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流矢,不同的人出手,威力自然也不同。這一箭光餘力就能將人震飛,出手之人若在跟前有多厲害可想而知。這樣厲害的人,對她而言,自然是極其危險的。
有人想要殺她!這個結論讓衛瑤卿覺得驚訝又好笑。驚訝是居然會有人趁亂想要動手了結她的性命,好笑是自己總說因果循環,她殺過人,這一次終於輪到她被人殺了。
現在沒有回去的必要了,衛瑤卿看了眼停留在墓道口的安樂公主等人,她轉身隱匿在廝殺的人羣中,有個極其厲害的人想要動手要了她的性命,這時候,躲起來纔是最重要的。
崔璟低頭看自己的手,此時他的手在發抖,不是害怕或者別的什麼緣故,而純粹只是方纔那一箭的餘波,虎口已經麻了,他根本吃不消這樣的力道。餘波已這般厲害,那麼正面對上又會如何?
“張懷,你快找找她在哪裡?”安樂公主也親眼目睹了那一幕,看到她跌入刀劍網中,依稀還有鮮血四濺,此時喊出來語氣有些焦灼。
張懷手捂受傷的左臂,搜尋了片刻,搖頭:“臣不知。”
一道清脆的響聲,長刀落地,一旁的年輕官員將自己手裡的刀遞了過來:“小崔大人,給!”
崔璟沒有接過,只低頭看着自己發抖的手搖了搖頭:“好厲害!”
他看向此時已近在咫尺的安樂公主:“有人要殺她。”
如此厲害的高手,就是崔家養了那麼多年的暗衛之中也未必能找到一個能與之匹敵,這種可說能一擊得手的高手不是隨處可見的,方纔安樂公主近在咫尺,那人那一箭不用來殺安樂公主,反而用來殺她,可見此人的目的與這場奪嫡無關,目標就是她而已。
人已經跌落到慌亂的人潮之中了,視線所及之內,根本看不到她的身影。
薛大小姐舔了舔有些乾涸起皮的嘴脣,她緊緊的跟在安樂公主的身邊,她知道此時只有跟在公主身邊,才最安全。不過……她想到方纔跌入混戰人羣中的少女,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人便不見了蹤影,她只看到無數向她砍去的刀劍。心中不由一跳,連這樣的人都避免不了受傷甚至死亡……
她不是沒有見過死亡,甚至有做錯事的僕從當着她的面死去的,可沒有哪一次死亡如眼前這樣的令人震撼,生死不過一瞬之間,或許上一刻還在與自己說話的人下一刻便死了。從出生到現在,她第一次直面這樣如戰場般的死亡。
“躲墓道里去!”安樂公主一咬牙,看向身後黑黝黝的墓道,墓道中彷彿有張嘴,隨時要將他們吞噬。
“不可!”有人當即出言反對,是先前出聲詢問陛下的老臣,“那是陛下的……”
一記手刀自半空中砍了下來,那老臣哼了一聲,倒了下去,被個年輕的隨行官兵模樣的人扶住。這年輕人相貌生的極其出色,只是身着甲冑卻有些輕微的違和感。
崔璟看到他驚訝:“是你!”
那“官兵”嗯了一聲,看向他身邊有些狼狽的老者:“叔公!”
裴行庭嗯了一聲:“羨之,扶着林大人。”這個林大人就是被裴羨之手刀砍暈過去的那位大人。
事情太過突然,以至於混亂之中,他與大隊的官員走散了,好在帶上了裴羨之,也能護着自己一二。
衆人喊了聲裴相爺,裴行庭看向安樂公主,來不及施禮,只道:“公主說的是,陛下仁善,應當不會怪罪的。”
安樂公主轉身,在張懷的簇擁下便要進入墓道,卻聽身後有人猶豫:“這墓道只這一個出口,我等進去了,若是……”那人慾言又止,“不怕被活埋麼?”
本就是埋人的地方,自然沒想過逃生,那麼多活人進去,若是有人堵住這個口,他們這些人真真就要被活活悶死了,這不是活埋是什麼?
原本要跟隨進入墓道的衆人身形一滯。活埋啊!那兩個字終究還是讓他們卻步了,就是再如何不懂打仗,這墓道口一堵,不管是水淹還是火燒,甚至什麼都不需要做,只要堵着,他們都會盡數交待在這裡的。屆時,給陛下的陵寢成了他們這些人的葬身地了。朝臣會以死後能埋入皇陵爲恩寵殊榮,但這份恩寵殊榮僅限於死後,而不限於現在活着啊!
“下雨了!”這一聲有些突兀,周圍廝殺仍在繼續,有人伸手摸了摸頭頂,擡頭看陰沉沉的天,心頭不安,而後嗅了嗅鼻子,“什麼味道?”
“火油!”王老太爺臉色大變,擡眼,看向四周,視線想要越過的修羅場看向皇陵的外圍。
可惜,此時天陰沉沉的,明明午時,卻光線暗淡,令人無法看清遠處。天地昏暗,唯一的亮色是大片大片濺滿腳下土地的血,血的顏色是此時唯一的亮色。
這樣的昏暗與亮色讓人惶惑不安。
綁着小袋火油的箭雨從四面八方而來,箭被砍斷,火油四濺,氣息刺鼻,天空中悶雷滾過。
現在是火油,那麼之後呢?帶火的箭頭在黑壓壓天色之下恍如煙花一般炸裂開來。
完了!廝殺中有人已經回過神來了,奈何身邊人殺紅了眼,此時不得不殺。
火勢如龍,帶着滾滾熱浪而來。
“快走!”身後黑黝黝的洞口是此時唯一的退路。
跌入刀劍網中的衛瑤卿還活着,她撕開被刀割了一半的衣袖,站在山腰之上,親眼看着皇陵中澆上了火油,而後點上了火,風水寶地成了廝殺的修羅場,又一眨眼的功夫,廝殺變成了單方面的屠殺。由楊公修正過的皇陵,倒掛如鬥狀的風水寶地——天鬥地,此時被鮮血染成了煞鬥。
楊公這一生相地無數,想必也是頭一回親眼所見風水寶地成了血煞地。衛瑤卿苦笑了兩聲,氣息涌入胸腔,她咳了咳,吐了口血唾沫,不知道這一次有多少人能夠逃出來。
李氏族人自己的內鬥卻成了他人掌中的獵物,她擡頭望天,烏雲滾滾,悶雷響動,撕裂天幕,天色更暗,皇陵上空的煞氣壓的人透不過氣來。
這個情形……不妙啊!她倒想做些什麼來着,只是現在……她按住了手肘的傷口,有人想在這場混亂中要了她的性命。
她得先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