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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大紅官袍(新明的官袍都是一個顏色的和前面制度不完全一樣)敖星煌帶着十幾個隨從、家人、轎伕還有一個十幾歲的小老婆,臉色鐵青的走在上海大馬路的人行道上面。
他是沒有什麼錢的清官,雖然家裡面也有幾百畝水田算是遠近聞名的“大土豪”。但是一年不過七八百石租子,扣掉應繳的稅賦(清官是不逃稅的)還剩不到五百石穀子,碾成大米就是三百石不到,賣給江西的糧商不過400銀元,雖然抵得上一個“中產”之家幾年的收入,但是敖星煌還在資助家鄉的幾家私塾,又有一大家子要養,所以他的經濟狀況就是四個字——宦囊羞澀。
所以這次出門在外,敖星煌只帶了不到300元的路費,本來以爲是足夠了,誰曉得在上海碼頭停個船就花去了三分之一!現在哪裡還捨得花錢僱馬車?只好步行去上海縣衙了報到了。
不過他的這身打扮走在大街上也忒引人注目,不少過往行人都停下腳步投來了好奇的目光,還有人議論紛紛起來了。
“又來了一個窮官,連馬車都叫不起,最近是怎麼回事?怎麼全天下的窮縣官都到上海灘來了?”
“聽說是皇上把他們招來的,參加一個什麼工商促進會議。”
“就這樣的土老冒還促進工商?這不是在開玩笑嗎?”
“大概皇上就是想讓他們來上海開開眼界吧?”
這些評論敖星煌是聽不到的,他已經被眼前的繁榮場面給驚呆了,上海他不是沒有來過。2年多以前他還在這裡做過官。那個時候上海灘雖然繁華。但遠不及現在的一半。不,應該是三分之一!短短不到3年時間,怎麼會有那麼多的商號工廠,那麼多的人口聚集到這裡呢?
正納悶加震驚的時候,一輛馬車忽然停在了敖星煌身旁的馬路上面,這馬車是由四匹又高又壯的健馬拉着,一看就知道不是蒙古種和中原種的。車廂的做工極爲考究,表面還有雕花紋飾和精美的彩繪。如果不是車廂下面安了四個輪子。敖星煌差一點把它當成個彩繪屏風了。
還沒有等他回過神來,馬車已經停穩,從車廂裡面鑽下來一個和敖星煌一樣穿着大紅官袍的官員,看補子就知道也是從六品。那人比敖星煌年輕,不過三十多歲的樣子,白面無鬚,頗爲儒雅,見了敖星煌就一拱手:“下官是上海知縣盛康,不知先生是從哪裡來的?”
“可是常州盛旭人?”敖星煌記得道光24年的進士裡面有一個名叫盛康的常州人,不知道是不是眼前這位。
“正是在下。”盛康笑着回答。他道光24年中了進士後被安排到安徽銅陵當縣令。後來跟着李文安、李鴻章父子一起投靠大明,仍然留任銅陵縣令。兩江科舉之後。安徽本地的縣令都由安徽人出任(不一定是本縣)。盛康是南直隸省籍,就被安排到上海當縣令。雖然官職沒有升,但是上海縣可比銅陵縣肥了不知道多少倍,看看他現在做的馬車和一身鮮亮的官服就知道了——順便提一下,這位爺在歷史上就不是什麼清官,他是蘇州留園的主人,他的兒子則是著名的洋務派干將盛宣懷。
盛康的官雖然不是清官,但是辦事能力卻是極強的,而且思想也不保守,所學也是經世致用的實學。上海能有今日之繁華,同他這個縣令的才幹也是分不開的。
“在下是江西萍鄉縣令敖星煌,是奉旨來上海蔘加一個工商促進會的。”敖星煌道。
盛康笑道:“原來是乾垣兄,久仰久仰,乾垣兄不必先往縣衙去了,皇上已經包下了上海遠東飯店徐匯分店,專門安排來上海的兩江各縣官員。”
說着他就一招手,喚來了四輛出租馬車,笑着對敖星煌道:“就讓乾垣兄的家人坐出租馬車去遠東飯店徐匯店,小弟正好和乾垣兄同路,不妨一起走吧。”
四輛馬車怕是要十幾塊錢吧?敖星煌抹了把額頭,都是冷汗啊,心疼出來的。就是大地主也沒有這麼花錢的,這不是敗家嗎?
