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的臉色當場黑得有如鍋底,拂袖起身,冷冷說道:“妹妹,我看你在這呆得也夠久了,廚房裡的事情都交待好了嗎?”
周娟有些不情願地站起身,說道:“我這就過去看看。”
她的語中含帶着幾線不甘,周氏哪裡聽不出?
越加信起雲紫洛的話來,自己現在正是特殊時期,夫君與妹妹朝夕相處,難保彼此不會產生*來。
當下一張臉陰晴不定。
周氏的哥哥是名道濟縣的一名教頭,雖是武人,心思卻也不粗俗,見得兩姐妹針鋒相對,當即將目光投向了雲紫洛。
心中暗忖,好一個惹是生非的女子!
然而他也知道,這件事是越描越黑,乾脆保持緘默。
雲紫洛這才滿意的衝雲建樹行告退禮,笑盈盈地出了前廳。
雲建樹眉頭輕蹙了下,對於雲紫洛的舉動不是很贊成的神情,擡頭對周氏道:“你回房去吧,沒事別出來。”
周氏十分委屈,卻敢怒不敢言,規規矩矩地回了後院。
***
青蒼山的後山處有一片平坦的山窪,十分適合野炊做飯,他們準備去那裡。
通往青蒼山的官道上,奔馳着兩輛馬車,第一輛馬車由楚子淵駕車,坐着雲紫洛、雲浩,吳大則帶着海燕和桃兒駕第二輛馬車,看管車上之物。
由於展興沒來,桃兒有些鬱悶。
當看到給自己駕車的人竟是八王爺時,雲浩着實吃了一驚。
“浩兒會騎馬嗎?”楚子淵看到雲浩時擴大的嘴角的笑意,很是親密。
雲浩臉一紅,點點頭,又搖搖頭,“學過,但不是很熟練。”
吳大曾偷偷教過他,但是練的時間不多。
雲紫洛“咦”了一聲,挑眉道:“浩兒竟學會了騎馬?那我們出去騎馬好不好?”
雲浩大喜過望,連聲應“好”。
楚子淵望着雲紫洛輕笑:“外面這麼冷,哪要你出去教,我去就行了,我找個暗衛來駕馬車。”
雲紫洛微一掀脣,堅持自己帶雲浩上馬。
由於時間隔得較久,雲浩剛上馬時有些生疏,但他很快就找回了當日的感覺。
雲紫洛見他基本能控制馬速,放手讓他一個人騎,自己則並肩而駕,時不時指導和保護。
楚子淵則含笑看着,不時稱讚。
雲紫洛悄悄瞄了他一眼,她輕輕嘆了口氣。
大半年沒有看到楚子淵了,昨天見到他時,他告訴自己他跟長樂公主訂下親的事,還特地爲紅玉公主殿裡發生的那件尷尬事向自己道歉。
而事隔較遠,世事變遷,雲紫洛也不願再回憶,而今的她,已經不願想得太多,只想珍惜眼前快快樂樂的每秒。
只是,和楚子淵在一起,終究沒有當初的那種和諧了,他們之間,似乎橫隔着一條無法逾越的溝壑。
桃兒和海燕兩個腦瓜子擱在車窗上,羨慕地看着,不時爲雲浩喝彩。
一路歡聲笑語,縱然寒風凜厲,也感覺不到冷意。
尤其是雲浩,興奮得雙頰通紅,鼻尖被冷風吹成了小胡蘿蔔,可他竟然還說熱,要脫衣,在雲紫洛的制止下才沒有脫。
馬車到了青蒼山時,楚子淵和吳大將車輛駕上去,雲紫洛則帶雲浩三人徒步沿小路上山,體驗冬行之樂。
到得指定的山窪處時已是午時,與楚子淵、吳大會合後,衆人找得一處避風的岩石,在後面生火煮飯起來。
吳大準備的生食很細緻,雞魚肉蛋小菜都有,海燕接過吳大手中遞來的仔雞,對雲浩笑道:“我們去那邊撥雞毛。”
雲浩哪裡做過這樣的事?又激動又興奮,跟着她一溜煙跑了過去。
楚子淵則走到雲紫洛身邊,蹲下幫她擇起手中的菜來,問:“洛兒,這次在外面玩了些什麼?怎麼照顧的自己,瘦成這個樣子?”
說着他擡起鳳眸,眸內閃過一絲憐惜之情。
雲紫洛笑容略一苦澀,答道:“水土不服。”
楚子淵鳳眸微眯,試探地問:“赫連懿怎麼照顧的你?竟然讓你一個人出此遠門!”
