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國之中,悲慼聲此起彼伏。
這番變故對於他們而言,好像天塌了一樣。
而天也確實塌了,無論是天道,還是佛祖這樣的佛國之天,都沒了。
六名金烏,懸浮在靈山頂,默默地觀察着。
他們身體自然散發的強烈能量輻射,都讓一些較爲弱小的佛修難以忍受。
這令他們感到失望,所謂的大劫,全新的逆天文明,就這?
而佛祖離去後,這些佛修無所適從的表現,也讓他們不禁懷疑,這羣生物到底是怎麼戰勝蒼天的?
佛國中生活的佛修,多數爲信男善女,實力並不怎麼強大。
這些引渡而來的信徒,更像是生活在溫室中的花朵,享受着沒有悲痛,喜樂平和的極樂淨土。
所以突遭變故,他們不知所措。
倒是有一名肥胖的頭陀,默唸經文,讓人很快平靜下來。
他領着頭,讓佛國子民們一如往常一樣生活,不必多想,平添心中苦悶。
若是無法安心,就念誦佛經,爲佛祖繼續提供願力。
做完這些,他看向天上的金烏,縱身化作數千丈高,雙手合十道:“佛祖爲救幾位施主,身陷囫圇,還請告知事情原委。”
見金烏很是茫然,他意識到雙方語言不通,不禁嘆息。
不過很快,金烏有所動作。
他們相互交流了一下後,其中一名金烏毅然出列,將靈山中一條豐沛的礦藏,直接隔空抽離出來,隨後焚出烈火精煉。
那種火非常奇特,燦燦金色,構成棱角分明的多邊形而籠罩,沒有繚繞的火苗。
不多時,一些奇特的材料,在那多邊形烈焰中精煉而出。
並被無形的場域,任意捏圓搓扁,逐漸化爲一種光滑而漂亮的器物。
佛修們不知這是什麼能力,但也知道精妙。
然而,製作此物的金烏,剛剛成功,體內就激發出一股兇猛能量,讓他原地爆炸了開來!
“什麼!”
佛修們大驚失色,不知這是什麼變故。
但救人的本能讓他們立刻出手,其中那胖頭陀,最爲厲害,綻放出三道光,定住自爆金烏的生機。
“快啓動靈山佛光救人,我已經定住了他的精氣神……啊?什麼!他沒有精!”
他臉色焦急,想起人家是虛靈,超出了自己的認知。
好在,即便是金烏那也有靈魂。
而佛修對於靈魂的掌控和救治,最爲厲害。
千鈞一髮之際,他施展妙法,保住了對方的靈體,雖然這靈體也很奇怪,沒有三魂七魄之分,而是一種微觀不確定性能量,甚至在被他定住的瞬間,坍塌爲了實體,但至少他成功用佛法保住了。
緊接着,靈山整個動盪起來,一股恢弘的佛光降臨,整個世界都響徹着令人舒快的梵音。
那是佛祖釋迦摩尼留有的至強佛寶之一,擁有無限治癒靈體的神通,只要佛光普照,靈體無論破損多少,都會瞬間恢復,不入輪迴。
雖然有代價,但只是需要衆生願力,只要佛國子民堅信此人靈魂不朽,他就會靈魂不朽。
整個佛國,佛國經營了數百年,豈能只是個平凡世界?
別的不談,在保命這一套上,有着完善且及其強大的體系,頓時自爆的金烏,被佛光救下了。
“你這是出了什麼問題?你體內沒有禁制啊。”
那頭陀摸了摸並不存在的汗水,不知道對方被什麼力量所害。
而這回,人家終於可以回答他了。
只見其他的金烏,用那個被煉製出來的光滑器物,向佛修們輸送了大量的數據。
不多時,幾個爲首的佛修就腦袋腫脹,明晰了對方的語言文字。
金烏的語言不是聲音,而是一種高能脈衝,他們說話本身都具有殺傷力,一般人還真不能靠近他們。
“作爲貝塞爾文明的奴隸階級,嚴禁在不被主人允許的情況下製作高端物品,違規者死。”
“羽失潔原本是打算犧牲自己,製作出知識刻錄機,很感謝你們嘗試救下她。”
聽到金烏們的解釋,頭陀不解道:“這不是法律嗎?我沒有發現伱們被種下什麼奴隸禁制啊。”
那名爲羽失潔的金烏說道:“法律即法則!”
