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四店同開,熱鬧非凡
“好啊,那我可要看看柳姑娘的新本事了。”
打從上次一番明裡暗裡地較量之後,兩人更爲坦誠了。
柳無憂打開茶館,一股子焦香慢慢縈繞出來,她拿起木片,手指優雅從容地挑出一些東西來,聽得那清脆悅耳的聲音,絕對不像是茶葉。
周官人被擋住了視線,變越發地好奇了。
熱水衝下去,柳無憂搖晃了一下,端給了周官人,他朝茶盞裡面看了一眼,黑乎乎的麥子沉於熱水之中,散發出熟悉的味道,就好像飯被燒焦了。
“麥子也能當茶喝?柳姑娘莫不是戲弄於我?”周官人將茶盞擱在了桌上,沒打算要嘗一口。
“這大麥茶去食療脹,消積進食,平胃止渴,消暑除熱,益氣調中,寬胸大氣,補虛劣,壯血脈,益顏色,實五臟,化穀食之功,周官人若是沒膽子喝的話,那可是錯過了好東西了。”柳無憂列舉了一堆的好處,聽得周官人眼睛都直了,不喝就是沒膽量,可是看着這黑乎乎的大麥,又感覺無法下口。
“忠叔,你嚐嚐,”柳無憂從忠叔下手,畢竟他的話,周官人會更聽得進去。
忠叔不好意思拒絕,皺着眉頭淺嘗了一口,淡淡的焦香瞬間瀰漫在嘴裡,味純而不苦,微帶甘爽,他這才又嚐了一大口,連連點頭讚道,“味道卻是獨特,您嚐嚐。”
周官人擡起眼看了忠叔的表情,不像是裝得之後,才端起茶盞,吹走熱氣之後,輕啄了一口,抿嘴細細品嚐之後,眉間舒展,瞬間覺得開朗起來,“妙啊,雖說樣子不好看,但是味道絕對比普通的茶飲有滋味,不澀不苦方爲上等。”
柳無憂聽聞後,笑道,“這種大麥茶更適合周官人您這樣的生意人,茶水利尿,若是奔波在途,諸多不便,如帶着這種茶,解渴不說,還能避免這等尷尬,您說是不是?”
“柳姑娘是別有意圖吧?”周官人袖子一抖,爽快地問道。
柳無憂美眸一轉,瞅着外面的雅間,說道,“小女子別無所求,是就想讓您給推薦一下,那些客人可都是您帶來人,您的話比小女子的話可信百倍。”
“是麼,你怎麼知道我就能替你說話呢?”周官人對柳無憂一貫的自信頗爲欣賞,便想故意爲難爲難。
柳無憂低眉淺笑,堪堪比那芙蓉花還要嬌豔,看得周官人有些恍惚,“您今日送了這麼一尊財神爺過來,若是沒什麼好東西推薦,他們怕是以爲周官人您品味差得很呢。”
“呃?”周官人一怔,不由哈哈大笑起來,“你啊你啊,真是伶牙俐齒,就算我行走江湖這麼多年,也說不過你,行,我這就過去一趟。”
周官人沒說完就起身朝其他雅間去了。
柳無憂揉了揉有些發僵的嘴角後,打算去美人坊和成衣鋪看看,還未下樓梯就被雅間裡閃出的人擋去了路。
柳無憂定睛一瞧,居然會是毛官人,她忙屈膝見禮。
“柳姑娘這邊說話,”毛官人把她引到了一邊,低聲問道,“姑娘能不能加大黑糖的供給,現下手上數量已不多,估計這兩天就會賣光了。”
柳無憂早知會有今日之事,便提醒道,“毛官人,您莫忘記了,當初我們籤文書的時候說好供應多少由我說了算的。”
“這不找姑娘商量來着麼。”
“物以稀爲貴,您怎麼不懂其中的道理,這黑糖的銀子雖然好賺,可是客人吃得多了難免排斥,不如悠着點賣,興許能留住更多的客人。”柳無憂早已想到,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們見黑糖賣得好了,便拼命地進貨發賣,這樣一來,時間久了,人家便不當是什麼稀罕之物了。
