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怨言,即便給了豐玉容妻位,也不會對侯爺有半句怨言!
當年她跪在街頭,頭系稻草自賣自身,險些被青樓龜公帶走,是侯爺先一步從她頭上取走了那根稻草,趕走那些人,替她買棺木買地葬下父親,將她安置在一處小院子裡,她從見到他第一眼起就願意跟隨他,發誓今生今世爲他付出一切,爲奴做婢,報答他的恩情。
他卻不肯讓她做奴婢,說她是個懂孝義的好姑娘,不應受苦,將她安置在一個小院裡,問她還有什麼親戚,可以送她回鄉,她心裡卻認定了他,只說故鄉再無親人,心甘情願地做了他的外室。
他們過了半年多恩愛甜蜜的日子,韋夫人說服老太太,親自接她回府,老太太不待見她,夫人卻是無比的仁善賢良,對她極好,將她的第一個女兒收爲嫡女,教孩子們敬重她……林氏覺得,這輩子遇到夫君和韋夫人,是上天的恩賜。
她深深地敬愛夫君,唯願他順心如意,他皺一皺眉頭她都會心疼不已,何況看到他被老太太責斥,跪地磕頭,受傷流血?
那一刻她願意代替夫君,承受所有的罪責,只要老太太不再尋夫君的過錯!
因而當夫君滿懷歉意地與她商量,問她能不能接受他納娶小表妹,她毫不猶豫地點了頭,並且立即着手爲他們辦喜事。
文正、文清阻攔過她,文麗和文敏也求她不要答應,說王妃必定不願看到這件事,她心裡頓了一下——女兒文嬌幸虧做了韋夫人的嫡女,養成高傲的心性,如今嫁作王妃,高貴的端王妃爲她這個娘做下許多事,意在要她不要自視過低,不要再懼怕老太太。她是應當聽女兒的,可是,也不能不顧及夫君啊!夫君被封爲忠義侯,就因爲他是忠孝之人,在朝堂忠於君主,在家孝敬寡母,她不能爲了順從女兒,讓夫君難做人。夫君若是心疼她,不聽老太太的,再生出上次那樣的事來,讓人看見,再讓御史們知道,豈不是壞了夫君的名聲和德行?
她警告兒女們:端王妃有喜身子不適,不宜驚動,此事暫時不能讓她知道!
又勸文正、文清:侯爺日夜操勞政務,身邊不能少了服侍的人,我要管着內務事。分不開身,也應該有個人在房裡。豐家表舅姑很好,進了門就是親上加親,老太太高興了,身體康健,侯爺無後顧之憂,全家都好過!
可看着夫君和豐玉容成親,雙宿雙飛。整月不來她房裡,明知是老太太強制所爲,她的心仍然苦若黃蓮。疼痛難言。
豐玉容不是馮氏,馮氏相貌平常,刁鑽悍然,豐玉容卻清雅秀美,溫柔婉約。當年夫君娶馮氏也是聽從老太太的話,林氏能感覺得到夫君對馮氏很平淡,不論馮氏怎麼鬧,他都是嚴格按日子在兩房輪流住,即便是新婚,他夜間去新房,白天會來林氏房裡安慰她,陪孩子們用飯,對她說些夫妻間的體己話,可這次娶豐玉容,他除了在松香堂見着才和她說幾句話,新婚一個多月,幾乎不回含暉院一次!
無論是富貴,還是貧苦,夫妻相濡以沫,親密多年,突然間丈夫去寵愛另外一個女人,說不難過無人能信,恍然間想起當年的韋夫人,那樣的大度能容,未必不是裝出來的!
林氏今夜想得多了些,不小心過了睡點,輾轉難眠,而另一個院子的側院裡,也還有人在深夜裡未曾入睡。
佈置得華美精緻的房間,桌上一燈如豆,微光照見煙羅紗帳不停晃動,牀上傳來韋秀雲嬌吟着低喊:“文正……哥哥!”
兩個粗使僕婦擡了桶熱水過來,門口大丫頭接着,僕婦離去時悄聲嘀咕:
“不知道還要不要熱水?不要咱們也能下去睡了,都送三次了……”
“唉,到竈火邊去打個盹吧,到你值夜呢,還想睡?仔細雲姨娘明兒拔你的皮!”
“這會子還不停不休的,明兒她不得睡到日上三竿?又不是正經的奶奶,也不用怕她!”
“不怕她?那你怕不怕二爺?雲姨娘可是二爺最寵的,這樣拼命,還不是想趁着二奶奶有身子的時候,也讓雲姨娘懷上一個,只要能生下哥兒姐兒,雲姨娘指不定就能夠像二夫人那樣了!”
“你當二奶奶是什麼人?告訴你,二奶奶絕不像侯夫人那般心慈面軟好欺負!聽說半夜裡……”
“作死啊你!這話要讓二爺聽見,怕不抓了咱們這些上更值夜的人毒打一頓?愛瞎嚼舌別拉着我墊背,走了走了!”