此刻的羽失潔,正不斷地承受着法則磨滅與恢復,這是兩種法則的對抗。
一個在殺人,一個在救人。
毫無疑問,前者更厲害,當第一波足以消滅目標的力量,沒有建功,而被強行救回來後。
第二波抹殺,緊隨其後,並且強度是上一次的兩倍。
然後是第三波,第四波,抹殺強度不斷翻倍!
“……”佛修門心神震動,明悟虛靈文明的可怕。
這樣下去,靈山佛光也救不下那羽失潔了。
不,甚至連靈山都要保不住了,佛寶裂開來,正在遭受恐怖的法則發誓。
“還有一個辦法,用過去佛的舍利子……”頭陀堅定道,迅速讓人行動。
金烏們不解,那是什麼?
只見佛修們,從靈山寶殿中,請出一塊樸實無華的醜陋琉璃。
整體不規則,就像是一堆砂石在高溫下隨便燒出來的一樣。
“這是一件奇物。”頭陀說着,毅然將那塊琉璃球,放入幾乎要徹底磨滅的羽失潔的靈體中。
瞬時間,羽失潔的靈體消失了。
一種烈火從琉璃球中噴發,搶先一步將靈體燒得精光。
她死了,抹殺也就停止了,但是她又沒死。
頭陀以佛法,製作了一具軀體,就琉璃球融入,頓時那軀體睜開眼。
其搖曳着下半身,手舞足蹈,五官更是扭曲,眼珠子和舌頭都亂竄,整個人跟有多動症一樣。
隨後一股場域發出金烏的語言:“我活下來了,好奇怪……這就是血肉之軀的感覺嗎?嘔……”
她說着,突然嘔吐了,然後又一不小心把自己的舌頭咬了下來。
舌頭堵住喉嚨,她竟然也不知道,甚至都忘記呼吸。
不多時,臉色通紅,心臟狂跳,大腦缺氧,整個人的生理都紊亂起來,她卻還在那跟多動症一樣。
這當然不是身體的問題,而是她意識的問題,是她操控的問題。
她完全不懂得運作血肉之軀,以至於自己把自己搞得一團糟。
頭陀無語,立刻用佛光爲她治癒,教她心平氣和,不要亂動。
可羽失潔還是忍不住狂顫:“生命怎麼可以不動呢?我不理解!”
一邊說,她還一邊舞動,四肢百骸猛地一脹,又猛地一縮。
胸腔近乎失真地往外鼓動,手腳隨之而有節奏地抽搐,渾身充斥裂紋,一翕一張,充滿律動。
她竟然硬是把自己都跳得裂開來!自碎五臟六腑!
不過隨後體內一些地方,生出恐怖的能量源,彷彿一個個小太陽。
可以看到,她對身體的控制力比人類強太多。
能控制身體的每一微粒的血肉,只是她在亂動……或者說完全不符合人類的結構。
“舍利子,可以讓你不需要靈魂,意識單純存在,進駐任何生靈體內。”
“但看來人類的軀體不適合你,你們能不能製造出自己種族的軀體?”
頭陀看着對方,這簡直比他們天竺最厲害的瑜伽大師,還要詭異,越看越難受。
以人類的樣子,做着各種奇形怪狀,甚至是違背生理結構的舞動,搞得自己不禁心智都有點扭曲了,連忙唸了幾聲佛名。
“產出高等生命,非常複雜,我們需要做出犧牲。”金烏們說道。
這意思很簡單,可以是可以,但是他們得有人故意違法而死。
“那算了……”頭陀連忙擺手。
好在,通過不斷治癒的佛光,羽失潔的調整能力也很強。
漸漸的,她不再裂開來,可以稍微‘當個人’。
渾身放射着高能輻射,體內也出現了金色的流體,包裹着狂暴的能量源。
只是,身體還是會不自覺地鼓動。
手腳都向後襬,胸腔和腹部必須高亢地向前蛄蛹。
“諸位施主,可否告知我們佛祖的情況?”
