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小妖精,蓋個戳!(二更)
蕭樾是掐着點進宮的,當時皇帝正好帶着幾位重臣剛回到御書房議事。
內侍進去通稟的時候,皇帝還很有幾分意外:“晟王?他沒說找朕有什麼事?”
內侍有些爲難:“王爺只說是急事,一定要馬上面見陛下不可。”
急事?還非要馬上面聖不可?
昨天蕭樾又跑去定遠侯府了,幾乎是他前腳進的武家大門,後腳皇帝這邊就得到消息了,本來也正堵心和納悶呢——
按理說武青林都不在京城了,武家現在可是連一個能正經主事的人都沒有的,他這時候還去?能幹什麼?
這麼一想,就不禁失神。
那內侍也不敢催,就有些焦灼的偷偷擡眸瞄他。
丞相程文時覺得他情緒似有不對,就試着出言提醒:“陛下……若是晟王殿下有急事見您,需不需要臣等往偏殿暫候?”
“哦!”皇帝回過神來,“不用!”
然後,轉頭給陶任之使了個眼色:“你先去問問晟王什麼事。”
“是!”陶任之領命快步出去了。
彼時蕭樾正站在殿前的臺階底下。
他沒穿朝服,就只穿了一件月白色繡金的便袍,玉簪束髮,俊朗又隨意。
一眼看去,幾乎沒人能看出來他其實是個縱橫疆場多年的武將。
“小王爺安好!”陶任之含笑迎上去給他打招呼,走近了就一眼看出來他似乎面有倦色,眼眶底下也有點泛青,便是不由的斂了笑容道:“小王爺今兒個瞧着氣色可不太好,身子不適麼?可需要傳個太醫來瞧瞧?”
蕭樾一笑:“不用!就是昨夜沒睡好,我回頭緩緩就是。”說着,就直入正題,“皇兄可有召我進去?”
“這……”陶然之略有些尷尬的回頭看了眼,陪着笑臉道,“皇上這會兒正跟幾位大人在議事呢,小王爺您的事若是還能緩緩的話……要不您告訴老奴?一會兒等皇上忙完了,老奴代爲回稟?”
蕭樾直接拒絕:“那大總管替本王再去通傳一聲,我是私事,不耽誤皇兄多少時間,就兩句話的事兒。我就進去跟他打個照面,稟報完就走,不妨礙他跟衆位大人商議朝政的。”
這位小王爺,打小就是這麼個脾氣,輕易不露面,可但凡他有事,那也絕不拖泥帶水,必須要當場辦了才行。
現在掌權之後,這個習慣就更重了。
陶任之見他是這個態度,就不好再說什麼了:“那您稍等,老奴進去再通稟一聲。”
“多謝大總管!”蕭樾長身而立,又給了他一點笑臉。
陶任之進去原話稟了皇帝。
皇帝對自己這個親弟弟的脾氣大致也是清楚的,而且既然蕭樾說是兩三句話的事,他也懶得再跟他折騰計較,便也就允了:“那你把他叫進來吧!”
皇帝自知壽數不可能太長,所以從蕭昀九歲開始,不管是早上上朝還是御書房議政都帶着他。
蕭昀對自己這位皇叔向來沒什麼好感,聽說他突然來了,心裡也跟着格外留意幾分。
陶任之出去通傳,片刻之後蕭樾就從外面走了進來。
皇帝看着他挺拔的身姿和年輕氣盛的一張面孔,眼底有一瞬間的陰霾閃現。
不過他隱藏的太好,衆人看到的就只是他脣角揚起的笑。
“臣弟見過皇兄!太子殿下!”蕭樾拱手給皇帝行禮,又順帶着轉向蕭昀也打了招呼。
“皇叔!”蕭昀雖是看他不順眼,面上也不好顯露。
“見過晟王殿下!”其他人也依例給蕭樾請了安。
御案之後的皇帝笑道:“平時想叫你進宮來走動走動你都推三阻四的,今兒個這是怎麼了?主動過來?還這麼火急火燎的。陶任之說你是有私事要跟朕奏稟?”
此言一出,程文時又趕緊道:“若是陛下和殿下的家事,那臣等迴避……”
皇帝說無妨,保不齊晟王殿下有啥見不得人的呢,他們這些在朝多年的老臣,都滑頭的很,一般情況下能兩邊不得罪就兩邊不得罪,誰還跟自己過不去呢?