屋內大牀上,兩個纏綿恩愛的人已經雲散雨收,黃文正癱在枕上,秀雲套上衣裳,下牀絞了熱帕巾來細心替他擦拭乾淨,然後又爬上來,蓋好棉被,和文正相擁而臥,文正撫摸着她溫軟的身體說道:
“是不是太瘦了?我和大奶奶在一起,每晚只有一次,她輕輕鬆鬆就懷上了!我和你哪次不是超過兩次?拼命了呢,爲何你就懷不上?”
秀雲也很無奈:“我也不知道啊,你替我請太醫診了脈,那藥我是天天吃了的!”
黃文正眉毛動了一下:“是不是吃食的問題?有沒有人讓你吃過什麼奇怪的東西?”
“我的吃食都是你專門替我找的婆子和僕婦去廚房拿回來,貼身丫頭紅兒自小跟着,不是外人……”
秀雲往他懷裡靠,撒嬌道:“夫君,端王妃、二奶奶她們都有了,我也要!我要爲夫君生孩兒!”
文正拍撫着她:“好,好,知道了!二奶奶懷上了,長長一年裡我總在你這裡,會有的,放心!平日裡也多出去走走,散散心,和二奶奶說說話,她始終是正室,又懷着我的子嗣,你要小心服侍着些!”
秀雲伏在他懷裡,好一會才柔聲道:“我知道的,這些天不是不想出去,我在給奶奶肚子裡的哥兒做小衣裳呢!”
“纔多大啊?就做衣裳了?也好,慢慢做着,多做幾件,將來不愁換洗!”
文正笑了一聲,掩飾不住心裡的喜悅:“劉氏真是能幹,確實如她孃家人所說,是個旺夫旺子的,這麼快就有喜!秀雲,沒想到啊,轉眼間我也要當爹了!”
“哥哥很高興吧?”
“那是自然,你想想我都二十好幾了呢!那些少年好友,有的孩子都開蒙了!若不是咱們家遭了這場變故,老太太早有曾孫——哥哥身體不好,我得爲黃家開枝散葉!二奶奶賢良,她生養的孩子錯不了,我白天不能來,是要多陪着她說話解悶兒,陪她就是陪孩子,懂嗎?不要非等着我來才吃飯,眼下只能委屈你自個兒吃,晚上我會過來,若你也能懷上,我便也要陪你!”
秀雲聽他誇讚劉氏,心裡酸溜溜的,摟着他的脖子說:“哥,我以後給你生好多個孩兒!”
“嗯!多子多福,喜樂不盡,我們一家子共享天倫之樂!”
兩人相擁着睡去,弱弱燈光照見房間牆角處安放的銅鑄薰香爐,那是黃文正買回來的,左看右看才挑中,是他最喜歡的樣式,雕鏤有精緻花紋的銅罩子上正有淡淡香霧嫋嫋而出,那香霧並不理會人已入夢,自顧薰染得一屋芬芳。
第二天文正到上房和劉氏用飯,劉氏柔聲細氣地說:
“昨兒夫人來看我,說近段老爺似乎政務上很忙,每晚都去了前邊書房閱看公文,問及二爺有沒有去陪陪老爺,婆子不小心告知爺在側院雲姨娘處,夫人便不說什麼,坐沒多久就走了,臨走說:讓爺也去沈姨娘院裡走走……前兒沈大奶奶過生辰日,沈姨娘回了一趟孃家,家裡或是問起什麼,沈老爺與侯爺見了面,說了什麼咱們不知道,到底是世家故交,夫君就算不喜歡,也不能太過冷落了她!”
文正只得道:“我知道了……不是不喜歡,看着她還小罷了!”
劉氏說:“能嫁作人婦,便不小了——還依着往日咱們院裡的規矩吧,今兒正好排到沈姨娘那裡,十日後夫君再去雲姨娘房裡。夫君今夜過去罷,省得夫人又來,我帶着身子,不能總應對着這些事,昨夜我若不攔着,夫人便要親自去找雲姨娘呢!”
文正嘆了口氣:“果然是一輩管着一輩,侯爺和夫人被老太太拿捏,夫人再柔弱的性子,也會煩惱的,這不正要找我們的事?行了,我聽你的,今夜就去沈氏房裡……你有身子的人,不要多想,也不要輕易走動,有什麼事使喚着這些人,帶好孩兒!”
劉氏摸着肚子甜甜一笑:“夫君的話,我記着了!”
待文正離開上房,出了院門,身邊媽媽看着劉氏問道:“奶奶可要找雲姨娘來訓話?昨兒夫人可說過的!”
劉氏微笑道:“爺聽話就行了,不必找她!”
示意丫頭們退下,對貼身媽媽說道:“二爺今夜起會去沈氏房裡,連着十夜,你看着辦!也需得防他哪天想不通了又折回雲姨娘處,讓人盯緊了,他們在一起便用藥,一次都不能漏掉!與其讓雲姨娘懷上了再害人,不若懷都不讓她懷上!端王妃也說過,雲姨娘心術不正,但她深藏不露,又是二爺自小相伴長大的,二爺念舊情,把她放在心頭,她若是得了勢,必定會生亂,不讓她有孩兒也是爲了爺、爲了咱們家好!只由她這般住着吧,正好幫我拴拴爺的心,省得他在外邊各樣應酬多了,不安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