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浩在一旁看得提心吊膽的,他總感覺此刻的二姐猶如一隻迅猛的豹子,潛藏在暗處,一有風吹草動立刻便能撲上去將敵人碎裂!
“你要我說什麼?”
吳大放緩了聲音,臉色凝重,聲線老沉,這纔是一個武林高手所擁有的沉穩氣質。
雲紫洛勾起脣角,綻開一抹肆意的笑來,“你來雲府的目的?”
“沒有目的。”吳大的眼睛睜得很大很圓,雲紫洛的淺笑映在他的眸中,漸漸的,他感覺到了壓力。
“確實……對你們雲家沒有任何目的,我是逃避仇家的追殺才躲了進來。”
說完這句,他鬆了一小口氣。
雲紫洛垂了垂眼皮,“逃避仇家的追殺麼?那你對我家浩兒這麼關注做什麼?”
吳大聽了這話立刻看向雲浩。
雲浩也一驚,“二姐,我不認識這個人。”
“他認識你。”雲紫洛輕輕道,“他看你的眼神有異,而且三番兩次躲在你院子外窺探。”
雲浩瞠大了嘴,有些難以置信地望着吳大。
吳大擡眸看向雲紫洛,“我的動靜你一清二楚?”
雲紫洛冷冷一笑,“至少在雲府,你逃不過我的眼睛。”
吳大沉默,突然間覺得謊言對面前這個少女來說毫無用處,半晌後,啓齒道:“我來雲府,真的只是躲避仇家,我的仇家太強大,我不是他的對手。但我保證,對雲家上下沒有半絲惡意!”
他如發賭誓一般咬破下脣,鮮紅的血液順着脣角流下。
“如果我想對雲家有什麼作爲的話,你覺得,我用等到今天嗎?”
“二姐,他,他流血了!”
雲浩指着吳大的嘴角,另一隻手驚慌失措地抓住雲紫洛的衣袖,又手忙腳亂地從懷裡掏出一方帕子遞給雲紫洛。
“要不要給他擦擦?”
從小到大,他也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件,雲建樹連武教場都沒讓他去過。
到底是個孩子,還是個讀死書的孩子。
雲紫洛的眼光柔和下來,溫聲道:“浩兒,你去給他拭掉。”
雲浩怔愣半晌後,拿着帕子向吳大靠近。
吳大看向雲浩的眼神既驚喜又謙恭,聲線也有着微微的顫抖,“不用,少爺,不用,我沒事。”
雲浩則快速爲他拭去嘴角的血跡,將手帕捏成一團放在桌上,退回到雲紫洛身後。
雲紫洛將吳大的神情盡攬眼底,勾脣一笑,“可是,這麼個高手藏在我雲府,猶如睡榻旁躺了一隻虎豹,我不放心啊!所以,還是一切都招了的好。”
她雙手摩娑着雪殺的另一頭,打量着吳大。
吳大卻緊緊抿着乾裂的脣不語。
當雲紫洛還想問的時候,桃兒低低的聲音從門縫傳來,“小姐,小姐!”
雲紫洛給了雲浩一個眼神,雲浩立即跑過去開門,門一開,新鮮空氣撲過來,他頓覺壓抑的氣氛一閃而空。
“小姐?”
桃兒邁進門檻,看到屋內的一幕怔愣住了。
“怎麼?離晚飯時間還有一個時辰。”雲紫洛蹙眉問。
桃兒趕緊回道:“今日大小姐跟四王爺回來了,飯開得早些,老爺讓小姐現在就過去。”
“他們回來了?”雲紫洛的眉宇間難掩一絲厭煩,側頭對雲浩道,“浩兒,你先去前廳,我馬上就來,這裡的事情不用告訴爹爹,知道嗎?”
雲浩點頭離去。
“將我們廚房的大菜刀拿來。”雲紫洛吩咐桃兒。
桃兒自從學了武后,比以前也活絡多了,不再問原因,一溜兒就跑了出去。
吳大面容一白,望向雲紫洛,“你要殺我?”