毛官人在湄洲城也算是數一數二的生意人,被柳無憂一個姑娘家數落,臉上有些掛不住了,“姑娘這麼說,可不是生意之道,若是不趁熱打鐵的話,恐怕會被人忘記。”
“毛官人杞人憂天了,”柳無憂毫無擔憂之色,正色道,“這黑糖對你們而言只是一塊糖而已,但是您夫人而言,絕非這麼簡單,其功效如何,您夫人最清楚不過了。”
毛官人被嗆得不免一愣,隨後說道,“姑娘當真不願意加大供應?”言下之意就是,柳無憂若是不願意,他便不要了也罷。
柳無憂若是聽不出來就不用在這男權的時代混下去了,她淡淡一笑,說道,“對不住了,毛官人覺得和我柳無憂做生意過於彆扭的話,和約解除便是。”
本想讓柳無憂鬆口,結果把自己逼到了角落,毛官人連忙賠笑,“姑娘說笑了,就按你的意思辦吧,”他可不敢貿貿然得罪柳無憂,不然的話家中的夫人可是不依的。
“如此甚好,我就當毛官人您沒說過這樣的話,”柳無憂一欠身打算要下樓,誰知毛官人的話還沒說完,柳無憂疑惑轉身,見他神色不自在,面紅耳赤地說道,“我娘子還有吩咐,柳姑娘且等等,容我把話說完。”
“哦?您請說。”柳無憂念在和大夫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識的份上,認真地聽着。
“我……我娘子讓我帶……帶話,說你……你的那個什麼東西能否多給……給她帶去一些。”毛官人平時挺利索的一個人,突然變得結結巴巴了。
“什麼東西?”柳無憂不免詫異,剛剛就黑糖的事情兩人已經說得一清二楚了。
“是……是那個叫什麼棉的東西……”毛官人已經擡不起頭來了,眼睛更是移去了別處。
哦~柳無憂恍然大悟,原來是指衛生棉,她之前讓張大大送黑糖的身後,夾帶了幾張和信箋一起送出去的,原以爲沒有音訊是沒等到大夫人的認可呢,沒想到是讓毛官人親自過來談,也難爲他一個大男人說女子這等私密的東西。
“尊夫人可是想賣衛生棉?”
“是……是這麼說的。”
柳無憂燦然一笑,新奇的東西果真有人欣賞,便回道,“以後衛生棉和黑糖一併送過去,不過需要預付七成的銀子,否則手下的人少了積極性,甭說衛生棉了,就連黑糖也做不出來。”
“銀子不是問題,柳姑娘放心。”
“以後衛生棉的生意請去成衣鋪與一位叫柳四孃的掌櫃談就是了,至於黑糖,我們小吃鋪的張掌櫃一手包辦,若是還有什麼其他的事情,讓她們找我便是了。”柳無憂打算將生意一點點地交代出去,也好放心遠去涼州城找柳二重。
毛官人這才讓柳無憂下樓,一樓堂廳的客人已經比剛上樓那會兒,多了不止一倍,柳無憂正納悶呢,她人品和名聲一向不好,開這酒樓也是爲了熟人的生意,沒想到多了這麼多的新面孔,而且很多都是外地的口音。
“柳二姑娘,祝你生意興隆啊。”
柳無憂循着清朗的聲音望過去,只見明秀樓的東家沈銀全朝自己揮手,本着來者都是客的主旨,柳無憂還是上前打了招呼。
“沈老闆,招待不週,若是有疏忽之處,還望見諒。”
“哪裡哪裡,柳姑娘可是滿足了我們這羣織工的口福了,幾個月前,松子和風味醃魚都是他們只能看看的東西,現在可是能吃到了,價格又公道,吃上一頓也花不了多少銀子。”原來這一堂廳的客人大半是沈銀全手底下的織工,現在明秀樓名聲不好,沈銀全便帶着這些下來過來給柳無憂造勢,從而讓柳無憂把成衣鋪的生意交給他們,也不至於讓這麼一大羣人餓死。