雲紫洛紅脣微動,沒有回答他。
“現在你回來了,瘦成這個樣子,赫連懿倒好,早幾個月就呆在祁夏好吃好喝,養得白白胖胖的!他這樣待你,我怎麼放心!”
楚子淵的語氣中夾雜着一絲怒意。
雲紫洛不由撲哧一笑。
“笑什麼?”楚子淵問。
“沒什麼。”她只是想到,赫連懿白白胖胖會是什麼樣……不過,那似乎與她沒有關係了。
心間猛烈地抽搐了下,手上的動作不由自主地停頓住。
“怎麼了洛兒?”楚子淵臉色微變,有些緊張地盯着她,“你該不會在想赫連懿吧?”
他的聲音有些酸溜溜的,只是楚子淵自己也沒有發現。
雲紫洛擡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想他,也跟你無關啊,是不是子淵?”
輕飄飄的一句反問將楚子淵問得嚥住,他笑容有些勉強,“洛兒,我跟你開玩笑。我只是希望赫連懿能對你好點,像他那樣的男人,身邊也不缺女人,你在外這麼長時間我也沒看他在意一下,就怕他心思花了。”
雲紫洛的眉頭不禁皺了起來,即使已經與赫連懿不在一起了,可楚子淵明面關心、實則挑撥的話語讓她感覺十分不悅。
可是,她對楚子淵的心思也能猜個幾分,他說他喜歡自己,儘管現在彼此心知肚明他們不可能再談及此類問題,但子淵畢竟曾經被自己拒絕過。
這樣的他,既希望自己幸福,卻又希望自己不能比他幸福。
這是一般人的普遍心理。
也許,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
當即臉色平靜,微微一笑,沒予作答。
不是不能說出自己與赫連懿關係很僵的事,而是她怕自己這麼告訴楚子淵後,楚子淵又會節外生枝,或者心生幻想。
即使她不能跟赫連懿在一起,也不可能再跟子淵在一起的。
從雲紫洛那得不到一點她感情方面的消息,楚子淵也識趣地沒有再問。
而此時,山窪的一處折峰口,正站立着一行人。
爲首的男人黑衣長袍襲捲於地,一頭墨發被狂風舞起,身體如山嶽般簇立的岩石旁,俊朗如刀刻的臉俯望着山窪處,鳳眸微狹,看不清表情。
“王爺,我們是不是該去狩獵了?”後面一個御林軍打扮的人走上前問。
他是狩獵場負責的御林軍,本來是接待攝政王一行人去圍獵的,結果攝政王在半路不知道看到了什麼,撇下一行人繞到青蒼山這邊來了。
這個山峰口離山窪並不算太遠,眼力好的人能看清下面的人,但卻聽不到說話聲,因爲四壁回聲太雜。
御林軍心中咕咚着,八王爺怎的今天到這裡來了?王爺若真有什麼事,派個人在看着不就行了?何必要親自站在這守着?
他擡頭,迎着對面山頭吹來的冷風,不由瑟縮了一下肩膀。
“不急。”攝政王薄脣微啓,吐出兩個字。
御林軍偷偷看他,卻被攝政王臉上陰沉肅然的臉色嚇到了。
男人濃眉微擰,深深地注視着下面幾個人,時而臉上出現猶豫,時而出現堅決,時而出現怒意,時而出現茫然,表情複雜而糾結。
御林軍便不再敢打擾了,後退了兩步。
下面,雲浩和海燕興沖沖地提着仔雞過來,吳大已將其他菜弄好了,將雲紫洛面前的菜一起裝進籃子裡拿去洗。
雲浩則東跑跑西跑跑,小手被河水凍得通紅,可他卻玩得不夠似的,在吳大和桃兒燒飯的時候,他竟然和海燕在地上玩起泥巴來。
海燕也沒了顧忌,兩人用泥巴砸過來砸過去的,弄了一身的泥。
楚子淵看見後,長眉不由輕蹙起來,對雲紫洛道:“你看浩兒把衣服都弄髒了,不能讓他玩泥巴,這麼髒的東西!”
雲紫洛正忙着手中的活,側頭一看,正看到雲浩沾滿泥巴的手背在臉上抹了下,臉頓時黑了一塊,極像從煤窯中出來的小孩子……
而云浩自己則不知道,還在跟海燕爭辨着什麼,她再也忍不住彎腰“咯咯”笑起來。
女子銀鈴的笑聲傳遍整個山窪,悅耳好聽,
楚子淵的視現頓時驚豔,眸光瞬間癡迷,傻得一動不會動了,洛兒大笑,竟是如此美態……
雲紫洛笑夠了,在圍布上擦了擦手上的油,朝雲浩和海燕走去。
雲浩看她過來,表情不覺微微收斂,腳步也收起站好。
楚子淵也跟了過來,看着雲浩的樣子很無語。
哪家名門公子弄成這個樣子的?
