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如若李家後人行事端正,爲人賢良,我是不會幫你殺人的。”宋顏定定地望着她,坦白而認真地說道。
妍娘眼中閃過一道道複雜的光芒,最終她堅定地點了點頭:“好,如若李家後人本分行事,那就放他們一馬……不過要將李清的事說給我知曉!”
那個毀了她一輩子幸福的賤男人,如若下半生慘淡收場,那她也就跟着釋然了。
目送宋顏等人離開後,妍娘呆呆地望着寂寥的天空,慘白的面容上流下兩行鮮紅血水的眼淚……等着兩百年,終於要等來結局了嗎?
真希望他過的不好,知道他過的不好,她也就安心了。
回到悅來客棧後,四個人齊齊站在大堂,圍着桌子而坐,昏黃的油燈下,他們臉上各有複雜情緒。
宋顏最先打破沉默,“妍孃的事確實很值得同情,但是我們不能多加干預,是不是替妍娘懲罰李家後人,等結果出來了再說。”
另外三人齊齊點頭,衛雲遊率先說道:“不過事情已經過去了兩百年,過去種種都湮滅在歷史的塵埃中,誰還記得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誰又記得李清的身平和結局?”
“說你笨吧還不承認。”趙柔柔沒好氣地附贈他一個白眼,邀功似地對宋顏道,“以那李清的性格,他工於心計,老謀深算,絕不是甘於平庸的人,這樣的人不會默默無聞,絕對會在歷史上留下一道濃墨,他是酈城人,城主府的日誌裡肯定會有一些蛛絲馬跡,再不濟還有咱們此刻聯盟的情報網在呢。老大,此事就交給我吧。”
宋顏的想法與趙柔柔是一致的,這也是宋顏張口應下會給妍娘交代的原因。李清要心計有心計,要圓滑有圓滑,而且還厚顏無恥,行事毒辣,左右逢源,這種人是最適合混跡官場的,他的仕途之路絕對不會止步於四品。
“嗯,那此事就交給你調查。”宋顏點頭表示同意。
“老大,那我呢?”衛雲遊也很想幫妍娘。
“你麼……”宋顏想了想,目光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隨便指派了一個任務給他,“小宸在花月樓鬧下的那些事還沒有完全搞定,善後的事就交給你辦吧。”
“……”可不可以不要提醒他心口的傷疤?
想起自己鼻青臉腫的面容,衛雲遊頓時撲倒在桌面哀嚎一聲。
趙柔柔身爲盜賊一員,精通影舞步,她當夜就潛進城主府。
今晚的城主府很熱鬧,哭聲震天響,府裡到處都是忙碌的身影,以及總管毫不留情的喝斥聲。
“公子今晚去了,大人的心情正抑鬱着,你們不想死的話就把腳步放輕點,知道嗎?”府裡的總管看着急匆匆來來去去的下人,壓低聲線,沉聲喝斥道。
下人們再不敢偷懶,各自忙碌着,將府裡掛上白幔,設好了靈堂,以及各種香燭紙錢。
今晚,府裡的守衛並不森嚴,因爲沒人會想到在城主府出了這樣的事情後,還會有人上門關顧。可是趙柔柔卻偏偏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她可不管城主家的公子是死是活。
漆黑的夜色中,她的身子猶如靈活的狸貓,纖細腰肢一扭,飛身躍進城主府的外書房,一般的日誌都會收藏在那裡。
藉着點點月光,趙柔柔計算好了藏書位置,退到第三閣書架前面,從上往下數第二層。那裡記錄着兩百年前的軼事,如果妍娘所言是真,那麼當初她被人詬罵的事應該會記載在這上面。
果然,趙柔柔在迅速翻了一百多頁之後,果然看到了對當年事件的記載,雖然只有寥寥數筆:東源二十年,顧遠病逝……東源二十一年,顧氏妍娘,侯爵大人之女,原嫁入酈城李家鎮李清之家,後與男子私奔,傷風敗俗,人人得兒辱之……
酈城李家鎮李清……果然是。
得到關鍵的地名之後,趙柔柔又按圖索驥,從浩如煙海的書房內找尋酈城李家鎮的名人軼事。果然,她從厚厚的塵埃中找到了李家鎮的歷史描述,其中就提到了官拜一品大學士的李清,不過其中並沒有對李清的結局做出描述。
