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離臨江城衙門不遠,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衙門的人便趕了過來。
來的是個姓趙的捕頭和十幾個官差。
趙捕頭一來便找了船老大,一副顯然心中有數的樣子。帶着船老大走到一旁,兩人低頭說了幾句,衛瑤卿一眼望去,只見他二人臉上皆是一副凝重之色。
“聽過西門豹治鄴麼?”劉凡在一旁說道。
衛瑤卿不語,她當然知道。是說戰國時有個叫西門豹的官員治理鄴城的事,那鄴城由一些所謂的“巫”把控,以祭祀河神,給河神娶妻的名頭,將活人扔進河裡祭祀的事。
“讓你們省些功夫,我便先告訴你們吧!這裡的河神也同那故事中的差不多,臨江城做的便是碼頭、水上生意,幾乎日日有船出發入江。這河神就是這些時日鬧起來的,說是出發如果不餵飽河神的話就要死人。”劉凡說道,“諾,就像死在你們這條船上的船工一樣,會莫名其妙的死掉,背上還會有‘河神’的刺青。如果死了人還不返航,便會一個一個的死下去,直到船上沒有活口才罷休。你們那船老大看着兇悍厲害,但還是怕的,沒見他回來了麼?”
難怪方纔船老大一定要折回來,可不僅僅是因爲天熱的關係。
“鬧出這麼大的事情,怎麼不向朝廷上報?”衛瑤卿蹙眉,很是不解,“陰陽司也未聽說過這個消息。”
“我才比你們早來半個時辰,還不曾打聽到。”劉凡抱着雙臂,道,“不過什麼事總有他的理由。我原本以爲是哪裡的人假冒的巫與當地官紳勾結,看到那些江湖術士出現便猜或許沒有那麼簡單。這些江湖術士一貫矛盾的很,有情有義是他們,一言不合取人性命也是他們。”
衛瑤卿沉默了片刻,道:“裡頭的事情我會查。”
“怎麼查?”劉凡興致勃勃的問道。
衛瑤卿斜睨了他一眼,道:“聰明人也有犯傻的時候。”她說着取出自己腰間的腰牌,從他面前晃過,“我與你身份不同。”
一邊是前朝餘孽,另一邊卻是正經陰陽司的人。
而另一頭,趙捕頭和船老大已經說完話了,走到那死去的船工那裡蹲了下來,盯着船工背後的刺青看了片刻,隨手翻了翻屍體,便站了起來,聲音洪亮道:“所有人證、嫌疑犯都不許離開!”
這話一出,立刻引來了衆人的不滿,巨闕號是入江的船隻,又是這碼頭最大的船,搭乘的多是南來北往的大客商,誰有時間耽擱?原本一個折返,半日的功夫就已經讓人不滿了,現在倒好,按着這捕頭話裡的意思,不破案是不讓人走了,這還了得?
不少客商紛紛出口抱怨:“方纔你們不是說是什麼河神麼?這妖魔鬼怪作祟,找陰陽司去,找我們作甚?”
“不錯,你可知我們是什麼人?老祥泰綢緞莊就是咱們家的,這批貨可等不得!”老祥泰是大楚有名的綢緞莊,各地皆有分號,光長安城就有三家,這樣幾百年的老店,背後必有權勢撐腰,而且還不是一般的權勢。老祥泰綢緞莊聽說謝氏有入股,報了名號,就等同於搬出了謝氏。
原本以爲報了名號,這趙捕頭便會另有說辭,熟料那趙捕頭聞言也只皺了皺眉,隨後道:“老祥泰?老祥泰也得等……”話是這麼說,語氣卻明顯軟和了不少,頓了頓,他又道,“這件事我會同縣令大人說的。”
看來謝家的面子還是不小的。
衛瑤卿見狀,沉默了片刻之後,將腰牌收了起來。
劉凡看着她的動作,道:“大天師大人怎麼不亮身份了?”
“看看再說。”衛瑤卿道。
這件事,臨江城當地的百姓顯然都在傳“河神”的事情,但是看這捕頭和船老大的態度,當地的官員卻明顯不想將此事與“河神”聯繫起來。
不將此事與“河神”聯繫起來於他們這些旁觀者看來,顯然是一件對的事,這所謂的“河神”邪性又出現的突然,若官府也將此事蓋棺定論成“河神”,必然會引起百姓恐慌。可這樣做雖然沒有錯,涉及這種“裝神弄鬼”之事,這裡的縣令卻不上報,又有些不合常理。衛瑤卿想了想,便暫且歇了亮身份的心思。
官府想要將事情壓下來,另一邊卻想鬧大,兩方顯然在互相牽制。
而船老大寧願折返,甚至不惜停船與自己的錢財過不去,可見雖明面上不信,內裡卻還是有幾分相信“河神”的。
強龍不壓地頭蛇,老祥泰的兩個主事人商議了片刻,便點了頭。
沒了老祥泰出面,客商們便是心裡抱怨也不再多說了,一行人在碼頭上坐了片刻,烈日當空,實在曬得慌,便有客商、船工陸陸續續的返回巨闕號,衛瑤卿和裴宗之站了片刻,與劉凡也沒什麼好說的了,正準備返回巨闕號的船艙中休息,忽然聽到一陣敲鑼打鼓聲傳來,擡頭望去,看到很多人擡着一隻羊浩浩蕩蕩的往這邊走來。
顯然,這是一個祭祀隊伍,隊伍里人人穿着紅色的吉袍,嗩吶聲吹的也是喜慶之樂,可不知道爲什麼明明歡天喜地卻讓人有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這就是那個什麼祭祀河神?”有幾個客商還未登船,見狀不由道,“還以爲這些人開口要什麼金銀財寶呢!原來不過一隻羊而已,船老大你不如早說,別說一隻羊了,十隻羊我們也出的起!”
客商日常與利益打交道,慣常從利益角度出發,雖然覺得這裡又是“河神”又是祭祀的古里古怪,官府壓制的態度又這般明顯,他們還以爲是因爲這裡的祭祀錢財耗費太過,眼下見不過一隻羊便生出了拿錢財擺平的主意。
“不……不是羊啊!”有幾個船工還未上船,見這些客商滿不在乎的態度,不由顫了顫聲音道。
他們語氣驚恐神情惶惶。
不是羊是什麼?
衆人看的一愣,說話的功夫,祭祀隊伍已經到了這裡,衆人不由自主的分散到了兩邊,看着那羣歡天喜地的百姓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