“不必這麼麻煩!”蕭樾沒等他說完就擡手製止了,他沒看任何人,只是一直正面案後的皇帝道:“臣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而且既然是私事就更不好耽誤皇兄議政了,我長話短說——皇兄,臣弟近來有了一個心儀的女子,因爲長兄如父,所以覺得應該過來稟您一聲纔對。”
皇帝聽得一愣:“前幾日朕的壽宴上,你皇嫂和湖陽姑母一併催着說要替你代眼選妃你還推辭不肯,這才前後幾天就有了心儀的了?”
坐在皇帝緊下首的蕭昀卻是不由的脊背繃直。
也不是他有發現什麼端倪,就是突然有一種直覺——
事情好像沒那麼簡單。
他的目光,死盯着蕭樾不放。
蕭樾自是有所察覺,卻也只當視而不見,只就面容嚴肅的回皇帝的話道:“說起來也正是皇兄壽宴上那天的事了,那天在宮裡偶遇,頗有好感。”
皇帝聞言失笑:“所以,你這一趟是來求朕賜婚的?”
“不是!”蕭樾否認。
衆人都聽得莫名其妙,不由的面面相覷。
蕭樾卻仍是一臉嚴肅的表情繼續道:“那丫頭的年紀略嫌小了些,再加上前幾日臣弟莽撞,把她給嚇着了,這一時半會兒的我怕哄不好。賜婚暫時就不勞皇兄了,臣弟這趟過來,是特意先知會皇兄一聲有這麼個事兒,那丫頭臣弟相中了,您可千萬不要再指給別人了。”
這位晟王殿下才回京沒多久,大家雖然幾乎都沒跟他怎麼接觸過,但是一目瞭然——
這就不是個好脾氣、平易近人的主兒。
現在他連“哄”這個詞兒都用上了……
這到底是哪家的姑娘這麼矯情又這麼膽兒大,居然能讓這位王爺都用上了這個字眼兒了?
眼前蕭樾這個一本正經的表情,真的挺能唬人的,一看就是動了真格的了。
在場的雖然都是一二品大員,位高權重,但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幾個人面面相覷,都饒有興致的等着聽後續。
而皇帝——
自然就是這羣人當衆最意外的一個了。
沒人比他更瞭解自己的親弟弟了,蕭樾這種人,就算天上降下個響雷把他劈成八瓣才重新拼起來,他也不可能是個情種。
除非——
對方就是個會妖法,能攝人心魄的小妖精!
他臉上笑容,瞬間就淡了些許,卻仍保持一副慈和的面孔道:“說了這麼半天,到底是哪家的姑娘這麼厲害,連你都給降住了?”
蕭樾坦然道:“武曇!”
在這京城裡,武勳雖然很出名;
武勳的長子文韜武略出衆,也比較出名;
武勳的小女兒,因爲即將要嫁給太子,最近也出了名;
還有武勳的次子武青鈺,昨天因爲出奇招設計搶了平國公府二公子的未婚妻被京兆府尹當朝參了一本,今天也出了名……
但是——
定遠侯府真的沒有高調到能讓這些眼高於頂的朝中大臣如數家珍般的叫出武勳每一個女兒的名字來……
所以在場的這七八個人,除了胡天明和姜爲先之外,其他人還是持續的面面相覷,一臉懵。
他們只看到,皇帝這樣的人臉上的笑容都於瞬間僵住了。
而太子蕭昀,則是一下子就站了起來。
動靜太大,椅子被絆了一下。
衆人齊刷刷的看過去。
蕭昀猛然察覺自己失態,袖子底下的手捏着拳頭,臉色也微微漲紅。
他知道自己不該在這種場合之下持續失態了,可是完全控制不住,就冷着臉死死的盯着蕭樾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皇叔是在開玩笑嗎?”
武曇?居然是武曇?
蕭樾看上了武曇?
不!這怎麼可能呢?與其說他會看上武曇,不如說他是盯上了定遠侯府更準確些吧。
之前蕭樾還半真半假的慫恿他,讓他想辦法殺了武勳!
