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九盞鬼燈晃晃悠悠地向着山坡上走去。
他們並沒有顯得有多暢快,也許他們的快樂,並非建立在與陽間人爲惡的基礎之上。
望着他們離去,多麼盼望着這件事快些結束,攜起眉月兒的手,才欲回家。
突然看見,那九盞鬼燈變換了陣形,圍着一個圓心飛快地旋轉起來,以最明亮的燈爲首,後邊的燈銜尾交首,轉個不停,尚且聽見兵器相碰的脆亮響聲。
“眉月兒,怕是有另外的事!咱們去看看!”拉起眉月兒飛快奔去。
到了近前,纔看清,九盞鬼燈圍着一個身材瘦長,頭髮花白的鬼,他手裡握着一把竹節鞭,出招兇狠而乾脆,力戰九鬼。
啊!原來這麼回事!九鬼爲了討回自己的燈籠,燒了古城河邊的小板房,又去鬧田玉堂、田喬林的家,惡鬼田之行看到後,起了家族共憤。
但是,田之行也太不講理了,爲何只看一面,而不問事情的全部經過呢?
楚江童縱身躍到田之行臉前:“田之行,這件事你不知底細,是你堂兄和你爹搶九鬼之燈,焚燒洞穴在先,這才引發了事端,還是快快息事罷手吧!”
田之行不屑地揮鞭一指九鬼頭領苦生:“這個矮鬼,最看不順眼,我不管之前,只管我看到的,毀我爹房屋,燒我堂兄的板房,我就要殺了他們!”
眉月兒溫和地說:“田之行,同是陰鬼,何必如此斤斤計較,今日這事,雙方息事寧心,自然就過去了!”
田之行橫眉立目:“你們都偏護這九個叫花子,我還不知道?你們這是忘不了與我的舊仇!”
“田之行,怎麼想是你的事,聽不聽勸,隨便,恐怕到頭來,真正吃虧的不是他們!”
眉月兒覺得苦生並非不通情達理,便說道:“苦生哥哥,您一生孝敬善良,眉月兒自是敬佩有加,望您勸服幾位兄弟,不要再與這田之行計較,好嗎?”說完,便彬彬施禮。
這苦生果真深通大義,便頷首一笑:“好吧!我們不會再去計較。”回之以禮,將鬼頭刀橫在臂間。
恰在這時,田之行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鞭擊來,正巧擊中苦生的天靈蓋,這苦生哪裡有半點防範。
楚江童大喊一聲,飛步上前,欲要徒手架住田之行的竹節鞭,但已經晚了,只聽見“啪”地一聲,鞭中頭頂,直打得苦生一命嗚呼……
可憐的苦生,孝敬善良一生,最終卻被惡鬼一鞭斃命,這正是:
一生孝善苦也甘,兩行腳印存世間。
自古至今多美漢,三尺矮郎人人瞻,
平生未做虧心事,一招卻遭惡鬼鞭,
善惡有報終有時,此鞭如擊自雙眼。
楚江童突然呆住,望着死去的苦生,悲憤欲絕。惡鬼田之行一看不妙,隱身而逃。
衆鬼丐禁不住嚎啕大哭,紅紅的燈籠扔了一地。
這一夜,山峰之上,九盞燈籠,通明而亮,一夜未熄。
一張張憂憤的臉,互相對望,仇恨的怒火,越燒越旺,這個苦生,是他們最爲敬重的大哥。
多少年來,八位兄弟,生死相隨,寒風苦雨,不離不棄,窮困有道,乞討守德,他們謹從大哥的囑咐,不爭不搶,不擄不掠,形同一家。
今天,大哥就這樣死了。
楚江童和眉月兒坐在洞中,默默無語,真不知這八位鬼丐會作出什麼事來。
回到家時,雨已經停了,月亮清清朗朗,如同剛沐浴過一般。
好久,他們都在嘆惋。
第二天,村裡人並不知道山上發生的事,只是聽說田玉堂家、田喬林家房瓦被揭的事。直到此時,大家才隱隱感覺到,一種威脅已經悄悄襲來,也許,山峰上的九盞鬼燈,果真不好惹。
古城河邊的小板房,化爲一團黑灰,田玉堂嚇得一整天沒敢出門,打電話讓鎮長田之程快點叫派出所出動警力,剿滅野鬼。
田之程很憂心,近來派出所裡挺忙,正在配合縣裡調查一個殺人拋屍案,抽不出警力來。
當聽說自己家的房瓦也被揭的事後,沉默了好久,只好自己回來看了看。爸爸詳細敘述了一下實情後,田之程不禁埋怨了幾句,因爲工作關係,便匆匆離開家,回了鎮子。
田喬林很不高興,沒想到兒子這種態度,不爲自己分憂。無奈,只好去找楚江童了。
當看到這個捂着大口罩的老人時,自己心裡居然不再翻卷那積壓的仇怨,大口罩所遮住的只是他臉部的一部分醜陋,平日裡那雙充滿狡詐與世俗的眼神,是楚江童最痛恨和反感的。
今天,卻哀憐無比。
“這件事,已經不可收拾,不僅僅是我們無奈,誰都無奈,他們的瘋狂報復,已經快要開始了!”
“小童,不是把那九盞破燈籠都還給他們了嗎?他們爲什麼還這樣貪婪?”