趙柔柔見再也尋不出什麼資料,便將那些書本歸到原位,帶着關鍵字回去稟報宋顏。酈城李家鎮李清,當初官拜一品大學士。這些關鍵字足以問出很多事情了。
第二日,宋顏與趙柔柔喬裝打扮後,便坐着馬車親自前往李家鎮。這件事是妍孃親手託付,親自找尋答案的話會比較有誠意,而且宋顏也覺得呆在客棧裡有些悶,便出來透透氣。
馬車緩緩駛進李家鎮,最後穩穩地停留在一家茶館面前。要想得到最新消息,去茶館是不二的選擇。
此時正是午後,茶館裡的人並不多,整個大堂裡也就只有兩位年紀花甲的老者,他們兩人對面而坐,中間擺了一個棋盤,正認真關注地下着象棋。
宋顏隨意掃去,將左邊那位頭髮花白的老者氣定神閒,而右邊那位目光中有些焦躁,很顯然他此刻正處於下風。
宋顏慢條斯理地端着茶杯,淺淺飲了一口,放下後目光悠悠望着窗外,狀似無意般朝趙柔柔唸叨:“聽說這小小的地方曾經出過一品大員,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趙柔柔眼底閃過一絲笑意,臉上卻皺了皺眉頭,搖搖頭道:“就這地方能出一品大員?我可不信。”
“聽說前朝有位李清李大人官拜一品大員就是出自李家鎮的,不過可能此李家鎮不是彼李家鎮吧。”宋顏漫不經心地回了句。
然而正在此時,那位下棋比較焦躁的黑髮老者回頭朝着宋顏方向皺眉道:“年輕人,話不可亂說,那位前朝的李清李大人正是我們李家鎮的人!”
果然有人記得那位一品大員。宋顏與趙柔柔相視一眼,繼而不動聲色地各自轉回視線,宋顏朝着那黑髮老者方向望去,帶着狐疑的目光:“真的嗎?可是我記得興北那也有個李家鎮。老人家,你不會是因爲那位李清大人官位高而冒認吧?”宋顏又是不動聲色地刺激了一下。
“怎麼可能是冒人!我們李家鎮的人都知道李清李大人,現在他們家的祖宅還在那呢,不信我帶你們瞧你去!”黑髮老者顯然很生氣,一口濁氣將鬍子吹的飛起來。
此時,那位白髮老者淡定地喝了一口茶,“不想被將軍的話就別分心。”
趙柔柔似笑非笑地瞥了那白髮老者一眼,湊近宋顏小聲咬耳朵道:“爲了讓自己故鄉名聲大顯,這種冒認名人的事我可見的多了呢。”雖然是附在宋顏耳邊說,但那音量卻足夠那黑髮老者聽得一清二楚了。
那黑髮老者丟下棋子,轉身冷道:“你們別不信,那李家興旺着呢。李大人當初的家雖然敗落了,但是因爲現任的家主生了兩位好女兒,所以又迅速崛起了。你們不知道,現在咱們酈城的城主李夫人,就是李清大人的後人,現任李家家主的女兒。”
此話一出,宋顏面容微微有些僵硬。
那黑髮老者見此,不由地冷嗤兩聲:“年輕人你可能不知道,現在這李家可不是你可以隨便議論的。李家的大女兒嫁進了左相府,成了受盡寵愛的二夫人,而二女兒則嫁進城主府,李家的兒子也爭氣,一個是皇商,一個是禮部侍郎……”
宋顏與趙柔柔此時面面相覷。她們根本沒有想到,那李清的後人……竟然是李姨娘那些人。那個李家,竟然就是她最爲厭惡的李家。果然是強大的基因作祟麼?隔了兩百年後,李清的後人行事依舊極品。
如此說來,李清後人的事,沒人比宋顏更爲清楚了。雖然朝廷的消息傳到這裡還需要一段時間,但是宋顏知道李家結局慘淡,雖然不說斷子絕孫,但是敗落的很徹底了。
趙柔柔淡淡一笑,“原來是那個李家啊,在下倒是有聽說過……對了老先生,可否跟在下說說當年李清李大人的事?您瞧,我們這不是來了李家鎮嗎,要是旁人問起李清李大人而在下全然不知,豈不是給李家鎮丟臉麼?”
“哼,那位李大人也沒什麼好說的,最後還不是死在女人的肚皮上。”不知何時,一位拿着酒壺喝地醉醺醺的中年人踉踉蹌蹌地走進來,隨意的在宋顏她們桌邊坐下。
白髮老者眼波微動,而黑髮老者已經出離地憤怒了,“顧白離,又開始撒酒瘋了?李大人是你可以胡亂詬病的麼?”