雲紫洛極其不屑地瞄了他一眼,“殺你也不用那麼大的刀!”
不一會兒,桃兒抱着刀回來,雲紫洛已將吳大拎到了偏房,將他仰面朝天放*上綁好,又用一根長線將大刀吊在*樑柱上。
寬而薄的刀刃只懸在吳大頭頂,而那吊着大刀的線,卻細得彷彿一陣風就能吹得斷。
線頭上綁了根蠟燭,雲紫洛點燃了燭火,笑米米對着*上的吳大幣劃,“等蠟燭燃到了這裡,線就會斷,這刀——”
“哧——就會割斷你的脖子!”
吳大臉色發白,離脖頸大動脈不足一尺的刀刃向外散發着鋒利與殺意。
雲紫洛嘆了一聲,“要是我回來得晚了,你也怨不得我。還有,這線太細,也許用不着燃燒,光是被熱溫一烤,也可能會斷掉。”
吳大盯着脖頸上的刀刃口,彷彿那刀會迅速墜下來切斷自己的血管似,他的後背出了一身冷汗。
“這麼長時間,你好好想想吧,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要知道。”
說完,雲紫洛關上偏房門,與桃兒揚長而去。
兩人到了前廳,廳內已是燈火通明,一張大圓桌擺在中間,雲建樹、周氏坐在主席,楚寒霖和雲輕屏在右面相陪,雲浩則坐在左邊下手,左上的位置留給了雲紫洛。
“爹爹。”雲紫洛笑盈盈地從門外進來,不見玉容,光是一雙帶笑含嬌的杏眸便已讓整個廳內的氣氛一變。
至少,楚寒霖是這麼想的。
本來平靜的心情突然間就振奮了起來,感覺身邊所有事物都活過來似的。
“洛兒,今天四王爺跟屏兒回來了,我們一起用晚餐。”雲建樹含笑示意她坐下。
雲紫洛坐到雲浩上手,與雲建樹正隔了一個周氏。
她只叫了雲建樹,對雲浩笑笑,其他人一律無視。
“二妹的日子過得很自在啊。”雲輕屏隔着面紗,若譏若諷地冒出一句。
旁人都不知,她的雙手已在桌下絞到了一起。
屋漏偏逢連夜雨,一連串的打擊已讓她幾近體無完膚,尤其是這次小產,令她身心痛苦之極。
此刻的她,若揭開面紗,除卻那三道翻起的傷疤難看之外,整張臉亦是憔悴暗淡,絲毫沒有當年祁夏第一美人的風姿了。
更讓她酸澀的是,自從雲紫洛不小心露了真容後,街市上都在傳言云紫洛貌美勝姐,她纔是真正的祁夏第一美人!
這是雲輕屏心底恨透了的事情!
爲什麼?爲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雲紫洛的小日子那麼舒坦,而她,卻四面楚歌!
不公平,不公平!
心底的忌妒肆意咆哮着,她卻不敢表現出來。
雲紫洛捧起茶盅,啜了一口,笑道:“確實挺自在的。”
雲輕屏的指尖微顫,雲建樹已笑呵呵打斷兩人的對話:“這樣的團圓日子不多見啊,記得從前,洛兒幾乎沒有來前面吃過飯,我還真沒想過,有一天洛兒也會跟我們坐到一起,真好。”
周氏眉梢一擰,遂而笑道:“那倒是,若是彩麗在的話,我們一家倒還真齊了。”
提到雲彩麗,場面微微一冷。
雲建樹話鋒一轉,“屏兒,可還記得三年前你的一首詞轟動元京內外,你由此登上祁夏第一才女的寶座?”
雲輕屏一怔,爹爹怎麼提起這個了?
她勉強一笑,“自然。”
雲建樹劍眉微挑,笑道:“那再念念給我們聽聽。”
雲輕屏心中直打鼓,驚疑不定,瞄了眼雲紫洛,看了看周氏。
難道說,爹爹已經知道那首詞其實是雲紫洛的……他將雲紫洛找來,是爲了拆自己的臺的?
