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29年6月23日,清晨,漢城。
滿洲八旗正黃旗左協的官兵正集中在朝鮮宣惠廳管理的幾個米倉門口,士兵們端着上了刺刀的洋槍,軍服嚴整地守候在宣惠廳大庫四處,嚴禁一切閒雜人等靠近。刺刀在6月的陽光下亮閃閃的一片,耀人眼目。宣惠廳就在昌德宮附近,從昌德宮的門樓上面,舉着單筒望遠鏡就能看清楚這邊的場景。
恭親王奕欣和朝鮮國王李昰應就在昌德宮正面的門樓上面,舉着望遠鏡觀察着這裡的情況。恭親王面無表情,而李昰應則滿臉痛苦得說不出話來。
在恭親王的親兵滿洲正黃旗新軍的看守下,大量穿着朝鮮民族服裝的民伕們,正趕着騾馬大車,從米倉裡面搬出一包又一包的白米,這些都是從朝鮮各地用高壓手段徵收而來的——朝鮮半島多是山地,糧食產量本就不足。這些米糧可以說是從朝鮮農人的嘴裡面挖出來的!現在朝鮮各地大概都已經出現糧食不足了吧?
除了宣惠廳內儲存的白米,內藏坊裡面的黃金、白銀、古董、珠玉、書畫、寶石甚至是銅錢,都已經被大清上國的軍隊搬走,用一輛輛大車運往北面去了!如果李昰應沒有猜錯,這些朝鮮王國幾百年的積蓄,大概都會被運去盛京的府庫吧?這大清上國的搜刮手段,還真是厲害啊!
而且被大清上國從朝鮮掠走的還不僅是米糧、財物,還有一個個活生生的人。活生生的朝鮮民衆!整個漢城左近,年輕力壯的男女百姓都被強徵起來。一隊隊的編成隊伍,揹着僅有的一點財物和糧食,在清軍的看押下步行北上!當然也有自願北上的,這些人是所謂八旗朝鮮,男子全都剃了頭。留起了所謂的“金錢鼠尾”的辮子,跟在滿洲八旗屁股後面耀武揚威——八旗朝鮮不再屬於朝鮮,而是屬於八旗,他們是大清皇帝的奴才。在滿洲有上好的良田可以分配,可能還有從朝鮮掠去的普通農人分給他們當奴隸。
現在的北清似乎在朝鮮人身上找到了200年前老祖宗入關劫掠時候的感覺,大概算是振作起來了吧?也不知道能不能在漢人身上再逞一回兇?
不過看恭親王脅迫李昰應發佈的遷都平壤的詔書,就知道八旗子弟還沒振作到可以和漢人軍隊較量的地步。要知道大明天子現在纔到武珍郡,朝鮮監國兼吉林巡撫李鴻章所指揮陸軍第十軍,現在也纔剛剛開到忠清道,距離漢城府還有200多裡地呢!
李昰應不由想起了由貢使從清國帶回來的一個關於清兵的笑話:見賊才逃者是爲上勇。望風而逃者是爲中勇,誤聽消息而逃者是爲下勇。
看來這位大清的攝政恭親王原來還算是中勇啊。
……
同一時間。
數十條小舢板穿破了清晨海面上的薄霧,砰的一聲靠上了錦州府葫蘆島的灘塗上面。
舢板還沒有停穩,上面裝的滿滿的明軍官兵就已經跳下來了。當先的一個大明陸軍中尉,一手持着六連發的柯爾特手槍,一手揮舞着指揮刀。大聲呼喊着:“我張文祥第一個踏足遼土,此戰必能立不世之功,名垂青史!”
