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紫洛將面紗重新整好,露出一張櫻脣,優雅地咀嚼着香味四溢的飯菜,絲毫不覺得味口被這些人影響了。
衆人都屏息靜氣地看着好戲。
何夫人被擡去了偏廂房治療,沒過一會兒,何府的家將接到了通知,紛紛從殿外涌了進來,直奔雲紫洛。
“帶她走!”一名家將氣憤地喝道。
“等等!”另一羣御林軍打扮的小隊伍跑了過來,擋在了雲紫洛前面。
“鬼大人現在不在,你們不能帶走這殿內任何一個人!”
“她打了我們的夫人,我們夫人現在生死未卜,我們押她去偏廂房!”有家將大聲回道。
“雲二小姐是雲將軍的女兒,當今太后的侄女,你們不能就這樣帶走她,有什麼不是,等鬼大人回來後好生商量!”
御林軍也毫不服軟。
“她都把我們夫人打成那個樣子了,我們難道連抓她的權利都沒有?”這些家將一個個氣得面無人色。
御林軍只是攔着路不讓走,雙方對峙起來。
雲紫洛已經吃完了飯,擡袖輕拭脣角,將面紗拉下來,碗筷放在了一旁,閉上眼睛休精養銳起來。
家將們全跳了起來,指着雲紫洛道:“你們看她居然還睡起覺來了,有沒有王法啊?一點認錯的態度都沒有!”
“認錯?”雲紫洛突然冷哼一聲,睜開如閃電般的雙眼,銳利地射了過去,“我何錯之有?”
這些家將有如被捅了馬蜂窩,全部吵了起來,指責着雲紫洛的諸多不是。
雲紫洛則懶洋洋地打着飽嗝,一臉的無所謂。
終於,外面響起一個女子的聲音,“雲紫洛,是你將我娘打成那樣?”
所有人聽到這聲音都讓了開來,那正是未來的皇后——何纖兒。
女眷們的眸光立刻染上了幾分同情與可憐,更多的,則是不願與她深交的模樣,遠遠站在一邊。
雲紫洛呼吸逐漸輕淺,似乎要睡着了,沒聽到何纖兒的說話。
家將們被御林軍攔着,有火沒處發,全跑到何纖兒身邊添油加醋地說了一番。
何纖兒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最終一咬脣,跑了出去。
這些家將都目瞪口呆。
小姐人前柔弱,人後卻脾氣火爆,他們比誰都清楚,尤其是這段時間,不管人前人後,小姐都是一幅怒婦之樣。
可她怎麼就這樣跑出去了?
他們可不知道,上次何纖兒在雲紫洛手裡吃過大虧。
何纖兒提裙跑了出去,直奔到被御林軍鐵桶似圍起來的一所小院,“撲通”跪倒,“我要見皇上!”
御林軍通傳進去,傳出來的話卻是“不見”。
何纖兒放聲大哭起來,“皇上,臣妾好歹也將是你的皇后了,祁夏一國之母,難道就能被雲紫洛如此欺負?那臣妾的顏面何在?皇上的顏面何在?祁夏的顏面何在?”
院子本就不大,她又是嚎出來的,裡面的人,想必聽得一清二楚。
一個御林軍匆匆奔出來說道:“皇上讓你進去!”
何纖兒大喜,爬起來走進院內。
主房內煙霧繚繞,屋內點着好聞的香薰。
珠簾屏風後,一道明黃的身影若隱若現。
“你說,雲紫洛欺負了你?”皇上問道。
何纖兒顧不得許多,跪在地上,把雲紫洛痛揍何夫人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最後還描繪了何夫人而今的悲慘之狀。
磕頭道:“皇上,雲紫洛無緣無故打臣妾的母親,是給臣妾臉上抹黑,也是給皇上臉上抹黑啊!”
珠簾後沉靜了半晌。
何纖兒屏息等待着。
她知道皇上不喜歡雲紫洛,也知道皇上處理事情很慢,很慢。
因爲很多事情他都不敢拿主意。
可心裡又覺得有些反常,按皇上對雲紫洛的恨意來說,應該馬上下令把雲紫洛抓起來了啊,怎麼還沒反應?
“帶雲紫洛過來!朕倒要問問。”皇上慢條斯理地開口了。
外面一個小太監立刻去傳話。
過了半晌,外面吵吵嚷嚷之聲響起,片刻,一道倩影走進了主廂房。
“洛兒見過皇上。”雲紫洛拂身行禮。
後面那太監立刻抱怨起來,“皇上,雲紫洛她傷了您的親衛!實在是該死!”
