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很快便到了烏城碼頭。
此時江水已經漸漸退去,河堤上留下一條條混濁的淤泥痕跡,地面泥濘潮溼。
四周很是冷清,少有人煙。
宋顏一行人沿着碼頭慢慢往前走,不多時便來到城內。此時天色已經透亮,街上地面雖然髒亂,百姓卻來來往往,甚是熱鬧。
拉住一個行色匆匆的老婦詢問,才知道原來因爲這次洪水的關係,有傳說烏城糧庫被浸泡,而且下半年的麥苗被洪水泡死,即將顆粒無收,糧價上漲已成必然,所以現在大家夥兒一個個都拿着糧袋搶着去購糧囤積。
就這僅僅幾日之間,糧價已經飛速上漲,一天一個價,現如今已經整整漲了五倍,再漲下去可就不得了了。那婦人丟下這句話,抓着糧袋急匆匆地往東市的糧鋪而去。
看着一個個如餓狼般朝糧鋪飛奔而去的百姓,宋顏搖搖頭,喟然而嘆道:“瞧這般形勢,以糧鋪的存量來說,哪裡頂得住?咱們瞧瞧去。”
宋顏手中握有的商鋪多如牛毛,糧號只是其中一種。她做糧食生意倒不是爲了掙錢,只是爲了別的生意打開路引罷了,更何況糧食關乎民生大計,若是被有心人握在手中操控,受苦的還是百姓,握在她手中也安生了。
宋氏糧鋪不僅開在東陵國,西楚的各個城池也都是有分號的。
一行人步履匆匆地朝宋氏糧鋪趕去,當他們到了時候,看到的果然是排成長隊的人山人海,而且伴隨着陣陣吵鬧聲。
果然是出事了。
作爲宋氏糧鋪的掌櫃,趙海這幾日真可謂是心力交瘁,焦頭爛額。
宋氏糧鋪原本有兩個月的庫存,不可謂不少,但是誰知道這一場洪澇大水突如其來,更何況城中各種謠言滿天飛,弄得人心渙散,個個跟打了雞血似的衝來買糧。面對幾乎大半個城的購糧百姓,再多的庫存也擺不平啊。
更何況,開在對面的李氏糧鋪竟然爲了讓糧價繼續攀升而果斷關門宣告斷糧,這讓宋氏糧鋪的壓力陡然劇增。
趙海擦擦額頭的冷汗,朝着不斷喧鬧的人羣拱手道:“各位,各位,不要擠,也不要急,這眼看着洪水也退去了,碼頭想必也能用了,我們宋氏糧鋪很快就會從臨近城池運量過來,糧食很快就會有的,都別急。”
如此洶涌的人流,他們鋪子裡可就只有十來個夥計啊,他怕就怕百姓頭腦發熱衝進來搶糧。
趙海的話非但沒有平息衆怒,反而外面的百姓嚷嚷的更兇了。
“趙掌櫃的,別說那麼多了,趕緊的開倉賣糧吧!咱們都等着買米下鍋呢!”
“就是!這洪澇可是從上游下來的,臨近的幾大城池只怕比咱們更加缺糧,哪裡還有餘糧運來?你也別說這些寬慰人的話,趕緊的開倉!”
“趙掌櫃別是也同李氏一樣,等着賣更加的價吧?成啊,我出十倍的價,給我一百斤大米!”
下面人潮洶涌,一個個都叫嚷着開倉,趙海急得嘴角都冒泡了。餘糧,倉庫裡滿打滿算也就只剩下上千斤的米糧了,就算一人一斤都不夠分的,哪裡能夠滿足這麼多人?
“趙掌櫃,你若再不開倉,可別怪兄弟們砸進去了!”人羣的最前頭,站着一行五個身材魁梧肌肉結實的大漢,一看就知道幹活出身,滿身都是力氣。
五兄弟往趙海身前一站,頓時氣勢壓人。
“趙掌櫃,我喊到三,若你再不開倉,就別怪兄弟們不客氣!”五人爲首的老大一臉的怒目金剛,眼睛瞪的如銅鈴。
隨着他這句話,人潮也洶涌了,一個個趕着往前擠,生怕糧食都被前頭的人搶光。
後面的人一個勁的往前擠壓,前頭的人進無可進,不少的人被衝撞的摔倒,一時間,哭喊聲,叫罵聲,咆哮聲此起彼伏,接連不斷。
“一!”
爲首的那漢子目光冰冷,緊緊盯着趙海,又報出一個數字:“二!”
趙海只覺得滿嘴苦澀,滿臉的苦笑。他生意做的再好又如何,好好的糧鋪還不是要被人打劫搶砸?他委實對不起大掌櫃,對不起幕後的大小姐……
“哎哎,你們幹嘛!你們這是幹嘛!”正在此時,隔壁的李氏糧鋪的門早已被人羣砸開,一個個漢子就如同餓狼般衝進去,生怕遲了就搶不到米!