大明陸軍第四軍第四師第十一團第三十二營一連中尉連長張文祥正趟着過膝的海水,奮力向前衝去。在他的身後的海面上,發起此次登陸作戰的大明海軍艦隊的身影已經清晰可辨。四級、五級、六級的西洋戰船已經下鉚待命。靠近海岸一側的炮門全部打開,一門門黑洞洞的大炮直指海岸。由上百艘廣船、沙船組成的運兵船隊則儘可能靠近海灘。大批大批的士兵爬下繩網,上到各種各樣的小艇上面,然後奮力向灘頭劃去。
海面上,並未大清的一船一艦,灘頭上面也同樣看不見有八旗鐵騎的身影,甚至連尋常的八旗子民也不見一個,似乎這錦州府壓根就是個無人區。
不過從站在蘭芳號後甲板上的大明遼東鎮總兵官彭玉麟少將的望遠鏡中看出去,還是可以發現許多有人居住的痕跡。在距離灘塗遠一些的地方,有大片大片正在生長的綠油油的莊稼,還有一個用土牆圍着,也不知道是軍營還是居民點的建築羣。或許在滿洲,這兩者根本是沒有區別的吧?也不知道那裡面有多少八旗兵?有沒有騎兵?
“敵襲!敵襲!有明逆的兵船,快放狼煙……”
與此同時,彭玉麟所見到的個八旗軍寨裡面已經亂成了一團,這個軍寨都是道光28年、29年時興建的,就是防朱明水師從海上進犯的。不過修建這個軍寨時滿清沒有足夠的萬斤巨炮可用,因而只能將這個軍寨至於距離海灘三四里地之外,以免被明軍海軍艦炮所傷。
除了沒有足夠的重炮之外,這個寨子的防禦倒是足夠堅固的。最外層是密密麻麻的陷馬坑,非但可陷馬足還能陷馬腿,又能讓明軍的攻城器械不至於輕易推到營寨之前。
陷馬坑後,則是一道一丈餘寬,一人多深的壕溝。壕溝後面是一道矮牆,高度差不多到人的胸部,是掩護鳥槍兵、擡槍兵射擊的——順便一提,現在大清洋務衙門所屬的盛京製造局已經能勉強生產洋槍,鑄造洋炮了。不過產量有限,只能滿足滿洲八旗上三旗洋槍隊的需要,駐守在錦州的是滿洲八旗下五旗中的鑲藍旗。因而只能將就着用鳥槍和擡槍了。
矮牆之後,則是一堵高達丈餘的土牆。土牆之上還架着幾門火炮,都是盛京製造局仿着洋人的6磅炮製造的6斤炮,黑洞洞的炮口瞧着倒是讓人生畏。
滿清鑲藍旗的協領富克精阿站在這個名爲寧遠前寨的寨子的望樓之上,看着遠處海面上的明軍船隊,心中泛起一陣陣的無力感。
明軍的船真多啊!至少有七八十艘大船,該有一萬多大軍吧?現在恭親王下轄的滿洲鑲藍旗攏共也就是這個數——由於在關內的損失太大,現在滿洲八旗每個旗的兵額只有原先八旗新軍的一半,也就是一萬兩千五百。就是這個數十有八九還有缺額。這12500人還是分成5個協再加上一點直屬部隊,因而每個協的兵力就不過2000上下。富克精阿的協也不例外,滿打滿算不過1800來人,其中小的不過13歲,老的都有60多了。看着都讓人心酸!
“打不過的,協領大人,明逆太多了,咱們打不過的,還是撤吧……”寧遠州的一個同知,名叫盧兆旗的漢軍鑲藍旗文官這個時候湊到了富克精阿身邊,壓低聲音提醒道。
這個姓盧的是廣東人,進士出身,原來不是漢軍旗而是漢人。因爲和朱明有殺父之仇,所以死忠大清,從北京追隨恭親王一路到了關外。便和一起出來的漢人一同擡進了漢軍旗,還當了個同知的官兒。現在滿洲這裡實缺官兒很少,一個漢軍旗人能撈個同知,實在是不易了。不過這個同知管轄的地盤百姓真是少得可憐,不過這個寧遠前寨所管轄的漢軍旗人。在眼下的滿洲,漢軍旗的地位當然是最低的,也不是軍民合一,甚至沒有當八旗兵的權力,只是負責生產的平民罷了。所以連帶着漢軍旗官員也低人一等,被級別不如他們的滿八旗和蒙八旗主子們呼來喚去,好像是個下人一般。
富克精阿用不大瞧得起人的眼神瞪了盧兆旗一眼:“撤什麼撤!老子從北京一路撤到關外,已經撤夠了,現在是守祖宗之土,怎麼都不能再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