玲一直帶着孩子們住在那個爛尾樓裡。
“搬走了。我用你給的錢,租了一個工廠的破廠房,挺便宜的,又大又安全。總算是給孩子們找到個穩定的地方了,”一說起孩子們,李啓玲的眼神裡浮出了絲絲的溫馨和愛護,把頭輕輕靠在了車窗上,“雖然條件還是挺差的,但好歹是個遮風擋雨的家,不用讓孩子們再受流Lang的罪了。小囡的先天性心臟病也已經控制住了。我……謝謝你。”
“你怎麼誤會我都行,只要孩子們不受罪就好!”朱二奎艱難地張開了嘴,他也感到很欣慰,卻也很無奈。
車子緩緩地開進了廠房的院子裡,卻靜悄悄的沒有什麼動靜。李啓玲緊張了起來,她最怕就是孩子們有什麼危險,這些孩子已經是她唯一的精神寄託了!
但是石建國卻回過頭衝着朱二奎笑了笑,他已經敏銳地感覺到了廠房內有人,只不過都躲了起來,大概是孩子們從來都沒有見過有車開進來過吧!朱二奎也感覺到了,轉身對李啓玲說道:“孩子們害怕,都躲起來了。你去喊他們吧!”
“小囡!小虎!琳琳!……”果然,當李啓玲一喊出聲,從廠房裡突然傳出了孩子們歡快的叫喊聲,一個個飛快地向她跑了過來!
“老師,你買到書了嗎?”
“老師!這兩個人是誰呀?”
“老師!這車好漂亮!”
…………
嘰嘰喳喳的叫喊聲一下子充滿了整個廠房,朱二奎和石建國也開心地笑了起來。他隨手抱起了一個孩子,點了點他的鼻子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啦?”
“老師說了,不讓我們跟陌生人說話!你是誰呀?”被朱二奎抱起來的小孩兒警惕地望着他,奶聲奶氣地回答道。
“我是……你叔叔!給你把書本送過來的叔叔!叫一聲叔叔,讓我聽聽?”朱二奎也不生氣,笑嘻嘻地逗着他道。
“我不認識你,老師!這個人要害我!”這句話一喊出口,朱二奎就知道糟了。果然,原本嘰嘰喳喳的孩子們一下子都安靜了下來,驚恐警惕地望着他和石建國。兩個人尷尬地對視了一眼,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這兩個叔叔呀,是給咱們送書的!你們要謝謝叔叔,知道嗎?他把你們的書本,都放在了車後面的那個大包裡,把它拿出來好不好?”李啓玲看着兩個人的窘態,忍住了笑,對孩子們輕聲說道。
“好——”小孩們齊聲回答道。
朱二奎只好悻悻地拿出車鑰匙,打開了後備箱,把幾十斤重的麻袋取了出來,放到了小孩們的面前:“我是來送書的,不是壞人,啊,不要誤會我!我是好人!大家看,這是什麼?”他一下子掀開了麻袋,露出了裡面成捆的教材。
孩子歡呼了一聲,一下子涌了上來,把他給圍了個水泄不通!朱二奎不知道該怎麼去哄小孩兒,無奈地瞅了瞅石建國。石建國把雙手一探,肩膀一聳,表示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好了!不要急!大傢伙排成隊,一個一個的來!”李啓玲走上前來,對着小孩們拍了拍手。孩子們還是最聽她的,又一下子亂糟糟地排成了兩列縱隊,彷彿士兵一般。
“現在,大家一起謝謝叔叔,先謝謝他,再開始領書!來,謝謝叔叔!”李啓玲走到隊伍的前面蹲了下來,指揮着小孩們。她這會兒不像是個老師,倒像是個孩子頭了。
“謝——謝——叔——叔——”
就是這一聲簡簡單單的稱呼,卻差點讓朱二奎掉下了淚來。他裝作沙子迷了眼睛,用力地揉搓了幾下,卻看見一邊石建國轉過身大步走出了廠房,顫抖着手從兜裡掏出根菸點上用力地抽了起來。
“我想……我明白你爲什麼要幫我了,”等到發完了書,讓孩子進去看的時候,李啓玲走到了朱二奎的身邊,平靜地說道,“你是想通過這樣的方式贖罪嗎?”
“贖罪?爲什麼要這麼說。”朱二奎不太明白她爲什麼要這樣問。
“也許你做了很多見不得人的事情,內心卻得不到解脫。那天我在車站騙了你,後來你帶了那麼多人跟蹤我,看到了孩子們。他們一定不是什麼好人。今天你又在回收中心看到了我,在這裡看到了孩子們。所以你想救贖自己,想通過這樣的方式贖罪。求一個心安。對嗎?”李啓玲的眼神突然像是要看透他的靈魂一般,深深地直視着他說道。
“……你說是,那就是吧!”朱二奎很想說不是,可是話到了嘴邊,卻又硬生生地吞回了肚子。
“不管是不是,你送給我的,我一定會還你。因爲你很髒,我不能允許你用這樣的方式給自己救贖,這對孩子們很不公平。如果人情和金錢的債我還不了,那我可以用還你。”李啓玲低下頭拿出了一支筆,拉起他的手,在他手掌中寫下了一串號碼,“這是我爲了方便裝的座機。需要的時候,就給我打電話吧。”說完轉身就走進了廠房。
在一霎那,朱二奎似乎看見了一個跌落凡間、高貴純淨的靈魂,它是如此的神聖,以至於自己無法睜開雙眼去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