“她能傷朕的親衛?”皇上儼然一幅不信的樣子。
雲紫洛嘴角輕勾,揚起一抹譏諷的笑。
“皇上派來這位小公公,說是要將我捆綁到皇上面前來,洛兒卻不知做錯了何事,竟惹得皇上發如此大怒?”
心裡也知道這皇上跟自己不對盤,但她嘴上也絲毫不軟。
因爲從一開始,她就沒有認爲自己做錯了。
所以,她有理由。
豈知,皇上聽了她的話後,珠簾忽然被捲起,露出他一張陰森森的臉,“小平子,狠狠地杖這個奴才,朕說帶雲紫洛來,可沒說捆綁她來,傳話傳錯,朕要他們何用?”
從內房走出一名年輕太監朝茫然不知事態爲何會變成這樣的小太監一擺手,“請吧!”
小太監急了,“皇上,雜家冤枉啊!皇上饒命啊……”只是聲音越來越遠。
雲紫洛心中一驚,不由擡眼審視起皇上來。
皇上,今天的態度怎麼這樣奇怪?
他會對自己好心?
那不是太陽從西邊出來?
何纖兒也給愣住了,呆呆地仰着臉。
“雲紫洛,你爲什麼要打皇后她母親?”皇上已經垂下了珠簾,問道。
縱然掩飾得好,雲紫洛卻從他的口氣中聽出了一絲好奇。
不對,這跟她記憶中的皇上不一樣啊!
雲紫洛感到萬分古怪,嘴上卻以正常的語調回答他:“何夫人辱罵我,說我沒教養,是有娘生沒娘養的野孩子,我正要請教請教‘皇后’,這句出自祁夏堂堂五品夫人嘴裡的話是什麼意思?”
何纖兒一愣,臉紅了一下,大聲道:“我娘纔不會這麼罵人!”
雲紫洛淡淡道:“她是對黃夫人和李夫人說的,皇上若是不信,可以召兩人來對質。”
何纖兒立時附和道:“對,就召兩位夫人來對質!”
雲紫洛笑道:“何小姐,我知道這兩位夫人與何家交情不淺,所以,請皇上將她們兩人分開對質,並且告訴她們,如果一個人撒謊,那就處這個人以極刑;如果兩個人都撒謊,兩個人都處以極刑;兩個人都說了真話,那就一同釋放。”
如果不是今天皇上的態度很奇怪,沒有想象得那麼霸道,給她直接定罪,她也不會跟他擺道理。
何纖兒眉頭一挑,“處極刑?雲紫洛,你是威逼成招?”
雲紫洛嘴角微抽,“何小姐,我們只問兩位夫人,何夫人跟她們說過的最後幾句話,如果是我逼她們說出假話來,兩個人編的謊也不會相同啊,那樣就知道兩人是撒謊了,只有兩人供出來的答案一模一樣,才知道她們是在說真話。”
“當然了,在此之前,不能向兩位夫人透露風聲,若是走漏了風聲,兩人對好了供詞,那可就無效了!”
皇上聽了她的話,撫掌大笑起來。
何纖兒的面色有些蒼白。
雲紫洛心中的疑惑更深,眉頭微蹙,透過細密的珠簾,只能看到皇上的身影,而剛纔見到的那張陰森森的臉是皇上的沒錯,怎麼感覺皇上有如變了個人似的?
“小平子,你親自去叫兩位夫人來!”皇上的笑容漸斂,吩咐道。
小平子挑簾走出,很快,黃李兩位夫人心驚膽顫地跟了進來,又很快被兩名近衛帶到了兩旁的耳房書寫供詞,由小平子監督。
何纖兒咬住了脣,顯然有些不安起來。
雲紫洛脣角一直掛着淡淡的笑意。
她能確定這兩位夫人此刻的心理,只怕對方說出了真話,而自己被處以極刑,所以,說出來的自然也就是真話,兩人皆是如此,那供詞一定相同。
果不其然,要不到一會兒,小平子就將兩份供詞遞到了珠簾之後。
皇上翻閱了一下,突然哼了一聲,將兩張紙揉成團,扔到了何纖兒腿下,“看看!看看上面都寫了些什麼!”