“直到今天,你們也沒有擺正自己的心態,貪婪的不是他們,他們是無辜的,真正的內情,你永遠都不會知道!”
“小童,你看這樣好不好?我和田玉堂各出一萬塊,送到你這裡,你帶領村民將他們消滅,行不行?”
點上一根菸,想了想,英俊明澈地目光突然一抖:“田大腰,兩萬塊錢就想讓我出生入死,我的命也太賤了吧!”
楚江童每走一步,田喬林就跟一步,這才叫亦步亦趨,可憐巴巴!
越是害怕黑夜,它卻來的越快。不僅僅是他們害怕黑夜降臨,田喬林簡直將夜晚當作生死關隘。
田喬林眼珠子迅捷一轉:“小童,錢好說,咱們同村同莊的,你也是個有出息的孩子,我們每人再加一萬,就是四萬,行不行?”
“田大腰,別給我戴高帽子,有出息沒出息,在我眼裡,看得很淡,這樣好不好,我給你五萬塊錢 ,你去處理這件事怎麼樣?”
“這這這……唉,我哪有那本事哪,再說你抽兩個壯漢,頂多每夜給他們搬磚的工資就行了,剩下的全是你的,這買賣……”
“這買賣很傷我的自尊心,老感覺我是你手中的一顆棋子,好了,別再繞了,這個交易我看還是別再繼續了吧!”
“別別別!”田喬林急了,“小童你開個價好不好?”
楚江童掐掉菸頭,望着田喬林:“田大腰,古城河邊的姜姓自留地,是不是被田玉堂弄過去了?”
“哎,是的是的,那幾戶姜姓村民交不起義務工錢,只好抵押給田玉堂了!”
“噢!是這麼回事,打鬼的事,我想跟田玉堂談談,他都不拿當回事,我急什麼呀?”
田喬林不愧是老奸巨猾,一路小跑去把田玉堂叫來。
田玉堂頭髮亂糟糟的,睡眠不好,加一路上走得急,一進門,便軟聲軟氣,自己一個人來的。
楚江童沏茶遞煙,倒是客氣。
田玉堂熬不住:“小童兄弟,你看,我們給你湊六萬塊怎麼樣?要不你開個價?”
“田書記,你誤會了,我沒有與你討價還價,只是想說,先把古城河邊的姜姓自留地退還人家!然後,我不想聽見村民還有義務工這種說法,這是非法的,噢!當然了,你有本事,可以用錢塗改下邊的法律,但是,你塗改不了人們心中的法律!“
田玉堂爲難起來,臉色也不好看:“這是村裡的事,我得開會通議!”
“好了,那你先去開會吧!天色還早,四個小時內才黑天嘛!你們的村委會議不會超過四個小時吧!”
田玉堂在田喬林的眼色提示中,態度頓時更改:“哎呀呀,開什麼會呀,我現在就拍板,退還姜姓村民的自留地,取消村民義務工……”
“空口無憑,立字爲證!”
楚江童突然冷下臉來,目光灼灼,將紙筆丟在畫案上。
田玉堂撓撓後腦勺,猶豫不決,但在田喬林的腳尖踢蹭中,寫下字據,摁上手印。
“好!這個留在我這裡,你也很忙,就不留你了,我跟田老爺子談談!”
田玉堂拖着沉重的步子往門外走,彷彿腳上鎖着沉重的腳鐐。
“田大腰,錢我不要,但我要你去我爺爺的墳前,磕頭賠罪!”
田喬林一驚:“小童,我賠什麼罪,我待你爺爺如同兄長……”
“呸!正是你這種傷害了人,卻從沒有愧疚感的變態心理,纔將自己的兒子也送入了萬劫不復,我爺爺活着時,曾經有幾次想去殺了你!”
田喬林默然而立,一句話也不說。
楚江童又說道:“你誣陷他投毒,致使我爺爺身敗名裂。被公安局抓去審問,嚇得從此見了大蓋帽就尿褲子,自殺差點死亡,你對得起他嗎?”
田喬林依然沉默着,過了一會兒:“小童,我也沒有想到,當年的事,就別再提了好不好?以後,我會去向他賠罪的。”
“免了免了!”
楚江童揮揮手,“過去的,我再不想提起,但願你能對自己所做過的事,有所回憶和思考。這一次你們惹怒九盞鬼燈,我真是很無奈。看看吧?他們會怎樣!”
望着窗外的藍天,有種說不出的焦慮。
夜幕很快降臨,危險在一步步逼近。
這天晚上,爸爸回來的很早,一進屋,便激烈地咳嗽起來,好像剛剛被誰追趕。
胡海雲納悶地問:“怎麼啦?有鬼追你呀?”
因爲生活在古城邊,有那麼多詭異故事,人們平時的口頭語,也往往與鬼有關:什麼你長的比鬼還難看,你不還我錢就讓鬼來拖你,你要再不開工資,鬼都着急了……
一看爸爸這樣子,就肯定有事。
果然,爸爸說:“在古城裡,有幾盞燈籠,晃晃悠悠地轉,卻沒看見有人提着,天哪,嚇死人了。”
啊?他們出來了,而且肯定是開始報復了。
不能帶劍,因爲那樣會造成不必要的誤會。
來到古城,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