幷州城外。
手執一柄摺扇的儒雅文士穿過衆人身邊走向主營。
掀帳入內,迎面而來的暖意讓人只覺瞬間一暖,渾身彷佛暢快了不少。
“大哥。”陳禮走進去,坐了下來。
營帳內已經坐着兩個人了,主座上的正是他的大哥西南侯陳善,而他身邊坐着的是個四十上下的男人,容貌倒是平平,只一雙眼十分的銳利,那雙眼睛太過鋒芒畢露,以至於整個人增色不少,讓人很容易注意到他的存在。
“先生。”陳禮喚了一聲,走到一旁坐了下來。
“沒有想到咱們陛下還有這樣果決的時候,倒是難得。”陳善笑了笑,“如此,倒有幾分明君之相了。”
“他早這般果斷也不會軟了這麼多年了。”陳禮輕哧了一聲,有些不齒,“倒是當年兄長你還誇讚過陛下自有聰慧賢明,那麼多年了,才賢明瞭一回,還真夠賢明的。”
“他幼時確實聰慧,只是……”陳善不知想到了什麼,忽地笑了起來,笑容輕鬆愜意,“其實真正說起來不怪他,他也是倒黴的那個,只是忍着忍着就成了習慣了。”
陳禮還想說什麼,陳善卻出言打斷了他:“先生,你看長安方向如何了?”
“鎮星移位,熒惑在後,虎視眈眈。江湖莽客,齊聚長安。金鑾朝堂,時局不穩。”男人笑道,“長安不安。”
長安不安啊!陳善眼底笑意加深:“那正是我等韜光養晦之時,讓各地兵馬整裝待命。”
“大哥,”陳禮想到了什麼一般,神色諱莫如深,“那關中軍和山西路的兵馬呢,怎麼辦?”
當時主動放棄的關中軍和山西路兵馬正是側臥在長安附近的一頭猛虎,但是現在關中軍和和山西路兵馬卻不在他們的手中,已經換成了明宗帝的人。
“三弟,你以爲我爲何遲遲不起兵?”陳善反問陳禮。
陳禮怔了一怔:“怕你與李家皇朝相鬥,兩敗俱傷,反被前朝餘孽撿了個便宜。”
“這只是其一。”陳善說着站了起來,於營內踱步,雖只是方丈之地,卻猶如行於百萬軍前,氣勢驚人。
一旁坐着的男人開口了:“侯爺有稱王闢朝之相,所謀者甚遠。”
“先生說的不錯,”陳善說道,“即便擊退前朝餘孽,到時候我方虧空,勉強稱帝,王朝也保不久遠;更何況,沒有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貿然起兵,就算是贏了,這天下悠悠之口誰能堵得?有這樣的質疑,王朝必不久遠。後世難保不出效仿者,如此的江山必然短數便亡,這還有什麼意思?”
“要稱王闢朝,就要如大楚太宗李建利當年一樣。”陳善聲音中有些隱隱的自傲,“這天下人心都要到手,無人膽敢覬覦。正是楚太宗當年做的夠好,纔有了四百年的大楚底蘊。”
“楚太宗當年有如許之多的從龍之臣,術有張家,朝有功臣譜二十四功臣,所以能開創如此江山,”陳善有些豔羨,“真是恨不得能生於那等時代,羣雄並起,百戰稱王。”
如此雄心壯志,很容易激起一個男人的共鳴,陳禮只覺的胸中有股熱氣在沸騰,莫名的激動戰慄勇遍全身:“大哥,那眼下怎麼辦?二哥還在京中。”
“長公主之死這一招用的是當真不錯。”陳善輕笑,“四弟的死不能再做文章了。但是還有別的,譬如那些前朝餘孽。”
“可是他們未必會……”陳禮說到一半噤了聲,反應了過來,“他們不動手,我們可以假借前朝餘孽的名頭啊!”
“三爺說的不錯。”一旁的男人開口了,“前朝餘孽若是再次對陛下下手呢?若是僥倖得手自然是最好的,若是不能,這長安城自然是要閉城嚴查的。眼下長安城亂成這個樣子,閉城之後必然會生出事端來,我等只需在一旁觀望,在合適的時候添把火,待燒的差不多了,就可以起兵了。最重要的是那位貴人就在我們的手中,陛下若是出事,萬事不還是要那位貴人出頭?”
……
……
衛瑤卿看着牆邊的腳印不語,除了這個腳印還有牆邊的刀痕。
“小姐,昨天晚上聽到的響動,但是沒看到人。”棗糕說話間,聲音有些疲倦,“好幾日了,廚房裡還少了兩條臘肉,一開始以爲是耗子偷的,所以就養了一隻貓,結果還是會少些東西。奴婢想守着抓來着,守了一整晚沒有抓到,倒是頭疼的厲害,還莫名其妙的睡着了,臘肉又少了兩條。”
衛瑤卿點頭:“我知道了。”她臉上神情不顯,手腳卻是有些發寒。
待準備的差不多了,她就要離開長安了,解哥兒她能帶走。可衛家這一家老小怎麼辦?他們只是普通人,眼下是有人偷偷溜進來,順手牽走了肉,若不是偷東西而是投毒呢?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她就雙手發涼。
不行,得想個辦法。思及此,她開口問:“大伯回來了麼,棗糕?”
正抱怨着的小丫頭怔了一怔,“應當是回來了吧,我瞧着長房去廚房要了參茶。大老爺喜歡喝參茶的。”
“我去找大伯。”
……
……
進去的時候,衛同知正在看着一張輿圖出神,見她來了便開口招呼她:“六丫頭來了啊,坐吧!”
“大伯,這幾日的事情你可曾聽說了?”她開門見山。
衛同知點頭:“你今日不來,我也是要來找你的。”
“大伯可有辦法?”
“辦法不少,不過總要找最配合你的那一種。”衛同知開口道,“你準備什麼時候離開長安?”
她一怔。
衛同知又笑了:“陛下找過我了,他有要事要你來做,但此事不能對外聲張。你如今是陛下跟前的紅人,莫名其妙的失蹤總會引來人的懷疑,所以需要一個理由,一個可以矇騙過大家的理由。”
“譬如……”衛瑤卿笑了,眼前這個儒雅睿智的大伯比她想象的還要大膽。
“犯了罪責被押送出京,出京之後藉機逃脫;或者陛下將你軟禁起來,這個辦法更好,不過這個辦法需要一個替身。”
“不管你用什麼辦法,我都能找到藉口讓陛下派兵將我等保護起來,這一點你放心,我衛同知還不至於保護不了一家老小。”他說着再次望了過來,“你準備什麼時候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