這樣看來,沈銀全還是有些良心的,眼前的下人大多是上輩織工的子孫,爲明秀樓賣命了一輩子,到了沈銀全這裡,還能被惦記,也屬運氣,要是別人,估計老早都被打發了。
“沈老闆慢用,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着,我先去其他鋪子瞧瞧。”柳無憂皓齒微露,談笑得體。
“柳姑娘且慢,”沈銀全起身後到柳無憂身旁,遞上一份布樣,“這些我們剛織出的布樣,姑娘可正好讓客人挑選。”
柳無憂隨手一翻,見其中一些花色和樣式還算出挑,便接了過來,“等客人有需要就去明秀樓找沈老闆。”
“那就多謝柳姑娘了。”
柳無憂微微一彎腰後,走了出去,天佑做的太絕了,連着兩日潛入明秀樓的客戶家裡神不知鬼不覺地搗亂一番,將明秀樓的生意攪得慘淡無比。
成衣鋪的生意還算不錯,柳無憂是根據各色衣裳的特點再加以改變,因此衣裳的款式很得一些婦人的眼,也不管東家是不是柳無憂,衣裳試了再說,而且下單的客人也不在少數,柳四娘按照柳無憂之前交待的辦法,只要是有所下單的客人,每人得一塊黑糖和兩片衛生棉,陪着一起過來的男人則有茶水和菱粉糕供應,實實在在地做到了一舉兩得。
“妹妹,可讓我好找,”柳青檸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大氣還未順暢,就拉着柳無憂要往美人坊而去。
“檸兒,什麼事情這麼着急,也不讓憂憂歇息一下,”柳四娘叫住了柳青檸,上前拉住了柳無憂,“先喝口水,嘴脣都幹了。”
“哎呀,姑姑,去我那裡一樣能喝水,你這店裡生意是好了,侄女那裡可就光有看熱鬧的,沒一人願意進來的,可不把我給急死了。”柳青檸拍掉了柳四孃的手,拉着柳無憂就往外走了。
“你這孩子沒大沒小……”
柳無憂聽到柳四孃的聲音很快就消失聽不見了,腳下更是被帶得猶如生了風一般,到了美人坊門口,是裡三成外三成被圍着,就是沒人進去。
“讓讓,麻煩都讓讓,”柳青檸推開人羣,將柳無憂帶了進去,只見偌大的大廳裡只有幾張躺椅和準備就緒的侍女之外,沒其他人了。
噴泉水聲潺潺而下,顯得大廳更爲空曠了。
“姑娘,怎麼辦?沒人願意進來,還說我們是騙子,疤痕之類的東西是一輩子都跟着的,怎麼可能會好,”阿蓮委屈地說道,“奴婢親身體驗其中厲害,但是怎麼勸說都沒辦法。”
柳無憂將看熱鬧的人看了個遍,站在前面的兩人躍躍欲試,但是因爲後面人的閒言碎語也不敢進來,兩人一高一矮,也有着不一樣的面容問題,高個子滿臉都是痣,就像被撒了黑芝麻的燒餅,矮個子的脖子上有塊很深的疤痕,仔細看下,應該是被燙傷而留下的。
柳無憂從腰間拿出兩串十文的銅錢,刷拉一聲仍在了櫃檯之上,門外的目光瞬間被吸引了過去,柳無憂這才大聲地朝喊道,“美人坊開張,免費美容美貌,前兩名客人還能得到十文銅錢,僅此一天,切莫錯過。”
話音一落,上前搶銅錢的人不在少數,但是因爲高個子和矮個子站地比較前面,因此這銅錢就落進了她們的口袋裡。
“兩位姑娘,很榮幸你們能成爲本店的第一個客人,你們請坐,馬上爲你們服務。”阿蓮態度謙和,說話輕聲細語,搶了銅錢的兩人也不好意思覺得,便在躺椅躺了下去,結果引來一陣嘲笑。
