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北龍江。
清晨六點,唐亦白準時出現在了王爺府外的鄉間小路上,開始晨跑。此時這條小路上很僻靜,環境也甚是清幽。
身着着灰白色寬鬆運動服的唐亦白不覺間,便爲這片銀裝素裹增添了一份亮色。在此時,小路一旁的亭子內,傳出了一陣悠揚而深沉的二胡聲。
“有人在拉二胡?”唐亦白深感詫異道,說話間,他便停住了腳步。即使不懂音律的唐亦白,此時也能聽得出這陣二胡聲中的那股難言的韻味。
一般的二胡聲中,都充滿的悲嗆的情調。但是這段二胡聲,唐亦白卻聽不到一絲悲傷的意思。樂聲雖然低沉,但是卻透着一股哀而不怨、怨而不悲、悲而不傷、傷而不憐的氛圍。
很難得,也很難見到。
好似,好似是被人強壓了數十年,有着鬱郁不得志的慨嘆,又有着一朝得勢之後的得意。時而歡快,時而低沉,這個拉二胡的人對於二胡音調的控制,可見一斑啊!
此時,若是有一位音樂家在這裡的話,肯定便會大爲吃驚。
因爲眼前這個老人的二胡,已經到達了宗師級別的水準,而像這種宗師級別的二胡高人,一般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受這股悅耳而又難言其氛圍的二胡聲吸引,唐亦白緩步朝着不遠處的亭子走去。隨後,她站在亭子外面,像一個忠實的傾聽者一般,聽完了老人拉的這首曲子。
伴隨着拉二胡的這位老人的一聲長嘆之後,唐亦白才緩過了神來,“老伯,您這二胡拉的真是不錯,但是從剛纔的這首曲子裡,晚輩還是能聽出,老伯你肯定是侵淫二胡多年的老手!”
“呵呵,晨起無事,來此消憂。”老人說着,放下樂手中的二胡,站了起來。
“真沒想到這小小的郊區鄉間,還隱藏着您這樣一個二胡高人。老人家,您貴姓啊?”在老人站起來微微挪動了幾步之後,唐亦白輕聲問道。
“老夫,複姓上官,名爲上官龍象。”
上官龍象說完,不清楚上官龍象身份的唐亦白隨即點了點頭。無知者無畏,從來沒聽過上官龍象的名頭的唐亦白此時很是鎮定,“三十年馬牛衆生,六十載諸佛龍象,老人家,好名字啊。”
不經意間,唐亦白便已經一句話道盡了上官龍象平生的遭遇。十八歲時,上官龍象便以二線高手的境地正式踏入了江湖。此時的江湖世界中,他上官龍象就可以說是他們那一代武夫的領軍人物了。僅僅兩年的時間便踏入了一線高手的境地,當時的上官龍象可以說是一時風姿無二了。
但是隨後些年,他便被李驍踏在了腳底。所有的光環盡被摘去,直到幾十年後,那時候的上官龍象已經五十歲了,剛剛穩住了劍網首領的寶座。
那時候,江湖世界爭端在起。上官龍象自喻便不是個安分的人,正當他想帶領劍網判出時,李驍又找上了門來。
二人賭約在起,李驍贏了,他上官龍象就安安分分的在大夏呆十年。如果他上官龍象贏了,李驍則不能限制劍網。
但是他上官龍象最後還是輸了,十年。
“女娃子,你的眼界很刁鑽,連老夫這個年近七十的老人都自愧不如啊。”上官龍象說着,將手伸進了裝二胡的盒子內,握住了一柄古樸的長劍。
握劍的手顫抖着,佈滿皺紋的手上浮現着青筋。
“二十載困頓,只得以酒澆。折了櫻桃,還需用劍挑。”上官龍象的這句話裡,充斥着二十載受人限制的無盡悲哀。
人生,有幾個二十年?
此時,並不愚笨的唐亦白早已經聽出了上官龍象話中的殺意,正在她想說話時,便感覺到了一股鋪天蓋地的威壓向她涌了過來。
隨後,這個中等身材白鬚白髮,一派仙風道骨的上官龍象隨即搏跛着腳走向了唐亦白。但是隨後,他的腳步在距離唐亦白六七米的地方停了下來。
從來沒有經歷過這些的唐亦白當即驚住了,回頭一看,她纔看到了那個一身白衣手提唐刀的中年男人,正在朝她們走過來。
那個男人身着這一身白色的練功服,身材高挑卻略顯清瘦,緊繃的嘴脣,以及那對彷彿能看穿人心思的銳利眼神…這個中年的男人,正是李驍!
“上官龍象,江湖事,江湖了。我們的事與她無關,讓這個女娃子走吧。”李驍淡然說道。
“好啊,這個女娃子跟老夫有些機緣。”上官龍象說話間,輕輕地擺了擺頭,“能幾句話道出老夫的生平…”
話到一半便停止了,隨後化作了一聲長嘆。
“半生不得意,十年受人脅限…”上官龍象苦笑起來。
此時,李驍已經緩步走到了唐亦白的身邊。
“丫頭,這裡不是你呆的地方,快回去吧。”輕輕拍了拍唐亦白的肩膀,李驍隨即將她拉到了自己身後。
“好,謝謝您…”稀裡糊塗劫後餘生的唐亦白此時有感覺到了一股威壓。
這股威壓不同於前者上官龍象的那股威壓,相比起來,這股威壓顯得更具韌性。在隨後,唐亦白便一路小跑回了納蘭王爺的王爺府內。
在將這件事告訴納蘭王爺之後,納蘭王爺當即大驚,隨後便跑了出去。
在此時,上官龍象和李驍早已經捉對廝殺起來。
銀裝素裹的郊區大地上,兩襲白衣,一唐刀,一古劍,二者的交手已經走過了數百招了。
唐刀與古劍在空中劃出了一道道優美的弧線,朝陽初上,在和煦的冬日暖陽的照耀下,雪亮的刀劍在空中肆意的揮舞着,卻並未有實質性的接觸。
此時,納蘭王爺趕到了。
遠遠地,強如納蘭王爺一般的都便感覺到了一股難言的威壓,透人靈魂。
在這股兩股強勢的威壓下,納蘭王爺都不禁打了個寒顫。一股氣勢強如驚濤風暴,殺意無雙。而另一股,雖然沒有之前的那股強勁,但是卻更顯得綿遠悠長。
這股氣勢顯得很淡,卻又十分的韌性十足,如一根飄蕩在風中的絲帶,任爾東西南北風,我自巋然飄蕩。
在這兩股氣勢的威壓下,納蘭王爺很明智的待在了遠處,並沒有湊上前去。
幾分鐘之後,李驍的唐刀搭在了上官龍象的脖頸上。十年前他輸了,十年之後,他又輸了。
此刻,漫天的威壓散去,隨後納蘭王爺便湊上了前來。
當納蘭王爺趕來時,上官龍象已經再次拿起了那把二胡。伴隨着一股悲慼大氣又顯蒼涼的二胡聲中,踏入江湖世界四十餘載的上官龍象緩緩落幕了、
浮生虛度,流年消散。這次他上官龍象輸的不是十年,而是餘生…
和上官龍象一樣悲慼的,還發生在了數千裡之外的京都城內。
一個身材與裕和相仿的男子端坐在桌子前,桌子前,擺放的是一張人皮面具。
裕和的。
“你想好了麼?”男子一旁,一個靚麗的女子緩聲問道。
“有些時候,自己也無法決定自己所做的事。”
“有的面具,戴上了,這輩子也就摘不下來了…”男子悲慼的笑着。
他的餘生,從此便消失了。有的,是裕和的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