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塞爾人這一天,迎來了最大的絕望。
澤塔人端坐九重天,高高在上,逼壓他們。
神洲人燎原最底層,逆天而上,摧枯拉朽。
他們夾在兩大勢力中間,前後狼,後有虎,還要再放出來一羣怪物。
心裡的滋味別提了,悲哀到了極點。
澤塔人說他們不如龍族,他們承認,他們沒有龍族那般高的心氣。
龍族直接把尊嚴烙印進了骨血與靈魂中,讓尊嚴高於生命。
同樣的技術別的種族沒有嘛?有,但沒膽子這麼幹。
只有龍族這麼幹了,而能做出這種決定本身,就是一種傲骨。
而支撐龍族做出這種決議的,是這個種族長期以來的霸主之姿,雄踞銀河閃耀二十萬年,沒有當過附庸。
可貝塞爾無有這份底蘊,他們從未當過一方霸主。
自踏入星際以來,一直都是強大文明的附庸,再無高光。
地位最高的時候,就是現在,依靠當澤塔人的狗,而成銀河排得上號的高等文明。
這是貝塞爾的生存策略,誰強就跟誰。
可以說,非常有經驗了,過去也很多次夾在大文明之間,一點點謀求己利。
但那是建立在,整個銀河擁有一個多元共存的公共秩序的基礎上。
不管文明之間怎樣競爭、剝削,起碼相互之間承認彼此的生存權。
哪怕文化差距很大,大家也都有共通的模因,更想是一個鬆散的整體,而不同類型的文明,則是同一個社會中不同的派系。
所以再慘痛也有個底線,總會得到星際社會的普遍聲援和幫助。
讓遵循事大主義的貝塞爾文明,可以周旋其中,於夾縫中壯大。
但是這一次,比以往都要殘酷。
而他們,再也沒有昔日銀河的聯盟秩序可以依靠了。
“沐光的文明之主啊,真的要照做嗎?”
“我們的文明會毀滅嗎?”
降到七重天時,就有人忍不住說道。
文明之主立刻鼓氣道:“不會的!大部分還是會延續存活下去。”
“如果不遵從澤塔人的命令,那纔是真的會徹底滅絕,他們擁有抹掉我們整個文明的力量。”
然而那人換了個說法:“我們的文明,還活着嗎?”
“……”文明之主怔住。
待他們降到第五重天,纔開口又道:“我們的文明雖然從未屹立於銀河高峰,但這也讓我們不會徹底毀滅。”
“昔日那些風光的種族,現在又如何了?”
“文明的第一需求是生存,不可沽名學龍族。”
其他人都陷入沉默,他們都沒說,但這種無聲,又好像說了很多。
第五重天,文明之主來到一顆死兆星附近。
他第一件事,就是改變自身。
只見他體態輝煌,如一顆人形脈衝星,瀰漫出磅礴的星雲霞披。
這都是他的身軀,非常強大,每一個粒子都比下界粒子強出二十四個量級。
然而他放棄了這樣的姿態,光輝開始暗淡。
大量的高維物質被放棄,變成了兵器。
而他,也恢復到三丈高,重新回到貝塞爾族的模樣。
其他高層也都如此,似乎不敢在接下來的戰鬥中,保持過大的身軀。
都在儘可能地縮小,壓縮自己。
“什麼?要放出白布死神?”
“當年爲了鎮壓它,我們損失了無數精英,技術倒退三萬年!天道法則都崩潰!”
“如今大敵當前,放它出來阻敵?”
“白布死神是沒有敵我之分的啊,沐光者!它們只會無情地殺死一切生靈。”
這死兆星周圍一大片範圍,都沒有其他平民建築,只居住着一羣強者鎮守。
他們都是奇物穩控局的精英,在此保障白布死神不會脫離掌握。
然而,他們再盡職盡責也沒用。
上頭一道命令下來,說放就得放。
穩控局的一名精英哭喊:“不可啊!”
這東西好不容易纔鎮壓,哪有主動放出來的道理?