剛要喝水的柳無憂望了過去,只見高個子的頭伸出了外面,矮個子的頭卻沾不到枕頭邊,好事的人沒拿到銅錢就有點兒幸災樂禍了。
“頭都快要掉下去了,還給人按摩,會不會直接把腦袋給弄下來哦。”
“看看就知道了,這柳無憂也忒不自量力了,大話都敢搬到檯面上來說了。”
“你們別吵,先看看再說。”
你一言我一語地被柳無憂盡數聽了進去,她擱下茶盞,從容地走到躺椅身後,對這高個子說了什麼,高個子坐了起來。
柳無憂輕輕一拉,將枕頭拉長好幾寸,然後拿起一塊木栓插在了枕頭的後下方,加以固定之後,讓高個子重新躺下,如此,便剛剛好了,這就是當初柳三重不解的地方,爲什麼要留那麼的口子,現在卻是正正合理的解釋了。
矮個子那裡也是一樣的道理。
門口的人頓時鴉雀無聲了,看着柳無憂的動作一氣呵成,毫不拖泥帶水。
得了柳無憂的示意之後,阿蓮帶着一個姐妹開始給兩人做美容,按摩一遍後,取用噴泉中的靈水,用紗布蓋住患處。
高個子差不多整張臉都是黑痣,因此被紗布纏了個嚴實,露出眼睛鼻子和嘴巴,這三天時間,她也只能吃了睡睡了吃,不然的話紗布準要掉下來,也就說沒效果也不能怪到柳無憂的頭上了。
有了兩個實驗的人之後,柳無憂便不擔心美人坊的生意了,她有預感,這裡的生意甚至會好過其他的店鋪,因爲‘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誰不想自己清麗如出水芙蓉,美豔如三月桃花呢。
走了一圈,柳無憂也確實累了,拖着疲憊的身子進屋休息,柳青檸緊跟其後,關切地說道,“妹妹不如回家休息,這裡吵鬧,哪裡能休息得好。”
“姐姐不用擔心,我喘個氣就行,”柳無憂歪在了小榻之上,給自己捶腿。
柳青檸卻讓她躺好,着手給她捏起了腿,感慨道,“原來生意這麼難做,也不知道妹妹你是怎麼辦到的,一連開了四家店,要不是親眼所見,姐姐也不會相信。”
“都是大家的幫忙,不然妹妹如何有那麼大的本事啊。”
“嗯,還是妹妹善心,有福報,這麼多苦命的姐妹倚賴你吃喝,你是一個都沒拒絕,這要是常人,估計老早不樂意了。”
“我哪裡有姐姐說的那麼好啊,”柳無憂翻了個身,趴在了小榻之上,迷糊地問道,“姐姐可是看到天佑了,忙了一上午,就沒瞧見他的人影。”
“可能和三叔在一起,我聽到他們提了一句,說是去打聽一下涼州城的情況,許是天佑迫不及待地想去找二叔吧。”柳青檸隨口一說,讓柳無憂瞬間清醒了過來,滿不在意地說道,“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行了,你也別這麼說天佑,人家還不是太在乎你了,又想讓你不想有遺憾,所以纔想着爹能回來觀禮。”
“你到底是他姐姐還是我姐姐啊,怎麼替他說起好話來了。”柳無憂的話裡一股子的酸味。
柳青檸撫上她的臉,認真勸道,“我既是你的姐姐又是天佑的,這樣的男子少有了,你還不趕緊把握,要是哪一天不見了,看你是否還能這麼瀟灑。”
“好了好了,妹妹知道了。”柳無憂歪在了柳青檸的懷裡,撒嬌道,“肩膀酸得很,姐姐給捏捏。”
“好,給你捏捏,”柳青檸寵着柳無憂,就好像她是個孩子。
“叫你們老闆出來,也給我美上一美。”
“我們東家不在,奴婢給老太太安排,可好?”
