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7章 悔愧
“嗯。”武曇點點頭。
蕭樾就沒事人一樣的牽着她也往外走去。
外殿之中站着的宮人們在方纔蕭昀走時已經跪了一地,此刻也是儘量謙卑的不敢隨便擡頭:“恭送王爺、王妃。”
蕭樾領着武曇從那宮苑之中出來。
他過來的時候是徒步,拉着武曇走到門口的門檐下就隨口吩咐:“去給本王和王妃傳輦車來。”
這會兒雪還在下,地面上已經是茫茫的一片了。
“是!”有個小太監答應着就快跑了去。
蕭樾視線微微一轉,就看見走了不遠,又站在了那裡的蕭昀。
“呃……”他微微沉吟一聲,然後轉頭,伸手替武曇將大氅的領口緊了緊,淡聲道:“外頭風雪大,你就站在這裡不要動,本王過去和咱們的皇帝陛下說兩句話,去去就來。”
外面大雪飄的兇猛,武曇從那殿內出來就被撲面而來的雪花衝得有點懵。
她是真的沒在意蕭昀居然還沒走遠。
此時探頭看過去一眼,就也順從的點點頭:“好。”
蕭樾舉步下了臺階,從容的追上蕭昀。
彼時,蕭昀是背對着這邊站着的。
他不曾回頭,卻能清晰的分辨出蕭樾的腳步聲。
待到蕭樾走的近了,就當即冷哼一聲,嘲諷道:“皇叔就這麼信不過朕麼?這麼一點小事,也值得你火急火燎的往宮裡趕?”
蕭樾站在他身後,似乎也對他究竟是作何表情並無興趣。
聞言,只是重重的嘆了口氣,突然道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何必呢?你不過就是執念罷了。”
蕭昀冷嗤一聲,沒有接茬。
蕭樾就緩緩的吐出了一口氣,擡眸看向大雪紛揚的天際道:“眼下的情況還不夠糟麼?多操心些該操心的事吧。”
就目前來講,蕭樾還不至於完全容不下蕭昀。
這熊孩子雖然是一副說不聽的執拗脾氣,但畢竟——
他對武曇的覬覦是真,卻到底還有底線和束縛,沒有真的做出非常舉動來。
而對蕭樾而言——
只要他不對武曇伸手,別的就全都是無關痛癢的小事了。
話只有這麼兩句。
聽見身後輦車逼近的聲音,蕭樾回頭看了眼,就不再與他多言,轉身又回了武曇身邊,帶着她坐上輦車離開了。
那車攆和儀仗,在風雪裡,很快就被湮沒在視線之外。
蕭昀站在雪地裡,聽着身後的動靜,一直也不曾轉身。
他微微的仰着頭,任憑雪花飄落。
自從重生回來之後,他其實一直都處於矛盾之中,強迫着自己想了很多。
尤其是每逢面對蕭樾和武曇的時候。
說起來也是滑稽,這輩子他最不待見的兩個人,卻成了他在這人生路上選擇的標杆——
權勢和女人。
一個男人這一生,所追求的極致。
上輩子他義無反顧做出的選擇,每每午夜夢迴的時候也會反覆不斷的問自己,他到底選錯了沒有……
可諷刺的是——
這輩子他再回來,老天給他的卻不是彌補誰的機會,那時候蕭樾已經擋在他的面前,率先一步替他將這賭局給開了,就只給了他一個再度選擇的餘地。
順從蕭樾的安排,他可以安安穩穩的繼續做他的盛世帝王,彌補前世最大的遺憾;
可若是他還想要武曇——
就須得豁出去一切去拼了……
蕭樾說,他那是執念。
可究竟是不是呢?
如果僅是執念而已,他又何故一次次的在那個丫頭面前束手束腳,每每望而卻步?
即便也許他永遠也不會親口承認,可自己的心裡卻是明明白白的,對於他曾經的所作所爲,他其實一直都是悔愧難當的。他利用了武曇,曾經親手毀了她,即便那時候總是自欺欺人的把責任全都推給了武家的不識時務,可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那件事發生之後的那兩年,他將她鎖在冷宮裡,不聞不問,其實是不敢!
不敢——
再轉頭去面對自己的心,和自己曾經做過的事了。
而這一生,重新來過,若不是蕭樾搶先一步,他或者——
或者也是有想過要彌補她的。
只是——
又何其可笑,蕭樾搶先了他一步,即便是武曇不記得他曾經對她的傷害,但也同時形同陌路,斷了兩人之間一切有所交集的可能。
他也不是沒想過要將她強搶過來,跟蕭樾硬碰硬的再拼一次也無妨的……
可這最大的癥結所在,並不是蕭樾,而是武曇自己。
她壓根就不想靠近他!
她的記憶裡沒有他,她在屬於她自己的人生軌跡上漸行漸遠,只有他一個人留在原地徘徊不前……
雪花融在臉孔上,然後順着臉頰一點一點的往下滾,沿着下巴落進衣領裡,帶着刺骨的涼。
蕭昀站在那裡,任憑雪越下越大,將身後車轍碾壓的痕跡也統統掩蓋掉。
小尤子守在旁邊,幾次張了張嘴,想勸,但是看着他臉上那種古怪的,自嘲又悲愴的表情,不知道爲什麼,就打從心底裡覺得膽怯,猶豫着最終也沒敢開口。
隨後風七帶人扶着秋彤從身後的宮殿中出來,隔着一段距離朝這邊看過來。
因爲蕭昀是背對着她的,她看不見對方的表情。
可是這樣的天氣,蕭昀這樣近乎自虐似的站在雪地裡,這本身已經很反常了。
之前蕭樾過來和蕭昀說話,她也是看在眼裡的,此時心中便又跟着起了很大的疑團。
只不過,蕭昀不待見她,她也沒必要去自討沒趣,看了兩眼,就只當不曾注意,帶着人從另一側的御道上離開了。
這邊蕭樾帶着武曇出了宮,還惦記着她餓肚子的事,剛好趕上雪天,就沒叫人回王府,而是讓他們抄近路往附近一家遠近馳名的做羊湯鍋子的酒樓去。
下雪天,馬車走不快。
武曇縮在他懷裡,這時候卻並不惦記着吃的,只就仰頭看他:“你說……那個秋彤背後的人會是誰?”