而且武曇纔多大?蕭樾除非是有什麼特殊的癖好,否則怎麼可能放着那麼多年齡合適又門當戶對沒有任何阻礙的大家閨秀不選,偏偏盯上武曇那個臭丫頭了?
蕭昀心裡已經認定了這會是個陰謀!
而皇帝心裡的想法與他並無二致,正在以一種深沉的、打量的眼神上下觀察蕭樾。
蕭樾面上笑容卻是從容的很,款款說道:“太子殿下是擔心將來輩分上的事不好論嗎?這一點是您多慮了,雖說您的其中一個側妃也是出自定遠侯府,可千百年來的規矩——夫爲妻綱,女子出嫁從夫。即使本王的王妃與您的側妃在孃家的時候份屬姐妹,成婚之後您也只當沒這回事就是。咱們叔侄的位分,就是將來她們姐妹的綱常,半點妨礙也沒有的。”
他如果不提,蕭昀一時都還忘了他自己的糟心事——
他還定了定遠侯府的一個女兒做側妃呢!
早知道就該先發制人,拿這事兒堵住蕭樾的嘴的,可是現在先機已失,什麼話都讓蕭樾搶着說了。
蕭昀這時候氣得簡直覺得自己頭頂的頭髮都要燒着了——
這就不是姐妹不姐妹的事好麼?問題是他之前就有跟武曇議過親!
雖然最後不了了之,爲了皇家和武家的面子,也沒有對外宣揚,可蕭樾他是知道的!
明明知道有這一茬兒,他居然還說看上武曇了?!
而在場的那些官員也終於是從蕭樾的這番話裡找出來勾他魂兒的到底是哪兒來的妖精了……
那恐怕真的是個會邪術的狐狸精了吧?武勳一共三個女兒,前兩年嫁了一個,今年又許給太子一個,這樣再說起剩下的那一個大家就都多少有點印象了……
也就十二三歲吧!徹頭徹尾的小丫頭片子一個!
若是跟太子殿下這個年紀的少年議親定親,大家都會覺得順理成章,沒什麼,可這位晟王殿下都二十二了,他想娶親,怎麼不得找個十五六差不多的?好歹站在身邊,能體體面面的帶出門的啊。
太子殿下看上去對自己的皇叔看上了自己未來的大姨子這件事非常的介懷。
但是這真的就只是他們皇家的家務事和私事,朝臣們明哲保身,一個個全都眼觀鼻鼻觀心的假裝自己是根木頭樁子。
蕭昀被蕭樾噎了一下,好半天不知道說什麼。
皇帝跟他一路心思,都覺得蕭樾是藉機挑釁宣戰,要拿武曇做筏子往手握重兵的定遠侯身上靠。
可是蕭樾把話都說絕了……
皇帝腦中思緒飛轉,斟酌了好半天才沉吟着緩緩開口:“那個丫頭的年紀確實是……”
“臣弟可以等!”蕭樾卻是態度堅決的直接打斷他的話,頓了一下,也沒等皇帝再有反應,就話鋒一轉,繼續道:“今日臣弟特意進宮對皇兄稟報此事,一則,就是如方纔所言,預先知會皇兄一聲,那丫頭臣弟看上了,省得您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再指給了別人;二則就是——臣弟和定遠侯都是武將,雖然如今臣弟賦閒在京,但按理說也應該是避嫌的,只不過情之所至,難以收放自如,臣弟還請皇兄能夠體諒海涵。臣弟可以指天發誓,臣弟所求,只是武家一女子,再無半點額外的意圖,請您明鑑!”
這話說的,直接就讓皇帝的整張麪皮都瞬間僵硬起來。
古往今來可沒有哪一條規矩言明,兩武將府邸不可聯姻,若是真有妨礙,那也只是爲君者的忌憚和懷疑之心作怪。
蕭樾這就是當衆明晃晃的擺了他一道,皇帝壓根就不相信他所謂的“立誓”,而只看到了蕭樾當着他的面蠱惑人心的手段。
他是真的從沒想到,在他都還沒有對蕭樾怎樣之前,有朝一日,蕭樾會先主動對他發難。
所以——
果然當初他的想法就是對的?一旦心慈手軟,不斬草除根的話,終有一日是會養虎爲患的?