“好什麼,叫你們老闆出來,我就要她給我按摩。”
柳無憂才享受那麼一會兒清閒就被打攪了,起身看到柳青檸臉上全是驚慌失措,若是沒聽錯,外面的老太太就是曹安的老母。
“姐姐,我出去瞧瞧,”柳無憂起身後整理了身上的衣裳,打算出去。
“妹妹,等一等,”柳青檸的聲音微微顫抖,她雙眸波光盈動,像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氣說道,“我同你一起出去。”
“是那老太太……”
“我知道,”柳青檸沒等柳無憂說完就拉起她的收打了簾子就出去了,她面帶得體雍容的微笑,可是柳無憂知道拉她的那隻手已經全是汗了。
“我就要她給我按摩,”曹母眼睛尖得很,兩人才出現就給盯上了。
一旁的曹安和柳青檸眉目傳情,小慧被派去曹家讓兩人的聯繫更爲頻繁了,雖說十幾天沒見了,可小別勝新歡,說不完的情愫。
“婆婆,你怎麼來了?快些坐下歇歇,”爲了不讓那些人找着柳青檸的錯處,她笑得得體且恭敬。
曹母大大咧咧地朝椅子上一坐,擺出神氣活現的神態出來,就像自己是那至高無上的皇太后,“你開了店怎麼也不和我說一聲,是不是沒把我這個婆婆放在眼裡啊?”
“婆婆言重了,這店鋪是舍妹的,兒媳只是過來照看一下而已。”
“你妹妹的不就是你的麼,彼此分那麼清楚做什麼,”曹母瞥了一眼柳無憂,不削道,“你也不能白白給人家當了苦力了,銀子可是一分都不能少拿的。”
柳無憂感覺柳青檸在隱忍着,雖然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但是雙手因怒氣騰昇而緊緊地握在了一起,“婆婆,話可不能這麼說,妹妹的就是妹妹的,怎能好說也是兒媳的呢,再說了,妹妹開店我這個做姐姐的不來幫忙一下也太無情無義了,你說是吧?”
“是什麼是,”曹母瞪大眼睛,“你是我曹家的人,怎能給柳家當苦力。”
曹安在曹母身後悄悄地擺擺手,示意柳青檸被聽他孃的話。
看在曹安的面子上,柳青檸沒有當場發作,而是淡了臉上的笑,和順地說道,“婆婆,兒媳是給曹家當兒媳婦的,不是賣給曹家當丫鬟的,所以您無權干涉兒媳婦。”
妙啊,柳青檸已不在是那個卑躬屈膝的曹家兒媳婦了,當初爲了曹小虎而忍,現在撕破臉皮了,便沒覺得必要了,這條路走要硬着頭皮走下去,不然的話,這一輩子都擡不起頭來。
就這些思想,柳無憂每每睡覺的時候都灌輸不少,什麼女人當自強,不能依附男人之類的,說得挺多。
“你說什麼,”曹母拍案而起,手指頭指着柳青檸,橫眉怒道,“你怎麼能這麼和婆婆我說話,太目無尊長了,我……我現在就回去讓曹安寫休書,非休了你不可。”
“老夫人,您不是過來放鬆的麼,怎發這麼大的火,”小慧提着一籃子的東西走了進來,朝柳無憂眨了眨眼睛後,對曹母說道,“您不是說腰痠背疼麼,這裡看來手藝不錯,不如試試看。”
“對,我就是來放鬆的,”曹母朝柳青檸手一指,命令道,“還不趕緊過來給我捏捏,一點眼力勁兒都沒有,怎麼當人家兒媳婦的。”
說完,朝第三張躺椅躺了下去。
可是柳青檸腳步紋絲不動,說道,“店裡多的是人給婆婆捏捏,兒媳還有事情,便不伺候了。”
“你說什麼?”曹母又坐了起來,“你怎麼敢這麼和婆婆說話,天下就沒你這樣的女人,你們柳家教出什麼樣的女子啊,娶了你真是倒黴透頂了。”
