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廊中被一種緊張的氣氛所籠罩,尤尼斯想了許久,最終回覆了一個字:“不!”
小巫蠻好像終於有了一個與自己統一戰線的支持者,急忙歡快地衝尤尼斯點點頭,然後一動不動地盯着手握《茅屋暮色圖》的楚江童。他在這一刻,一向倔傲的眉宇間驀然間變得釋然而溫和。
尤尼斯明白了,這恰恰說明,他已經決定了,讓自己到來之前便已經下定決心打開它,只是他也不清楚打開它之後的“如果”。看得出他挺信任自己,不然也不會讓自己連夜跟來。
“尤尼斯,小巫蠻,你們的心思我明白,只是我不能再繼續等待,那些被冥世控制的鬼友正在期待着我的到來……”
尤尼斯一下子變得冷靜起來的目光中竟然無限留戀:“楚江童,我感覺自己幫不了你,有點怕……”
楚江童笑了笑:“尤尼斯這已經足夠了,只要你和小巫蠻在這裡就能幫我,相信你們能夠控制局面。記住,無論發生什麼都要首先保護好自己,否則就真的幫不了我,你們要相信,我一定會回來的,等我!”
楚江童將《茅屋暮色圖》輕輕放在畫案上,尤尼斯上前一步,動情地擁抱住他,心情從來都沒有今天這麼複雜。小巫蠻則雙“手”擼住楚江童的腳腕,抖抖的,很不捨似的。
“好了,我們開始吧!相信我!”楚江童盯了一眼牆上的那顆曾經掛過這幅畫的釘子,它已經好長時間就這樣寧靜的崛立於白色的牆體,似乎是一種無聲的等待。
對於這個決定,並不唐突,他已經思慮過許久,一直懷疑並肯定着。只是這件事沒法實驗,只能一次,唯一的一次。或許正因爲如此,才使它超出科學範疇。
楚江童一擺手,讓尤尼斯和小巫蠻靠後,這一切要自己去獨立完成。
他從容的一下一下撕去纏在畫幅外的堅固包裝,心情並不輕鬆,時不時望一眼尤尼斯和小巫蠻,總覺得有好多話還要說,但又不知該說些什麼。再見吧!他竟然眼睛有些溼潤,好在這種時候不能太拖沓……突然躍身而起,將紅色的綢帶掛在釘子上,只是一瞬間——畫幅便簌簌展開,平貼於牆面。看上去,它很正常,什麼也不可能發生。
楚江童做過兩種假設:第一,如果它毫無反應,說明自己試驗失敗;第二,它像以前那樣,說明自己即將試驗成功。兩者相比較,後者更讓自己慶幸。楚江童靜靜地站立於畫作前,單手握戟,右手呈蓮花狀平舉,一團紫紅色的光焰繞體飛轉,絢麗無比。尤尼斯早已握槍在手,緊張地盯着楚江童的背影,被這一切震撼了。小巫蠻則緊握弓箭,隨時準備着射向那隱形而現的白靴鬼。
如此的對峙,還是頭一次。
大約十分鐘左右,突然,一股冰寒之氣慢慢向畫廊中瀰漫而來,一層一層的,如白霧一般,尤尼斯和小巫蠻感到奇寒無比,但他們依然堅持,一動不動。楚江童並沒有多少感覺,周身滾燙,血液的溫度已經將冰氣融化。吱啞——吱啞——就在這時,消失了多日的門軸響聲再次出現,那麼熟悉,往常每當聽到這種令人恐怖的響聲,自己便會周身汗毛炸裂,今夜卻異常親切!好吧,你終於開門了。
楚江童目光緊緊盯着圖中的茅屋,果然,畫中的門板在虛幻的晃動……啊!就在它晃動而“開”的一瞬間,楚江童一下躍起,向着門內鑽入。
“快把畫卷起來——”楚江童的聲音在一個空曠的地方響起,隨後便消失。
……
奇怪,在進入茅屋的一剎那,感到清爽無比,進門之後卻正常了。他進屋後立即將木門關閉,門軸聲頓時停止,爲了防止木門再次打開,便將長長的門閂搭好,推了幾下試試,木板門紋絲不動。
直到此時,他也不敢確定這裡是不是自己日夜糾結的冥世。冷不丁回身,哦,這不是冥門澗松柏林裡被自己放火焚掉的茅房嗎?奇怪,那天明明眼瞅着它化爲一片灰燼了,怎麼又出現了?而且——而且茅屋中同樣燃着桔黃色的燈光。
楚江童手握驌驦陰陽戟,真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這是在現實的冥世中。這究竟是不是傳說中的冥世?握戟小心翼翼向屋子的中間走去,一張木桌,幾張圍立的凳子,桌上香茶氤氳,好像主人剛剛斟完茶離去。牆上掛着幾幅作品,正是自己以前的創作。這熟悉的地方,讓自己放心下來,也許已經沒有回頭路。也罷!