皇帝胸中,怒意翻涌起伏。
可是他的臉上卻沒什麼情緒,掛着那一張冰封一樣的面具,袖子底下的手指卻是幾次鬆開之後又攥緊,最後指甲死死的扣在手心裡,壓制住從血管裡不住涌上來的憤怒。
“雖然話是說長兄如父,可父皇畢竟已經賓天,而且你也已經成年,朕這個兄長也確實不好在私事上干涉你太多。而且如果再說什麼規矩不規矩的,那就多餘了。只不過,你的婚事,朕雖然可以撒手不管,可是母后健在,你若真的定了心意,還是要當面問過她的意見纔好定。”最後,皇帝只是這樣說道。
他看着蕭樾,雖然在其他人看,就是很正常的彼此對視,蕭樾卻明顯的從他的眼眸深處領會到了警告的寒意。
“還早呢。”他笑笑,他跟皇帝之間,從小到大都沒什麼兄弟情分,他小的時候,皇帝忙着奪嫡之爭,壓根注意不到他這個還很小的弟弟,而等他漸漸長成了,他這位兄長卻因爲奪位留下了心魔,注意到他的時候也只是考量着要怎麼弄死他的時候:“臣弟不是說過嗎,臣弟因爲一時魯莽,暫時把那個丫頭得罪了,總得先哄好了再說。”
橫豎這件事,他今天就只是過來通知皇帝的,畢竟——
如果武曇那丫頭犯渾起來,爲了避開他隨便找個什麼人家過來求皇帝指婚堵他的嘴,後續處理起來也會很麻煩。
雖然皇帝和武曇都不信他的話,而事實上他句句屬實——
定遠侯府的立場,他沒有任何謀求的打算,只是急着先往武曇身上蓋個戳,省得她作妖。
嗯!只要她暫時嫁不掉,別得妖隨她作!
處理到這一步,就已經達到了蕭樾預期中的目的了。
眼見着皇帝的情緒也快控制不住了,蕭樾就不再繼續刺激他了,拱手作揖道:“如此,那臣弟就不耽誤皇兄和各位大人議政了,先行告退。”
蕭昀急了,可是衆目睽睽之下又不能嚷嚷,就只焦躁不已的不斷朝他父皇投去求救的目光。
可是皇帝只是雙手壓在桌面上,面容平靜的看着面前的蕭樾,一語不發。
蕭樾連退三步,待到要轉身往外走的時候又突然想起了什麼,便又止了步子,衝胡天明這些人說道:“對了!武家那丫頭臉皮薄,本王招惹她的事,還請諸位大人嘴下留情,暫時不要外傳,要不然以後她怕是就更要避着本王,不肯見了。”
蕭昀這時候都想拿筆筒砸他了——
武曇那也叫臉皮薄?那臭丫頭的臉皮要是算薄的,這世上就真沒有厚臉皮的人了。
“是……是……是!”胡天明等人都明顯已經看見皇帝的臉色不好了,可是他特意搭話大家又不能不理會,於是就很是尷尬的含糊着隨便應付了兩句。
蕭樾一笑,便是神清氣爽的先行離開了。
他過來鬧了這麼一出,顯然皇帝也沒心思理政了。
程文時察言觀色,就主動請命:“陛下似是有些勞累,龍體要緊,要不還是先歇息吧?”
皇帝這時候的情緒已經敗壞到了極致,就算想要僞裝也僞裝不下去了,再留他們下來恐怕就要當面失控,於是也顧不得他們猜疑,只順勢擺擺手道:“朕今日確實早起就有點不適了,朝政咱們改日再議,衆位愛卿先去忙別的吧。”
“是!”衆人應諾,剛要退下,皇帝終還是忍不住再次提醒道:“晟王自幼被母后寵壞了,做事很有些一意孤行的倔脾氣,而且心血來潮說的昏話,未必當真,方纔他說的事,你們只當沒聽見,不要隨意聲張。”
“是!”衆人再次應諾,相繼退了出去。
待到他們一走,蕭昀就再也忍不住的從自己的桌案後頭繞出來,快步走到皇帝身邊:“父皇,絕對不能讓皇叔娶武曇!”
話音未落,皇帝突然狠狠的一揮手,桌上的摺子連同文房四寶全部都被掃了出去。
鎮紙砸穿了旁邊一個一人高的大花瓶,瓶身碎裂坍塌,裡面的水嘩啦啦的瞬間淹沒兩父子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