雲紫洛俯身,潔白修長的手指徑直抓向地上的一團幹泥巴。
“洛兒!”
“二姐!”
“小姐!”
此起彼伏的聲音響起,大家都目瞪口呆地看向雲紫洛乾淨的手毫無嫌棄地握住了泥巴。
連山峰上那個男人也怔住了,濃眉不由一動,神情變得專注起來。
楚子淵驚訝地喊道:“洛兒,你幹什麼?”
雲紫洛盈盈一笑,紅脣微微一嘟,對雲浩道:“這幹泥巴有什麼玩頭,去弄些水來,我教你用溼泥巴糊房子。”
“啊?”
不僅楚子淵呆住了,這邊燒菜的吳大和桃兒也震驚了,什麼?小姐要教小少爺玩泥巴?什麼情況?
雲浩則歡呼得跳了起來,跑到吳大那拎剩下的半桶水,搖搖晃晃的拎了過來。
“子淵,把水潑在這裡。”雲紫洛半蹲在地上,指揮着。
楚子淵不作聲,擡起水桶,輕輕地將水倒下去。
雲紫洛喊雲浩和海燕來糊泥巴,教他們怎麼砌牆,怎麼設計房間,這兩個小孩子的興趣全上來了,一學就會,不僅砌房子,還砌起皇宮的宮牆來。
雲紫洛帶着兩個孩子玩得不亦樂乎!
她自己也才十六,看上去大不了多少,玩起來竟也像個孩子似的。
楚子淵站在一旁看得木呆呆的,日頭從高高的山上灑下來,透過枝葉,落在谷中,照出雲紫洛瘦長的身影,她正幫着雲浩糊泥巴,極是用心。
而云浩的臉上,則漾滿了幸福的笑容,這是很少在名門公子上看到的天真無邪的笑容。
他突然深有感觸,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是呆呆地看着雲紫洛。
這個女人,她真的好特別好特別……
那一刻,心腔間情潮翻涌……
山頂上的男人也怔怔地看着下面玩得歡快的幾人,良久沉默……
直到山窪間霧氣繚起,米飯的香味在整個窪間飄蕩,雲紫洛才站起身,笑道:“浩兒,快吃飯了,去洗手,洗完手我們開飯!”
“好吶!”雲浩十分聽話地推倒剛砌起的城牆,先一步向山間流徜的泉水處跑去。
桃兒麻利地在地上鋪起六張加厚軟墊,中間攤了一張薄薄的紗布,將飯菜全部擺了上來,衆人開始歡度中餐。
雲浩和桃兒顯然是心情最興奮的兩個人。
因爲他們是第一次出來郊遊。
吃完飯後,雲浩開始磨起雲紫洛帶她去狩獵場了。
他只知道皇家狩獵場在青蒼山,卻從來沒有去過。
每年進入狩獵場的貴族子弟,都有年齡限制,女子及笄,男子成年。
雲浩這個年紀還不行。
但看着他滿臉的期待,加上這次已經來到了青蒼山,雲紫洛不忍拒絕,擡起大大的杏眸望着楚子淵。
楚子淵的嘴角不由勾起,知得十分愉悅,聲音也極是溫柔,“那我們吃完飯就去狩獵,只要不進入內圍場,不會出大事。”
聽了八王爺的許諾,雲浩知道今天是肯定能進去的了,當下高興得大口吃起飯來,嚼得津津有味。
看着雲浩和在府裡時截然不同的表現,雲紫洛十分欣慰。
等他們收拾好東西,駕着馬車離開後山峰口,那一抹保持着固定姿勢的高大身影此時才略略一動。
“走吧。”低沉沙啞的嗓音被風吹開。
卻說在楚子淵的帶領下,一行人順利進入狩獵場地,桃兒和海燕都不下圍場,留在馬車上,楚子淵、雲紫洛、雲浩和吳大四個人騎馬進了內圍場。
楚子淵打頭,雲紫洛和吳大則一左一右爲雲浩護駕,雲浩端着銀色輕巧的弓箭,並不顯得十分費力。
畢竟,他在雲府訓練這七八個月來,箭術是必學,而且使的都是重型弓。
四個人,八雙眼睛,迅速地在四周掃蕩,搜索着目標。
“山雞!”楚子淵一揚鞭,指向草叢中一隻驚慌失措地逃跑的山雞。
雲浩眯起眼,手搭着弓箭,卻遲遲沒有發出來。
那隻山雞“嗖”地一聲,竄了幾個草叢就不見了。
雲紫洛幾人都是一笑,沒有說什麼,雲浩自己不好意思了,拿着箭的右手撓撓頭,“我,我不知道射它哪裡,不能射死它。”
聽着雲浩的話,雲紫洛心中一動。
既然要練劍,總不能不射動物吧?可是,雲浩這麼小的年紀,太嗜血了也不好,但太軟弱了更不行!