文明之主搖頭,用階級法則壓制,讓他們散開。
隨後以大威能,蒸發了那顆死兆星。
只見黑暗空寂的真空裡,還剩了一張巨大的白布。
這一種低劣的纖維材料,然而如此低劣的材料,卻能在死兆星中存在,何等違背常理。
在場很多貝塞爾人,經歷過當年的慘痛。
看着這張白布,億萬隻眼眸都充滿恐懼,絲毫不敢靠近。
“獻祭所有焊死者。”文明之主已經下定決心,話語逐漸淡然。
“你瘋了啊!文明之主!”穩控局的精英不顧階級,激動咆哮。
可他無能爲力,只見遠方的巨構建築裡,已有數十億名各族焊死者,被牽引而來。
這個數量太龐大,烏泱泱一片,在太空中成山成海。
他們有的茫然無知,有的悲哀哭喊。
儘管不知道要被送到哪裡,但長期的奴隸生涯,讓他們明白,這種強制召令,一定是去死。
“少一點吧!少一點吧!”有人喊着。
文明之主平靜道:“少什麼?白布死神不斷增殖……每殺死一人,都會造出一隻新的白布死神,打起來只會更多。”
“既然已決定用來阻敵,就不要指望它的數量會可控。”
“整個母星的第五象限,都可以放棄了。”
所有人麻木,這是他們的母星啊。
起源之地,就這麼放棄了?
更可怕的是,真的只會放棄這一個世界嗎?
穩控局的精英哭喪着臉道:“文明之主,奇物一旦失控到這種地步,將不可收拾。”
“不要僥倖認爲,它只會波及一個三維宇宙。”
“這可是曾經秒殺過星神的存在,甚至讓四維的帝皇都失憶,萬一它可以主動跨越不同三維宇宙,那就完了。”
文明之主知道這裡面的風險,爲何澤塔人聽到此物之名都忌憚?
就是因爲,這件奇物,曾經有過非常可怕的戰績……相隔無量距離,影響到了四維的帝皇!
這樣可怕的東西,雖然沒有發生過白布死神跑出當前三維宇宙的情況。
但保不齊,有這個能力。
只不過當年出現後,立刻就全力鎮壓了,沒有讓它觸發這類的情況。
可戰爭,什麼都可能發生。
把奇物運用在戰爭中,就得有所覺悟,面臨一切皆有可能的可怕後果。
“事已至此,別無他選。”文明之主語氣很平靜。
有一種不用糾結,就不會苦惱。不去憂慮未來,內心就會平靜的從容。
“大敵已至,唯有不擇一切手段。”
噗嗤嗤,無數飛到白布附近三十萬裡範圍內的生靈,頃刻間就斷了頭。
哪怕是沒有頭部可言的種族,他們體內也會有一個器官無形莫名地被劈下來,出現在白布下方。
數量越來越多,累計無數,形成山脈!
太多焊死者隕落了,他們有的想要反抗,卻是無力,全部送進了一種殺傷範圍。
而隨着他們死去,那巨大白布上,也突然冒出一個個慘白身影。
也是白布材質,好像披風,飄忽如鬼。
如同一張布蒙在一顆無形之球上,肆意飛舞。
這就是白布死神,可以在真空中任意飛行,無視所有阻礙。
它們速度並不快,甚至可以說是很慢。
但是文明之主一咬牙,似乎嫌棄失控得太慢……忽然使出大法,將一大羣白布死神挪移出來。
直接投放入了人羣!
霎時間,烏泱泱的萬族焊死者,成片成片的死亡。
不管多麼強大的生靈,碰到了就是死。
白布真的如同死神,在人羣中飛速收割,所過之處,頭顱飛揚。
有金烏的鳥頭,有人魚的燈籠頭,有硅基巨人的晶體頭顱,也有蠟燭般生靈頂上那飄搖的離子火球被斬落。
千奇百怪,死狀慘烈。
而這纔剛開始,最可怕的是,這些白布死神,攻擊距離還在提升!
隨着殺戮,逐漸不用接觸了,隔着老遠,就能抹殺。
範圍,越來越大!
飛行速度也是如此,有些已經快到劃出殘影,如同一抹慘白軌跡。
“失控了……”
很多貝塞爾人在恐懼,曾經的記憶在攻擊着他們。
而這一次更悲哀,他們是主動推動它走向不可收拾的局面。
“停下!停下!”