李氏糧鋪裡面不時地傳出打砸,拳腳碰撞的聲音,以及一聲聲的痛呼。
不過,等那些人出來的時候,雖然臉上帶傷掛彩,但是收穫去不少。
眼見着進去的漢子一個個或背或抱都拐帶着大麻袋出來,這一幕重重刺激了圍觀的百姓,他們眼紅的眼珠子都要噴血了!不等那爲首的漢子報出三,站在那兄弟五人後面的百姓們嘩啦一聲拼命地往前衝去,將那五兄弟都擠的東歪西倒。
宋顏一行人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番亂七八糟的景象。
原本還排成一字型的隊伍早已衝散,人羣聳動,不斷的傳來哭喊聲叫罵聲以及呼救聲。離糧鋪大門近的更是不要命似的往前擠,然而大門也就僅容二人通過的寬度,所以大部分人都被卡在門口,想進的人進不去,進去的人也出不來。一個個口中還破口大罵,簡直亂成一鍋粥。
趙海早已被不知道擠到哪裡去了,那十餘個夥計也被眼前的場景弄的不敢動彈。阻撓?面對人山人海,十餘位夥計的阻撓不過是螞蟻撼大樹,不自量力。
宋顏見此情景,柳眉頓時緊蹙。
秦殊倒是笑得一臉輕鬆,撫掌笑道:“沒想到還能趕上這麼場好戲,倒是不虧。”
他倒是看戲看得津津有味,宋顏卻臉色暗沉下來。雖然她沒有心懷天下蒼生那般偉大,但是卻不能眼睜睜地看着無辜生命被踩踏致死。
輕盈飄渺的身子飛躍而起,一瞬間就到了四周的制高點——糧鋪屋頂。
“全都給我住手!”宋顏陰沉地爆出一聲冷喝!
她的聲音並不洪亮,但是這道聲音卻像最尖銳的針尖,帶着無邊的敬畏,在每個人腦海中驟然響起。
頓時,四周一片寂靜。靜的樹葉落地的聲音都能清晰可辨。
在場所有的人猶如被醍醐灌頂,猛然一激靈,全都停下原先的動作,緩緩地朝那發出聲音的方向望去。沒人知道爲什麼僅僅只是一道聲音,卻蘊含着地獄般的恐怖夢靨,那是從靈魂深處延伸而來的恐懼和敬畏。
五兄弟中的老大是最大膽的,他年輕的時候一時衝動也是殺過人見過血的,但是此刻他的臉色卻蒼白如紙,臉上的汗珠連串地往下滴,他張張口想說話,卻發現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能呆愣愣地望着屋頂上那宛若絕美謫仙的女子。
他發現自己不知何時,雙膝已經下跪。膜拜,是的,腦海中,從靈魂深處傳來的意識就是膜拜,對那高貴絕美女子的膜拜。
見到人羣已經安靜下來,宋顏陰沉的面容卻跟着放緩了幾分。
她冷哼一聲,視線卻對上扶着腰半靠在石頭上的趙海。雖然她不大管事兒,但是手下的掌櫃卻是認的了,因爲各地的掌櫃資料信息都裝訂成冊,存放在總部的檔案室裡。不過能夠得見她真容的,卻是極少。
宋顏也懶得教訓那些百姓,只不過如那五兄弟他們,因爲確實動手搶劫打砸,所以她才小小的懲戒一翻。她的威壓放了一絲到他們身上,所以他們纔會不由自主地下跪。
“趙海,現如今你能調集到多少馬車?”宋顏淡聲問道。
忙亂中趙海的額頭被打破,臉上也青一塊紫一塊,此刻他扶着腰慢慢站起來,恭恭敬敬地朝宋顏躬身道:“回姑娘的話,現如今宋氏糧鋪最多能夠調集到十兩馬車。”
此刻趙海心中已然大駭。他不知道爲何,在對上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眸時,似乎下意識地就講出最真實的話語。這如果在商場談判的時候……
雖然不知道這位姑娘是誰,她想做什麼,但是趙海知道,如今這亂局,也唯有這位謫仙般的姑娘才能理順。
“十輛?勉強算可以了。”宋顏大手一揮,淡聲道:“現在你馬上命人套好馬車,全部前往東邊碼頭上拉糧食。那裡有人在,你們只管拉便是。”
糧食?一聽到這個關鍵詞,不僅趙海,周圍所有人的眼睛都是都亮了!
“姑娘,真的有糧食?不知道有多少糧食?”趙海驚喜連連,猛然站起身卻牽動腰部的傷,只痛的他冷汗淋漓。
與此同時,幾乎所有的人都將視線集中到宋顏身上,一雙雙眼睛帶着無盡的期望,閃着熠熠光輝。如果能夠填報肚子,他們何苦聚衆鬧事?
宋顏淡淡一笑,面如秋月,眼眸如晨光般透亮:“糧食,自然是管夠!要多少便有多少!所以誰都不用急!”
宋顏此刻萬分地慶幸她有隨身空間這個作弊器,不然的話,她哪來拿得出那麼多的糧食?
糧食?管夠?要多少便有多少?頓時,在場所有的百姓眼中全都亮如星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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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也知道很討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