將門無犬子,她可不想雲浩長大後被別人欺負。
當下掀起自己的裙襬,“忽拉”一下就撕下了長長一塊布,將雲浩的箭頭厚厚地包裹了起來,沉聲道:“拿這個射它們的腿,力道不用過大,先練準確度。”
雲浩大喜着接過。
楚子淵的眸內再度現出驚歎之色,雲紫洛,爲了雲浩,真是盡心盡力。
可據他了解,他們並不是親生姐弟啊!
四個人縱馬在外圍場尋找獵物,雲浩的馬技也是越來越嫺熟。
突然間,雲紫洛眼前一花,就感到一團火似的東西從眼前飛了過去。
精銳敏捷的眼睛快速盯住了目標,叫道:“狐狸!”
楚子淵和吳大也同時發現了,當即打馬跟上那團紅影,雲紫洛已先飛奔過去,看到那團紅影是個渾身皮毛呈火紅色的珍貴紅狐狸。
吳大不由大笑:“這可是個寶貝,打下這隻狐狸,小姐現在便可以做一件十分好看的襖子了!”
雲紫洛未答,手鬆開了馬繮繩,兩腿夾住馬腹,左手張弓,右手抽箭,彎弓搭箭,“嗖”地一聲破空而響,那隻箭羽朝紅狐狸迅猛地射了過去。
當時心中只有一個想法,這隻狐狸若能帶回去給雲浩做*物,他肯定很喜歡,所以她射的方向是腿。
“好箭法!”楚子淵打馬上前,一聲清贊。
眼看着那箭矢就要射到紅狐狸的腿上,“當”的一聲,一顆石子擊偏了雲紫洛的箭,那箭便落空了,插入了地下,直沒至柄。
“什麼人?”雲紫洛小臉一沉,嬌叱一聲。
樹從中窸窸窣窣走出一行人來,有個輕快的聲音衝雲紫洛解釋道:“這隻紅狐狸是我們先看到的,我們從內圍場一直追到這的!”
雲紫洛已然怔住了,她的目光並沒掃向說話的人,甚至他說的話自己都沒聽清。
她的那雙杏眸,只注意到高倨在黑風身上的男人,一時難以反應過來。
攝政王以一個霸氣天成、尊貴無比卻不減優秀的姿勢跨坐在黑風之上,袖口鑲着金邊的黑色長袍在寒風中凜冽,長長的墨髮束在紫金冠內。
男人臉色沉如冰,鳳眸深遂,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手裡握着一根粗壯的鞭子輕輕旋了下。
沒有人知道他此時的不自在。
半年沒有看見她,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思念是怎麼的深!好幾次都派出大隊人馬四處尋她的蹤跡。
然而,每每思及最後一次將她趕出南川王宮時自己的無情,他又會硬起心腸,強迫着自己去遺忘,去不在乎。
Wωω◆tt kan◆c○
可真的和她面對面時,難以撫平的胸潮再一次騰了上來。
平靜,那只是表面。
瘦了,她瘦了,她怎麼瘦了那麼多?
攝政王的鳳眸閃過一抹驚駭和心疼,又很快恢復了冰冷。
細微的動作,沒有任何人發現。
“八王爺!”
那剛開口說話的御林軍似乎纔看到楚子淵,趕緊上前爲剛纔的事道歉,後頭的人也禮貌的喚了一聲。
而云浩看見攝政王的時候,臉上一直掛着的歡笑無影無蹤,他擡起小胸脯,臉色十分嚴肅,還透着幾分得意。
似乎想要讓攝政王知道,他還會騎馬,會拿弓箭,已經不是個小孩子了。
若是讓他知道剛纔他在底下玩泥巴的事被攝政王一點不漏地納入眼裡,他現在一定會鬱悶得吐血。
雲紫洛的大腦慢慢清醒下來,眸角垂下,一雙杏眸恢復了平淡無波,冷冷勾起脣角。
感謝lcy1227的10朵鮮花!感謝虹虹寶貝、zhuxin323的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