“娘,您少說兩句,”曹母想要捂住親孃的嘴,可是被老太太狠狠咬了一口,“給我滾一邊兒去,你不就是心疼她麼,我偏不了,天下又不是她一個女子了,這個小慧我看着就不錯,不僅勤勞又善解人意,多懂我的心思啊,今日我就當大家給評評理了,那個女人要不要休回家去。”
柳青檸氣得雙脣發抖,柳無憂怕她氣壞了身子,半推着她說道,“這裡有我呢,姐姐先進屋。”
“不用,”柳青檸倔着性子不肯進去,“我倒是要看看老太太還能怎麼說我們柳家的姑娘。”
“你到底來不來啊?”曹母朝柳青檸吼道。
“對不住您了,兒媳不會,”柳青檸強調道,“您若是看不順眼兒媳,只管休了就是。”
“青檸,”曹安一聽,頓時急了,可是柳青檸沒給他說話的機會,“曹安,我原以爲忍着老太太的話,這日子就能好過起來,但是你現在親眼看到了許多事情,你自己心裡清楚,收通房納小妾我都依了你了,沒想到最後還是得了不賢惠的名頭,所以……”
說着,柳青檸哽咽了,兩人明明有情,卻不得已做出這樣的決定,“所以,我們兩個還是算了吧,等小虎長大了,我就讓他認祖歸宗去。”
“這還差不多,”曹母儼然已個勝利者,斜睨着眼睛瞧柳青檸,“你有自知之明最好了,免得被我掃地出門,那可是難看了……”
“娘,您少說兩句不成麼,難道真要看兒子孤苦終老嗎?”曹安面帶悽然,打斷了曹母的話,又對柳青檸說道,“檸兒,我們不是說好了,再多給一點時間的麼。”
曹安的眼睛朝小慧瞄了好幾遍,小慧都沒有動靜,這廂急了,大聲喊道,“小慧,你還站着做什麼,還不趕緊過來。”他以爲柳青檸誤會他和小慧假戲真做,而柳青檸卻是因爲曹母而心灰意冷。
“龜兒子,你使喚小慧做什麼,別給我瞎叫亂嚷的,人家又沒做對不起你的事情來,這麼好的一個姑娘,給我早點娶回家去,免得被別人捷足先登。”
“多謝老夫人厚愛,”小慧應道,將籃子直接放在了曹母的腿上,不懷好意地笑道,“這是您要的點心,我啊,真是當不起你的厚愛了。”
曹母沒仔細聽小慧話裡的意思,而是掀開籃子上的布要拿裡面的點心吃,這邊還不忘說道,“小慧啊,你可真懂事,知道我喜歡吃蘭香樓的點心,還專門去買,真是好姑娘喲。”
說完,也不看一下手裡的東西,直接往嘴巴里塞。
剛一沾嘴,曹母便覺得味道不對,就低頭望了下去,只見她手裡拿的是一塊滿是臭水溝污物的水晶糕。
“呸,呸,呸,”曹母如被雷打到了一樣,驚跳了起來,同時把籃子打翻在地,從裡面咕嚕嚕地滾出許多精緻的點心,但是無一不是散發着臭味,“小慧,你給我吃的是什麼啊?”
“老夫人,是點心啊,您剛剛不是說最喜歡蘭香樓的點心麼,奴婢給您買了,您怎麼都給到了呢。”小慧無辜地回道,還做出一副很心疼點心的樣子。
“這是蘭香樓的點心麼,臭烘烘地,讓我怎麼吃啊,你不是第一次買的,今天耳朵長歪了,沒聽見我說什麼嗎,”曹母在柳青檸和衆人面前出醜,臉子掛不住就朝着小慧發火,“平日裡見你這麼機靈,今天腦袋裝糨糊了,這麼不開竅,缺心眼啊你,給我吃這些東西,你爹孃沒教你怎麼孝順長輩,尤其是婆婆?”
“老夫人,您說夠了沒有,和我爹孃有什麼關係,這點心我可是按着你的意思買的,好不好吃我又不知道。”
曹母一怔,顯然是小慧的樣子和她平時的截然不同,“你……你還敢頂嘴了是吧?”
“我是實話實說,小慧年少不懂事,還當您是和藹慈祥的老太太,沒想到你會對着自己的兒媳婦這麼辱罵,我就是玉皇大帝的女兒不敢和你兒子好了,幹嘛平白無故地受你的氣啊,”小慧作勢就要走了。
“你……你給我站住,”曹母大聲喝道。
小慧扭過身,問道,“您還有什麼事情麼?”