不等他婉言謝絕,盛康已經笑呵呵拉着他上了自己的馬車,車門一關,馬車就慢悠悠往徐家彙去了。
“乾垣兄來一趟上海也不容易吧,不如由小弟差人領着乾垣兄四下走走看看,領略一下這個十里洋場的繁華之地如何?”
路上,盛康和心不在焉的敖星煌聊了幾句閒篇,忽然話鋒一轉提出這麼一個建議來了。
敖星煌搖搖頭道:“愚兄是來上海公幹的,公事未完之前就不討擾了吧?”
盛康笑道:“領略一下上海的繁華也是公幹,乾垣兄知道皇上爲什麼把東南八省一多半的縣官都招了上海嗎?”
敖星煌對此也是一頭霧水,搖搖頭道:“願聞其詳。”
盛康有些得意地道:“皇上就是想讓大家來看一看這座東南工商重鎮是如何發展的,要讓大家看看這工商之利到底有多大。”
聽了這話,敖星煌似乎若有所悟:“上海倒是繁榮,高樓廣廈鱗次櫛比,江海巨船軸櫓相連,停個船都要上百塊銀元……只是這等繁華是借了江海之便利,其他地方怎麼學得來?”
盛康點點頭笑道:“一地有一地之利,關鍵就看能不能因地制宜發展工商了。”
“工商大興,農事怕就要荒廢了!”敖星煌有些擔憂地道,“自古以農爲本業,未嘗不是沒有道理的。我大明有人口四萬萬,若農事不興,四萬萬人當以何爲食?”
盛康笑着說道:“農事和工商並不背道,工商興,農事未必偏廢。這工商其實是可以促進農業,而農業同樣可以爲工商之助力。實際上,種地未嘗不是一門生意啊!”
“種地也是生意?”
盛康點點頭:“種地難道不是生意嗎?乾垣兄在地方爲官多年,素知農事,難道不知道種地有賺有賠,同樣是小農,有善於經營而致富,有不善耕植而破產的嗎?乾垣兄大概不知道,現在在南洋可有不少民人種地種成了富翁啊!”
“還有這等事情?”敖星煌從來只知農人幸苦,哪裡聽說過有人種地種成富翁的?能有個把特例種成個富農就算不錯了,這些鄉間小地主和富農就是在敖星煌看來也根本算不得富。
實際上鄉間真正的大地主根本就沒有什麼人是靠種地種出來的,大地主不是做官做出來的,就是經商做買賣做出來的。而且就算是後者,大多也是捐了官身和官府過從密切。否則就算買了田地,也禁不住過去的胥吏和現在的**品小鄉官把高出尋常幾倍的田賦雜派轉嫁過去。
同一時間,在川沙縣靠近黃浦江邊的一棟新落成的西式莊園式豪宅當中,已經駕臨上海的朱濟世,也正和林則徐、羅澤南二人說着這次工商促進會議的主題。
“朕不指望他們一夜之間就學會怎麼促進工商發展,這是不可能的。但是朕希望能夠讓一部分地方官員的想法發生改變,真正去關心經濟、關心工商,當然還有關心民生和農業。
現在的官雖然都會說民生說重農,其實他們既不是真的關心,也不知道民生和農業的問題出在什麼地方。所以得讓他們開眼界,不僅要他們領略到工商之利,還要讓他們知道我中華的農業早就出問題了,早就患上頑疾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