一羣貝塞爾人,暴起了。
他們把武器,指向了文明之主。
而文明之主,在發愣……他們知道,這是挪移白布死神的代價。
要想對白布死神,產生相互作用,就必須犧牲一些知識。
這也是唯一可以傷到白布死神的方法,但代價是,那份知識會被遺忘。
此刻文明之主,陷入到大失憶中,腦子裡赫然有一部分空掉,怎麼想也想不起來,非常彆扭難受。
這讓他有一瞬間的失神,再加上一些其他因素。
此刻赫然是文明之主出現破綻的時刻,而一羣貝塞爾人,抓住了這個機會,趁機要下克上!
“去死吧!”
沒有人能反抗文明之主,他是階級巔峰。
唯有他死了,才能阻擋給白布死神投喂生命的行爲。
這一刻,不知爲何,沒有誰組織,只是因爲文明之主出現了破綻,就突然有一大羣強者,自發出手。
他們彼此很多甚至不對付,如今竟然有無形默契!
凡是捕捉到這一閃而逝破綻的強者,都本能出手了。
零預案,零計劃,全是臨時起意,各顯神通。
“噗啊!”
文明之主遭受衆創,才猛然回過神來:“你們敢!”
“殺他!”
羣起而攻,一切發生太快,只在倏忽之間!
可是,想殺文明之主,沒有那麼容易。
一座座奇觀般的鎮壓文明之寶,自發而動,瞬間將所有人震成粉碎,靈體都鎮壓。
還有人想出手,已經動不了了。
命令下達,他們甚至要自殺,主動飛向白布死神。
“唉,文明之主啊,當年突破者說白布死神,可以永恆抹去宇宙的知識,不是虛言,不是威懾……”
“我相信他們,這是真的……是真的啊。”
一名穩控局的精英,一邊‘忠誠’地飛向白布死神,一邊還在勸說。
但是事已至此,沒有回頭路可言。
貝塞爾文明之主陷入回憶,這件奇物,是天道剛誕生沒多久就出現的。
那時候突破者組織還在,鎮壓了白布死神之災後,損失慘重。
隨後澤塔人又打來了,突破者們無力維持大局,才讓他可以有機會趁機反叛,奪取政權。
當時突破者組織到了絕境,曾用白布死神威懾澤塔。
澤塔當時帶隊的是一名星神,結果剛到第五象限,就死了……
因爲星神融入時空,要掌控當前封閉時空的權限,等於身體無處不在,當場就被封印在死兆星裡的白布死神斬殺!
而這時候,突破者們就公佈了一個情報,說白布死神,可以讓全宇宙,永遠失去知識,再不可被理解。
當然,最終,直到滅亡,他們都沒有放出白布死神。
而這個說法,也被認爲是虛言,是爲了威懾。
貝塞爾文明之主,定了定神,冷聲道:“那更好啊……”
“貝塞爾人的眼睛,終將看穿宇宙的迷霧,飛躍一切阻礙。”
“但如果我們做不到……那還要真理幹什麼?”
“就讓宇宙充滿無解的迷霧吧。”
人們啞然了,文明越來越墮落了。
曾經他們有多少雄心壯志,此刻竟反成了一種惡毒地咒詛。
他們已經爛了,在這場逆天順天之戰中,已經生不如死,完全如炮灰,誰贏他們都不會好過。
既然他們不好過,能拖到全宇宙都不好過,貌似還算是值得驕傲的事了。
此時此刻,無數人在死亡。
貝塞爾人雖然沒事,但卻更加煎熬。
眼中的光都熄滅了,非常迷茫,這是一場他們都如螻蟻的戰爭,已經不知道走向何方。
“瘨我饑饉,民猝流亡。何以生民,帝曰灼灼!”
“其命如炎,生當燎原,明明在下,赫赫在上!”
“旻天疾威,天篤降喪。何以伐天,帝曰昭昭!”
“鳳皇于飛,翽翽其羽,龍戰於野,其血玄黃!”
有歌聲傳來,時空蕩起漣漪,都在合唱。
一羣士氣澎湃,高舉義旗者,已經殺到了五重天。
炎奴腳踏羣蟲,手持光矛,摧枯拉朽,一步步打穿阻礙,來到這裡。
身後是萬族大軍,氣勢恢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