何纖兒顫着手指,打開了紙團,上面那些辱人的字眼蹦入眼簾。
黃李兩位夫人遠遠瞧見對方將真相供了出來,都不由鬆了口氣,還好自己也說了真話……卻不知道這完全在雲紫洛的設計當中。
“皇上!”何纖兒又哭了起來,“縱然是我孃的不對,雲紫洛她也不該出手打人吧?”
皇上沉默了一下,開口道:“這事朕也做不了主,這樣吧,叫攝政王過來。”
雲紫洛心頭一緊,有一種很不想讓攝政王知道的感覺衝上心頭,就像做錯了事的孩子怕被家長知道一般。
可心中也更清楚,如果攝政王出面,快刀斬亂麻會更好。
就如孩子的爛攤子也必須得由大人來收拾一般,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念剛轉此,院外已響起沉重的腳步聲,身材如嶽的攝政王挑簾走了進來。
俊臉微繃,髮絲有些凌亂,一襲寶藍色的華衫卻乾乾淨淨,不沾染半絲灰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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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臣聽說剛纔殿裡出了一件小事。”
攝政王薄脣微啓,連禮也沒行,就徑直問道。
冷峻的目光在簾外幾人身上掃過。
“嗯,朕的岳母侮辱雲二小姐,被雲二小姐打了一頓,到現在還躺在*上下不來,攝政王,您看這事怎麼處理?”
縱然掩飾得再好,可雲紫洛極好的耳力還是讓她分辨出了皇上語氣中的一絲戲謔。
雲紫洛愕然,難道皇上的性格竟然如此多變?
畢竟之前只見過皇上兩面,還都沒說上幾句話,所以她也不敢隨便懷疑什麼。
何纖兒轉頭朝攝政王拜去,“攝政王,請您爲臣妾做主!”
攝政王微勾薄脣,一腳踩在何纖兒手中丟下的紙團上面,聲線若寒冰,“何夫人堂堂朝廷五品命婦,品行居然如此低劣!”
何纖兒渾身一震。
黃李兩位夫人的臉色也有了波瀾起伏。
雲紫洛只是低着頭,絞着自己的衣角。
攝政王冰冷的聲音沒有一點感情溫度,“身在兵亂之中,還不忘亂嚼舌根,難道不該打嗎?縱然不打,依本王看,這個五品命婦,也是做不下去了!”
何纖兒腰肢一軟,支撐不住身體的力量,癱軟在地。
皇上開口道:“撤了何夫人一級。那攝政王,雲二小姐打了人,有失禮德,也有罪吧?”
爲了不讓攝政王爲難,雲紫洛趕緊走出來,搶說道:“皇上,洛兒有罪!但是因爲是被何夫人激怒在先,所以當從輕處理!”
皇上愣住了。
攝政王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來,很快斂去,眉頭舒開,一臉嚴肅道:“雲二小姐的罪自然也脫不了干係,不過念在是何夫人錯在先,從輕處理,就罰她……”
看了雲紫洛一眼,他鳳眸一轉,說道:“罰她進宮做一個月的宮女活。”
雲紫洛額上冒黑線。
何纖兒卻是大喜,“謝過攝政王!”
黃李兩位夫人也悄悄鬆了口氣。
“雲紫洛,聽見了嗎?出了鎮國寺後,你就到皇宮來報到。”皇上喝道。
“是,攝政王,皇上!”雲紫洛咬牙切齒了。
“出去吧。”
皇上的聲音含上一線愉悅。
雲紫洛雖然有疑,卻不敢提出什麼,隨着黃李二位夫人走出小院,快步朝前殿而去。
“洛兒!”
姚玲玲從一個拐角處追了上來,看到她時,臉色有些不好意思。
“玲玲。”雲紫洛的心情不是很好,說話也就淡了些。
“洛兒你生我氣了?”姚玲玲搖起她的胳臂,有些擔憂地看着她,“都是我不好,是我小心眼了,我以爲鬼魅他喜歡你,心裡確實有些不舒服,可當時也在想,要是他真喜歡你,我也絕不會跟你搶的!”
見她直言直語,雲紫洛的眸中不由有了笑意。
姚玲玲這才放心道:“不過剛纔鬼魅他都跟我說了……”
雲紫洛挑眉問:“他對你說了什麼?”