“呵呵呵……有什麼不敢的?就算他李家人站在我面前,我也敢拍着胸膛說,什麼飽學之士,什麼文采斐然,我說他李清作惡多端,寵妾滅妻,作惡多端……”
“你!”黑髮老者怒氣衝衝地瞪了他一眼,還想說什麼,但是被白髮老者瞪了一眼,“將軍。”於是,他又手忙腳亂地陷入在棋局中,再也來不及多言反駁。
宋顏的目光淡淡落到骨白離身上。只見這位中年人髮絲凌亂,衣衫破舊,行爲舉止說好聽了是隨性而爲,說難聽了是瘋瘋癲癲。但是,剛纔他說一個關鍵詞:寵妾滅妻。
宋顏一揚手:“掌櫃的,切兩斤羊肉,一斤豬耳朵,再來幾個下酒菜和好酒。”
“客官,我們這是茶館……”掌櫃的一臉哀怨地抱怨,但是被宋顏砸了一塊白光閃閃的銀錠後,愁容瞬間綻放晴天,他樂不可支地收下銀子,大聲應道:“哎,馬上就上,客官您先等會兒。”
當掌櫃的將酒菜擺滿整個桌子的時候,顧白離眼眸瞬間變亮,而酒足飯飽之後,宋顏接着問了他關於李清的事,他就一五一十將自己知道的事全給說了。
顧白離,竟然是當初顧府的後人。他的曾曾曾祖母是曾在顧妍孃的奶孃,在妍娘失蹤後,她就被驅逐出了古堡,嫁入李家鎮。而巧合的是,李家從古堡裡逃出來回鄉時,正好被奶孃知道了。
“你曾曾曾祖母原是妍娘身邊的人?那麼,她可有留下信物?”
“有一塊錦帕。”顧白離愣愣的回道。
“顧白離,帶上那隻錦帕跟我們走吧。”宋顏丟了一張百兩的銀票過去,“這是訂金,事成之後還有一百兩。”
見顧白離一臉茫然的樣子,宋顏淡聲道:“你放心,不會讓你去做違背原則的事。”只是去見一隻兩百年前的女幽靈而已。讓顧白離親自去說,比宋顏說的還有說服力。
當晚,宋顏便決定回古堡去。錦娘留在悅來客棧守門,趙柔柔和衛雲遊與宋顏一同前往,不過衛雲遊還有一個任務,就是帶着一直茫然疑惑的顧白離同行。
看到那幽幽的古堡,顧白離只覺得後背一陣冷汗,他的曾曾曾祖母曾經跟她說過古堡事,知道他想不明白爲何這些人要帶他回到古堡。
推門鏽跡斑駁的門,一道清晰的“吱呀——”聲打破夜的寂靜,在這幽靜的古堡中,有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驚懼感。
不過這一次,沒有了妍孃的故弄玄虛,所以耳邊沒有縈繞着各種詭異的聲音,不過隨着宋顏她們進去,一羣的烏鴉被驚到,發出刺耳尖銳的聲音。
“你、你們帶我到這來……做什麼?”顧白離的目光四處張望,雖然竭力控制,但是恐懼感出於本能,不是他能夠控制的。
忽然,空中有一絲波動,顧白離的眼前突然出現一張妍麗的容顏,隨後是身子,雙足……一個絕美女子似從畫中走來,緩緩凝聚成人形。
這……到底是人是鬼?顧白離屏住呼氣,脊背僵硬地一動不動。
不等他問出聲,宋顏就很好地解答了他的疑問:“別怕,她是你曾曾曾祖母曾經服侍過的人,我想,你應該猜出她的身份了吧?”
“這、這怎麼可能?”兩百年了啊,難道妍孃的魂魄一直停留在這個古堡之內?
宋顏給妍娘與顧白離之間做了介紹,而顧白離又拿出他曾曾曾祖母遺留下來的錦帕,妍娘看着那錦帕,眼眶忽的蒙上一層迷霧,哽咽道:“這確實是奶孃親手繡的,她一手蘇白天下無雙,很好辨認的。”
妍娘眼底含淚,靜靜地凝視着顧白離,冷靜道:“告訴我李清最後的結局,還有林靜兒,她最後壽寢正中了嗎?”
林靜兒就是李清的表妹,也就是那個隱藏在她身邊的得力丫環!妍娘恨顧白離,又何嘗不恨那個處心積慮陷害她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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