“他……也是被捕獲爲奴了?這是什麼能力?可有解法?”
羽失潔鄭重道:“那是岩層階級法則中的頂尖奧義,聽名字你就明白,以岩石星球的結構爲象徵。”
“最高貴的,就是沐浴光輝的地殼,生機勃勃,代表着統治階級,名爲沐光者。”
“其次的就是壓迫在地表之下的地幔外層,活躍而熾盛,擁有強大的可塑性,具備造陸能力,代表着可以階級上升的高等精英,名爲噴涌者。”
“再次爲地幔的中間層,在極致的壓力下而爲剛性,壓制着下層物質而自身又難以上涌,代表着整個階級的中堅力量,是最大的擁簇羣體,名爲基岩者。”
“在這之下,便是地幔最深處的外核區域,那裡的物質又呈現爲液態,雖然在超高壓下保持活躍性質,但光譜都被壓爲深色,如沉悶流淌的鐵水,代表着底層階級,名爲苦水者。”
“最終,在這一切的最深處,是星球的內核心,它被嚴密壓實,承受着整個星球的重壓,所有物質都無法自由舒展。”
“那裡黯淡無光,磁場影響力卻遍佈星球每一寸,甚至蔓延到天外抵禦着宇宙所有風暴,可是一切的作用卻又是無形的,看不見的。代表着奴隸階級,名爲焊死者。”
她的話語,充滿了內涵。
佛修們都震撼,能感覺到一種驚人的文化底蘊。
他們的文明有種姓,所以能夠理解,但他們的表述,也不過就是神的頭顱,神的手臂,神的腳和腳下的泥。婆羅門用乾淨的部位和骯髒的部位來對比,玄學建立在一種主觀的虛無。
而虛靈文明階級的創造者,卻以岩石星球象徵。
沐光的地表,活躍的地幔,剛性的基岩,沉悶的鐵水……
以及影響力巨大,卻每一寸物質都被釘死的星核。
越是瞭解岩石星球,他們就越是感到窒息。
種種性質都是那樣的契合對應,令人無從反駁。
建立這種階級的人,甚至非常明白,承受所有重壓的星核,恰恰散發着最大的影響力。
但是,這種影響力是無形的,是容易無視的。
建立者非常清楚這一點,然後又無視這一點,他非常理解每一個階層,但是卻又還是故意要建立這樣的秩序。
這背後所散發出來的沉重感,更令人窒息。
直教深處其中的人,無可奈何。
無所不知的萬有引力,將一切約束,那是現實!
現實的重量最爲可怕,而建立在現實基礎上的玄學,堪稱牢不可破!法則沒有破綻!
因爲世界就是這樣的!
不會有岩石星球的星核,從土裡蹦出來,飛到天上去。
所以也不會有任何理論,撼動這樣的玄學。
“好可怕的玄學理論,近乎無解。”
“所謂的種姓正法,和他們相比起來,太落後了。”
“什麼潔淨的靈魂,什麼污垢的靈魂,真是可笑,永遠有人可以不承認這點,那只是一廂情願的理論,所以就連外國人都無法約束。”
“但是……貝塞爾文明這種岩層階級,卻是任何文明都會承認的,哪怕嘴上不承認也沒用,因爲它建立在一個堅不可摧的東西上……那個東西,叫踏馬的真理!”
佛修們都感到窒息,他們是擺脫了所謂種姓正法,脫離六道輪迴,超脫到佛國來的修士。
因爲偉大的佛祖,破解了正法,用佛學將之鑿穿。
他們的文明誕生出釋迦摩尼這般的大智慧、大毅力、大慈悲者,是一種幸運。
然而,在貝塞爾文明,同樣的大智慧者,哪怕誕生十個百個,也沒有屁用。
奴隸階級真正是……焊死者!
可以說人家文化發達,但也是越發達越絕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