姚玲玲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他說他對你好是受人之託,雖然只有一句話,卻讓我相信了,從他的表現來看,我心中已經有答案了,洛兒,你準備瞞我到何時?”
雲紫洛的臉微微一紅,想到了剛纔的事,紅脣輕嘟,說道:“我不是故意瞞你,什麼都是未知數,有什麼好說的?”
姚玲玲的笑容斂起,贊同地點點頭,“確實,什麼都是未知數。就像我,以前……算了,不說了。”
她擡頭,忽然看到迎面走來的攝政王,立刻說道:“洛兒,我等下來找你。”
說完一溜煙進了前殿。
雲紫洛剛想離開,就被攝政王一把執住玉腕,“去哪?”
雲紫洛回頭,怒瞪着他,卻因那高高噘起的紅脣顯得可愛之極。
攝政王的心頓時柔軟一片,握住了她的小手,輕聲道:“當衆打何夫人,這是最不明智的做法!”
雲紫洛嘴脣微動,沒說什麼。
攝政王摩挲着她冰涼光滑的手背,低聲笑道:“依照洛兒的聰明,怎麼也得在暗中使絆,給她套上頭套,打得她都不知道是誰下的手,這纔是上策。”
雲紫洛忍不住撲哧一聲笑。
見她笑了,攝政王的心情也說不出的愉悅之至,飛揚了起來。
雲紫洛嗔道:“那不還是有恃無恐嗎?”說完臉頰上飛上兩團紅雲。
“洛兒……”攝政王動情地喚了一聲,攬住她的纖腰,將她緊鎖在懷,心內滿滿都是甜蜜,“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有我在,惹上天也有我給你補窟窿……”
雲紫洛有點羞澀地將臉深深埋進他的胸膛,還是第一次這麼依賴一個人,那樣放心地依賴。
而不是像與凌天睿在一起時,她相信他能帶自己走出黑暗,可在他出任務或自己出任務的日子,她也會習慣。
而現在,她對眼前的男人是離不開,忘不了,見不到,便思念,無邊的思念在心田漫延……
攝政王在雲紫洛耳邊低喃,“洛兒,別忘了我對你的處罰。”
雲紫洛怔然,處罰,宮女麼?
攝政王的眼神肯定了一切,長長舒了口氣,很是滿意道:“這一個月,終於可以把你放到眼皮子底下了。”
雲紫洛張大了嘴,無語,敢情他打的是這個主意!
想到現在反軍還包圍着鎮國寺,她不禁憂心忡忡地問:“援兵還沒來嗎?如果不行的話……”
攝政王破天荒地打斷了她的話,“這不用你操心!洛兒,你回殿去,很快就能離開了,等會兒我來接你。”
雲紫洛一怔,還想開口,可攝政王一副不欲多說的模樣,交待幾句便離開了。
她蹙眉走進前殿,姚玲玲幫着雲浩照顧傷患,她也走了過去。
半柱香之後,下面傳來了勝利開道的消息。
楚寒霖與楚子淵兩人雙騎衝上寺來,下馬進殿。
楚寒霖揚手說道:“反軍已全被消滅,輕傷與無恙的夫人小姐先跟着家將離開,重傷之人留在鎮國寺養傷,朝廷會派軍馬駐紮於此保護你們。”
雲紫洛收了手中的事,側頭卻瞧見楚子淵臉色凝重,似乎並沒有反軍告破的喜悅之色。
楚寒霖臉色也是一片沉重。
聯想到攝政王的反常,雲紫洛心中有些不祥的感覺,但又說不出來是什麼。
“終於可以離開了!”姚玲玲鬆了口氣,繃緊的神經徹底鬆了下來。
“二姐,娘在叫我。”
雲浩很不情願地朝周氏那邊望了望,吞吞吐吐道。
雲紫洛點頭,“浩兒先回去,路上小心點,跟好四王爺。”
這次是楚寒霖親自護送雲輕屏三人回去,肯定不會有意外發生。
楚子淵朝雲紫洛這邊看來,大步走了過來,道:“洛兒,你先回去,我還有些事,路上慢點知道嗎?”
雲紫洛“嗯”了一聲,拉着姚玲玲走出前殿。
丞相府的馬車駛到了近前,車簾一挑,探出鬼魅的頭來,“姚小姐,我先護送你回府吧。”
姚玲玲呆了一呆,已被雲紫洛推上了車,“有人送還不好,去吧。”
嘴角勾起促狹的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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