“你這個表裡不一的婊子,虧我平時對你那麼好,你良心被狗吃了嗎?”曹母多想讓大家知道她對兒媳婦有多好,必須得給自己挽回點面子吧。
“姐姐,你猜小慧姐會怎麼說?”柳無憂權當做個看客,看看曹母是如何出醜的。
“怎麼說?老太太的口才好得不得了,估計小慧也未必是她的對手。”柳青檸也來了興致,好像下了離開的決心,便覺得了無牽掛了。
“小慧姐一定會把老太太平日指使她的事情說出來。”
“你怎麼知道?小慧可是好些日子沒回家了。”
“姐姐別忘了,小慧姐是給你出氣纔去曹家的,她要是不讓老太太吃癟的話,豈不是白白做了這麼多無用功麼,”柳無憂瞭解小慧的爲人,更因爲她有一樣的經歷而信任她。
結果,正如柳無憂所料,小慧的眼淚來得又快又狠有準,她走門口,大聲地哭訴道,“我可真命哭啊,老太太成天叫我幹這幹那,還說對我好嘞,這要是她心地善良,幹活也就幹活了,我也不計較那些,但是老太太心不善吶,對兒媳婦這樣,我哪裡還敢進他們家啊。”
“我瞧着老太太也爲老不尊,以爲自己是婆婆就拿喬了,人前說話這麼難聽,人後指不定做出什麼事情來呢。這老太太好好地放着那麼好的兒媳婦不要,要這個女子,眼睛蒙屎了吧。”看熱鬧的人開始議論紛紛了。
“是啊,我們也都是當婆婆的,要是有那掌櫃這麼溫順的兒媳婦高興都還來不及呢。”
小慧聽了這話,暗笑了一聲後,又繼續哭道,“我都找人打聽了,老太太不厚道啊,攔着兒媳婦幾年不讓回孃家,就連孩子三歲了,孃家人才見了一兩次面,老太太還給兒子找通房找小妾,就是要讓兒媳婦守寡了,你們說說看,這樣的人是該敬着嗎?”
“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啊,她怎麼能拆散兒媳婦和兒子呢,孫子都有了,還趕着兒媳婦出門,天底下有這樣的人麼?”
“小慧,你給我閉嘴,這些事情和你有什麼關係,你爲什麼要給替那個女人出頭,”曹母像是明白了什麼似地,抓着小慧不放,“你是不是那個女人派來的?”
“放手,”小慧拉掉了曹母的手,不假思索地說道,“你讓我嫁給你兒子,我當然要問個清楚了,別到時候後悔莫及,老太太,做人要厚道,別以爲天下就你寶貝兒子一個男人似地,我奉勸你一句,夫妻還是原配的好,別到時候又娶個新媳婦還不如前面哪一位呢。”
這下,小慧說好就揚長而去了。
看客們對着曹母指指點點,議論不停。
“娘,我們走吧,”曹安的臉老早掛不住了,無地自容到想找到地洞鑽下去,雖說天佑已經預先告知,想要贏回柳青檸的心,勢必要付出一定的代價的,但是正遇到這事兒又發覺自己着實無能了些。
“走什麼走啊,你個龜兒子,老孃還沒罵夠什麼,”曹母甩開曹安的手,在地上撒潑打滾起來,“我的老天爺啊,我怎麼那麼命苦啊,想要個可心的兒媳婦怎麼就這麼難呢。不要臉的賤人害得我曹家不得安生哦,怎麼不被雷劈死喲。”
曹母的話罵出來不知道有多難聽,柳青檸憤恨地咬牙切齒,她怎會不知曹母罵的賤人就是她呀,是可忍孰不可忍了,她剛要出聲反駁,就被柳無憂拉出了,她神秘地笑道,“姐姐莫急,妹妹自由安排。”
“妹妹,你讓姐姐如何咽的下這口氣。”
“你若是想她以後不會再犯老毛病就必須先忍着,而且什麼事情都大不過贏回姐夫的心重要,你且讓這老太太再罵一會。”
曹母什麼話都罵出來來,羞得曹安漲紅了臉,根本聽不下去,他大聲地吼道,“娘,您到底是走還是不走啊?”