他索性一屁股坐下,放驌驦陰陽戟往桌邊一放,端了茶水便喝起來,茶水略有點燙,香氣繚繞,入口微澀,浸喉即甘,回味悠長。
“好茶!好茶!哈哈哈……主人還不出來再爲我續茶!”楚江童哈哈大笑,手指梳理着長長的散發,目光炯炯地盯着桔黃色的燈光,待他放下茶碗,感覺一股熱氣涌來,沒聽見聲音,可是茶碗裡的茶水卻又添上。
啊?這茶姑好身手,能夠斟茶於無形,敬佩!楚江童這一次仍然毫不客氣,端茶細細品咂。真是千古難遇的好茶:“茶姑,多謝了,可否出來一見!”
楚江童剛放下空茶碗,茶水便再次斟滿。楚江童同樣品咂一番:“既然不肯出來相見,我也茶過三杯,還要趕路,多謝了!”
楚江童握戟起身,這時,茅屋的西側居然悄無聲息地開了一扇門,一陣清涼的風灌來,吹在身上好舒服。
冥世的夜,與陽間的夜並無區別,倒是比陽間清淨不少。出了茅屋,便是一片蓊鬱的矮松林,這片松林與冥門澗的松林幾乎相同。只是沒有看到那神秘的詭塘。楚江童大模大樣地在林間穿行,走走停停,時時告誡自己這是在冥世。
走出松柏林,遠遠地看見一座肅穆高闊的城樓,城樓垛口疏密有致,城牆上並沒有“人影”。他稍停一會兒,擡頭遠眺,城樓內外靜悄悄的一片黢黑,好像是一座廢棄的古城。回身望一眼,立時大驚,身後的松柏林已經蕩然無存,只是一團黑暗。那小茅屋肯定也沒有了吧?帶着諸多疑團才欲邁步向前走,突然轉念一想,爲何不返回看看那茅屋是否還在?於是,提戟雙腳幾乎不着地奔回,非常奇怪,剛剛經過的松林和茅屋已經全不見了。我靠,真神了!
由此可想而知,無疑真的進入了冥世。此時,倒一點兒也不緊張,既然來了就沒打算急着趕回陽間。在茅屋時喝過的三碗香茗,並沒有什麼不適,反而感到出奇的清醒。
重新來到城樓下,擡頭一看,上寫兩個大字:冥門!我靠——這不會就是自己千辛萬苦尋找的冥門吧?
站在城門處稍一思量,自己一直以爲冥門澗的詭塘就是冥門的入口,卻沒想到,真正的冥門入口在自己的畫廊裡,而那冥門澗又是怎麼回事?噢!不要想太多了,還是先進了城再說吧!
連個守城的鬼卒也沒有,怎麼進城?記得十五歲那年,自己隨着女鬼眉月兒闖入陰世,可那裡有一處陰陽澗相隔,並沒有看見過這座城樓啊?真沒法想象。
靠近城門,拍打門環,砰砰砰,鐺鐺鐺……拍了好久,沒有迴應。於是大喊道:“有人嗎?開門!開門啊!”連拍門帶喊叫,門內什麼反應也沒有。奇怪了,有城樓卻沒人。這就是人間懼怕無比的陰曹地府吧?我管你什麼陰曹不陰曹地府不地府的。
咔嚓!咔嚓!兩戟下去,大門發出連聲轟鳴,但還是沒開。楚江童這下火了,將驌驦陰陽戟向門縫中一插,猛地雙手用力:開!轟隆一聲,大門被撬開,門內鐵環木閂嘩啦啦落地。啊呀,楚江童往旁邊一閃身,生怕有暗器發射出來,好在什麼也沒有!只看見城洞內一條長長的巷子,半明半暗,一道道藍瑩瑩的氣體瀰漫開來,彷彿從花園中推涌來一團團花香。
“好香啊!”楚江童深吸一口氣,並不在意。只是那朦朧的光線讓人感到有些受不了。楚江童將大戟往地上一杵,發出一聲巨響。沒想到這冥世中擴音效果這麼好。隨後,便向城洞中走去。
不到百米的路,彷彿走了許久。出了城洞,便是一片開闊地,看樣子這裡應該是冥世的午門,也就是行刑斬犯人的地方。我靠!這陰世冥界設施還挺齊全。今天老子先來探探路,將來有一天到這冥世時也省得迷迷糊糊走錯了。
午門處煞氣很重,那些石板欄杆處,皆恐怖陰森。除了蒼蠅烏鴉的光顧,別的不會有什麼東西喜歡這裡吧!緊靠午門處,應是一處菜市場。此時爲夜間,但白日的喧鬧似乎並沒有過。再往前走便是茶肆酒館,肉杆子燒餅鋪,倒是一應俱全,只是這個時間,城邑之中連一個“人”也沒有,不往細處想還好,越想越感到不對頭。
讓人受不了的還有,連條野狗野貓的影子也沒有,這陰世也太寒磣了吧?記得第一次進入冥世時,有民房有百姓有經過大街巡邏的鬼卒士兵。這哪是那個冥世?自己既然來了,就不能輕易回去,老子非要找到那被擄來的小佳荒他們不可。
“有‘人’嗎——”楚江童站在大街上大喊起來,四周陰森森的,開始颳起風了。
連喊幾遍,無論街邊店鋪還是遠處的民房中,皆沒有半點聲響。此時,當空一輪皎月,讓人分不清是在哪裡,但從周圍的靜寂看,根本就不可能是陽間。只好順着街中大道繼續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