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廚房一時間硝煙四起。
不過,真正被南枝挑動情緒的,全部都是新進的年輕廚師或者學徒。
至於那些年紀稍大、資歷更深的廚師,根本不爲南枝的話所動,均是老神在在地站在角落裡,連多餘的眼神都懶得往他們的方向瞟。
對他們來說,誰輸誰贏都不重要。
哪怕是南枝贏了,也不會影響他們對南枝的看法。
——沒錯,恰恰是他們這羣資歷深厚的中年廚師,纔是最反對綜藝錄製和南枝到來的人。
或許是年齡緣故,讓他們不太能接受新鮮事物,反而只想求穩。
南枝的視線若有若無地掃過廚房另一端的角落。
她知道那些人的看法。
只是她不在乎。
凡事開頭難,只要有了身邊這羣年輕廚師的支持,一羣老頑固又有什麼好在意的?
更何況……
不管廚藝高或低,來到她身邊,都只會成爲陪襯!
南枝露出神秘的笑,讓其他人百思不得其解。
“想選什麼考題?”
南枝大方地將出題的機會留給其他人。
哪想,對方根本不理解她的良苦用心,反而認爲她這是看不起自己。
一個個的握着拳頭、漲紅了臉:
“我們都是專業廚師!怎麼可能佔你一個業餘愛好者的便宜!”
“就是,應該我們讓着你纔對!你來說出什麼題!”
“反正不管你說什麼,我們都不會輸!”
“你就說吧!考什麼都行!”
“……”
一羣中二青年嚷嚷得厲害。
南枝也懶得跟他們爭:
“那就油爆雙脆吧。”
周遭鴉雀無聲。
就連不遠處的中年廚師們都終於忍不住投來視線。
不過,是輕蔑地哼了聲,說:
“譁衆取寵。”
他們聲音不大,也就是在場的人聽得真切。
但直播間的觀衆都不太明白:
【油爆雙脆怎麼了?這道菜很難嗎?】
【我查了下,這是道傳統魯菜,挺有名的,連《隨園食單》裡都有寫。】
【不就是炒鴨胗和豬肚嗎?聽起來沒什麼難度啊,這也需要刀工。】
【emmm你們要不查點資料吧,別在這裡鬧笑話了。】
【老實說,油爆雙脆這道菜考的不止刀工,還有火候,難度有點太高了。】
【哈哈哈別的不管,我就愛看這些傢伙剛纔嚷嚷着厲害,現在安靜下來的樣子!在我枝姐面前最好安分一點!】
【南枝以前沒做過油爆雙脆吧?話先不要說得太滿。】
……
油爆雙脆這道菜,是久負盛名的傳統魯菜。
清代文人袁枚在他的著作《隨園食單》裡給予這道菜極高的評價。
他說“將豬肚洗淨,取極厚處,去上下皮,單用中心,切骰子塊,滾油爆炒,加佐料起鍋,以極脆爲佳。此北人法也”。
簡單來說,就是要把鴨胗去除內外筋皮,只留兩指寬,方寸之間,懸空運刀22次,在彎曲的弧度上切十字花刀,這點極其考驗廚師的刀工。
鴨胗豬肚的肌理纖維韌性十足,在接近200度的滾油中瞬間熟化,裹芡收汁,一氣呵成,全程不能超過15秒。
否則,少一秒則生,多一秒則硬,必須要刀工和火候的相輔相成,才能賦予它爽脆的口感。
“太、太難了,換一道菜。”
其中一名年輕廚師低聲說道,聽着沒什麼底氣。
畢竟剛纔是他們先說的考什麼都行。
南枝無聲笑了笑:
“那……文思豆腐?”
這下年輕廚師們總算是鬆了口氣。
文思豆腐是淮揚菜,也是廚師進階必學的刀功菜,難度極高。
其實真正說來,這羣年輕廚師的水平根本達不到可以做出一份合格文思豆腐的地步,更不要說達到淮揚菜大師的水準。
但畢竟練習了那麼久的切豆腐,至少拿出來比拼一番還是沒有問題的。
反正在他們看來,南枝不一定就比他們水平高多少,說不定還不如呢!
“好!文思豆腐就文思豆腐!”
大酒樓的廚房最不缺的就是食材。
一聲吼過後,很快就有一堆豆腐被送過來。
南枝已經挑好了刀具,掂了掂,還算趁手。
站在她對面的是三位廚師。
其實,這羣年輕廚師本來說只出一人的,還是在南枝的堅持下,才硬是讓三位站出來。
南枝的原話是——
‘萬一一個人輸了,還要下一個人上,不如你們一起來,免得我浪費時間?’
說這話時,她甚至是笑眯眯的。
卻把一羣年輕廚師氣得吐血!
原先他們還想找個刀工二流的傢伙跟南枝比拼,也算是在觀衆面前給南枝一點面子。
現在好了!必須派出刀工最厲害的傢伙!這口氣絕對不能輸!
南枝挑眉:“開始吧?”
一羣年輕廚師齊刷刷地吼:“行!”
派出來的三名年輕廚師,算是在場衆人裡最有天賦和能耐的,刀工水準比很多老師傅都要高。
畢竟,年輕廚師雖然經驗不足,卻也有老廚師所不能比的眼力和體力。
關於文思豆腐這道菜,他們練習過很多次,做起來簡直是駕輕熟路——
先將豆腐表面的一層老皮削去,再一刀刀的豎着切。
這是切片,這片要切得薄如紙張。
切完,把豆腐片順勢用刀斜着一抹,讓其“躺”下,呈階梯狀,再切成細絲。
一塊細軟的豆腐,通常要用大片刀橫切至少88刀,豎切188刀,幾分鐘過去,一塊易碎的豆腐就成了幾千根豆腐絲。
放在清澈水中,根根清晰、粗細均勻、細如髮絲。還必須不粘不連,不碎不斷。
這功夫看似簡單,實則沒有三五年的練習,根本無法做到。
下刀時,必須要心細膽大,更要氣定神閒,從容不迫。
年輕廚師們看着同伴們的動作,都覺得他們已經得了五分精髓。
“不錯,今天狀態很好啊。”
“小點聲,別打擾他們。”
“感覺穩贏了嘿嘿嘿。”
“……”
他們都很興奮,隨後再看南枝。
……咦?南枝怎麼沒動。
只見南枝像是一位嚴苛的考官,審視着對方的動作,言簡意賅地點評着——
“落刀太慢了。”
“這麼溫柔?”
“連紋理都看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