“哎呦,我白養了你這隻白眼狼了,娘心裡不痛快啊,你連話都不讓娘說了嗎?”曹母一邊哭喊一邊做着捶起了大腿,那哭聲是抑揚頓挫,格外有節奏感。
“妹妹,這樣下去,咱們這生意還做不做了,不如直接把人哄走的了,”柳青檸除了怕影響柳無憂的生意之外,還爲曹安捏了一把汗,好歹也算是半個生意人了,有這樣的娘還不被人恥笑。
柳無憂看穿她的心思,也不藏着掖着,“好,好,好,姐姐心疼姐夫,那妹妹便無話可說。”
柳青檸一怔後,羞澀地撇開了頭,心想這妹妹怎得如此厲害,能將人心看穿似得。
柳無憂走到桌邊,提起茶壺朝茶盞點了三下頭,然後從杯蓋蓋上,沒有要喝的意思。
“老太太,你就別哭了,原來的兒媳婦不是挺好的,長得好看不說,還很會過日子,你啊就知足吧,帶着兒子兒媳婦回家好好過日子,別想那些個有的沒的,亂七八糟的東西。”說話的人是柳無憂安插進去的。
“沒錯,老太太,這丫頭挺好的,就算你這麼罵她,她都沒回嘴,剛剛那女人哪裡比得上啊。”附和的不是柳無憂的人。
“要說娶個兒媳婦容易,娶個聽話就沒幾個,這姑娘聽你的話,三年都不曾回孃家,老太太啊,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這人就是照着柳無憂教得來說,“你啊一把年紀了,含飴弄孫豈不是快活,幹嘛插手小夫妻的事情呢。”
“妹妹,這人……這人說得話怎麼聽着這麼順耳,”柳青檸不解地問道,看到柳無憂臉上的笑容忽然明白了,大廳裡少了阿蓮,原來是被柳無憂指派出去替她收拾殘局呢。
“你們說什麼風涼話呢,你們是不會明白我的,我老頭子死得早……”曹母開始絮絮叨叨着自己的往事,哭得是眼淚鼻涕是一把把的,想表達的結果就是說自己帶大曹安不容易,娶了個兒媳婦不孝順。
曹安再也忍受不料了,將他娘一把扯了起來,也不管曹母願不願意,生拉硬拽地將人給拖了出去。
衆人對柳青檸投以同情的目光,這讓她頗爲不自在,連忙進了內室。
柳無憂跟了進去,問道,“姐姐可是怪妹妹自作主張了?”
“沒有,”柳青檸紅了眼睛,泫然欲泣道,“我是替曹安難過,除了剛成親那會他與我待了數日,後來生意忙了,回家的次數少了,我還時常抱怨,想來自己是錯得離譜,他是不願意看到他孃的這副撒潑的嘴臉而已,我還經常跟他鬧,實在是不應該啊。”
終於,柳青檸理解了曹安。
其實,曹安的苦衷已被天佑轉達給了柳無憂,今天這件事的籌謀毫無疑問讓柳青檸懂得了曹安,夫妻之間沒什麼比相互理解更爲難能可貴了。
多少人因爲一點瑣事而勞燕分飛,多少人因爲無關緊要的人而彼此埋怨,就是因爲沒有磨合好,沒有去探尋對方的心而造成的。
回家之前,柳無憂又和周官人等人打了招呼,這才做着小攆回家,將衛生棉統計了一番之後,撥了三分之一給毛家夫人,另外則打算放在成衣鋪和美人坊裡賣,等這兩家生意有了起色之後行打算。
進了內屋,柳無憂剛躺下沒一會兒,就被天佑從牀上提了起來,睏意正濃的柳無憂一見是天佑,便毫無顧忌地開罵了,“你神經病啊,不讓人好好睡一覺,你沒瞧見我快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