可是,不至於啊!自己好歹也是爹爹的女兒!現在還頂着四王妃的頭銜。
周氏笑着道:“我還記得那首詞是屏兒寫給四王爺的,當時傳爲元京佳話呢!現在有*終成眷屬,這首詞倒算是媒人了。”
雲建樹卻沒有被岔開話題,笑米米地道:“屏兒,讀出來聽聽。”
雲輕屏仍在遲疑。
雲紫洛則捧着茶盅,低頭抿茶,嘴角不經意間勾起一抹冷笑。
屏兒寫給四王爺的?元京佳話?媒人?
呵呵,媒人倒真是媒人,只不過,似乎上錯花轎嫁對郎了。
雲輕屏見雲建樹催得急,把心一橫,聲音婉轉地念了起來,“薄霧濃雲愁永晝,瑞腦消金獸。佳節又重陽,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逍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借用借用!)
“好一句人比黃花瘦!”楚寒霖的目光從雲紫洛身上拉了回來,再聽到當年這句詩時,他還是忍不住拍案叫絕。
看向雲輕屏的眼神閃爍着柔情。
雲建樹的目光則一直注意着雲紫洛。
而云紫洛,只是淡淡的喝着自己的茶,心思,卻不知飄到了哪裡。
那個時候,這身體的主人,她是癡戀着楚寒霖的吧?
所以,她爲他寫下了這首詩。
然而,伊人瘦比黃花,郎卻與他人共赴愛河……果然是好一句人比黃花瘦啊!
一聲冷笑,從脣角溢了出來。
雲輕屏立刻緊張兮兮地望向她。
雲建樹則微笑着說道:“這首詞僅僅五十三個字,卻意境雋永,回味無窮,屏兒,果然是絕妙!”
“爹爹您過獎了。”
雲輕屏不自然地笑着。
“爹爹說錯了,是五十二個字。”
雲紫洛突然開口,沉聲糾正。
雲建樹一怔,而後呵呵笑道:“對對,是五十二個字,我記錯了。”
雲輕屏的臉上當即有些掛不住了,在心裡悄悄將這首詞的字數了一遍,還真是五十二個字!
雲紫洛則冷冷睨了她一眼。
無恥的剽竊者,你永遠體會不到斟字酌詞過程的艱辛了!
爹爹此舉究竟是何意?
她心底明白,此時若說這詞是自己所寫無根無據。
雲建樹卻沒打算繼續下去,而是喚下人上菜,期間他的臉色,卻陡然比先前凝重得多。
開席之後,雲建樹讓人給雲輕屏、雲紫洛也斟了酒,先陪着兩個女兒喝了一杯,又讓她們互相敬酒。
雲紫洛礙在父親面子上一一應了,只是每次輕抿一口,意思意思。
饒是如此,一雙杏眸也染上了酡紅色,微微挑起,極是嫵媚。
楚寒霖看在眼裡,情動不已,進而滿是無限心疼。
夾了一筷子的肉絲本是要放到雲輕屏碗裡,竟然鬼使神差地轉了方向,遞到了雲紫洛碗裡。
“喝酒傷胃,多吃點菜。”
關心的話隨即吐出,楚寒霖沉眸看向她,眸中不掩關切與呵護。
雲紫洛哪裡料到他竟會衆目睽睽下有這樣的舉動,竟是沒來得及阻止,眼睜睜看着青椒肉絲從沾着楚寒霖口水的筷子上落入自己碗裡。
沒來由的一陣噁心。
她可是從來不吃別人夾的菜的!
那筷子在別人嘴裡進進出出,再夾菜給自己,她能吃得下嗎?
尤其那人還是楚寒霖!
當然,她此時已經忘記了攝政王跟她吃飯時基本就用一雙筷子的事……那是因爲她從來不在意。
懿蹭她的食,喝她的水,甚至於以嘴對嘴喂藥,她也只會覺得甜蜜……但是楚寒霖不可以啊!
雲紫洛嫌惡地蹙了蹙眉,這頓飯她是甭想吃了。
餐桌上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