蕭樾垂眸與她對視一眼,一時未置可否。
武曇就徑直忖道:“這次還當真是我疏忽了,居然沒想到這麼個丫頭身上居然還能做出大文章來。方纔自從在宮裡我就已經在想這件事了,無外乎就是兩種可能吧?或者是人不可貌相,這個丫頭本身的身份就不單純,是她自己身上用什麼隱秘的法子藏了毒藥,然後自導自演了一出苦肉計來構陷我?再要麼就是……那會兒我走後,有什麼輕功很好的高手趁火打劫,翻進了那個夾道里,給她餵了毒並且威脅她,叫她來指證我的?”
本來她還以爲秋彤就是單純的被人利用了,想要毒殺她,以便於設局構陷。
可是——
自從秋彤醒來,並且當場指證她,指證她不說,還能刻意的在供詞中過濾掉對風七不利的那些?
武曇就篤定了,這件事並不如她預料之中的那般簡單。
也或者是——
秋彤這個丫頭本身就不簡單。
蕭樾的手指蹭過她腮邊,將她攏在懷裡緊了緊,跟着也是微微的嘆了口氣:“世人皆知本王是蕭昀那小子的眼中釘,並且咱們兩府聯姻,觸了他的逆鱗……不管是哪一種可能,依着本王推測,他們大概是想借刀殺人,以爲用這樣一樁罪名構陷於你,蕭昀勢必落井下石,藉此機會大肆打壓本王的。”
秋彤一個婢女的命,雖然本身不值錢,可——
這個引子在這裡,如果蕭昀就是一門心思的要借題發揮,這件事也必然在朝野上下引起動盪,沒這麼容易揭過的。
蕭樾和武曇有種默契,那就是兩人都不覺得這件事的本身會就是針對武曇的。
而背後的策劃者最大的失誤,只在於他錯估了蕭昀今天的反應。
“事情雖然暫時息事寧人了,可畢竟真相還沒有水落石出。”武曇想想,還是不免擔心,“宮裡蕭昀命人查了一通,不是也沒審出個確實有嫌疑的人來麼?”
說着,就掙扎着坐直了身子,又轉頭去看蕭樾:“你有叫人去暗中盯着那個秋彤吧?”
蕭樾重新將她攏回大氅裡,抱在懷裡,面上表情卻十分冷靜:“人本王是安排下了,但也別指望能有什麼發現,這個節骨眼上,誰都不會這麼蠢。”
就算秋彤是被人給威脅利用了,那麼對方能做這樣事,就不會蠢到明知道是在非常時期,還冒險再去聯絡她的。
現在蕭樾之所以叫人去福寧殿外盯梢,也不過就是本着盡人事聽天命的想法罷了。
橫豎是暫時沒拿住線索,多說無益。
武曇也懶得費這個心思去猜了,隨後就轉了話題。
宮裡這邊,風七揣着滿肚子疑惑將秋彤帶回了福寧殿,親自把她送到下人房裡安置下來,就揮手打發了進來幫忙的宮人:“你們都先出去吧。”
“是,娘娘。”宮人也都不多言,垂眸就帶上門退了出去。
“娘娘……”秋彤掙扎着坐起來,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下地,就靠在了牀柱上,主動的就已經開始告罪:“您別怪奴婢,奴婢今天也是走投無路,那晟王妃根本就是不講道理的,就算我不說,陛下面前,她也會自己將德妃那件事抖出來的……”
說她散播謠言還慫恿了姜太后?雖然蕭昀事後沒有追究,風七心裡也是爲此而惴惴的。
“先別說這個!”但是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風七直接就打斷了她的話,隨後就居高臨下又滿臉狐疑的審視她,“真是晟王妃給你灌的毒?”
武曇的性格,風七多少也是瞭解的。
她既然都敢公然堵了秋彤問話了,要殺人還用這麼迂迴的麼?
“不是。”秋彤垂下眼睛,掩飾住眼底的情緒,回答的也乾脆。
風七眉毛一皺。
秋彤就費力的擡手,將她發間別着的一根檀木簪子拔了下來,雙手捧着呈到風七面前:“毒藥是藏在奴婢這簪子裡的,奴婢本來想着就憑這件事,怎麼都能咬住晟王妃,叫她輕易脫身不得的,可是沒想到……”
風七倒是沒想到她身上會藏着這麼一件東西。
但是——
這個簪子,她有點印象,好像是記得秋彤戴過。
拿在手裡把玩了片刻,就遞還給了她,同時冷笑:“是啊,本宮也沒想到……王爺護着她也就算了,陛下……”
最奇怪的是蕭昀的態度,他居然沒有就此窮追猛打的針對武曇和蕭樾,反而這麼容易的叫武曇脫身了?
秋彤這番話,最終還是說服了她。
想着秋彤這一出苦肉計,也是下了大本錢了,算是對她盡心了,風七也就沒再多問,象徵性的囑咐了對方兩句話,叫秋彤好好休息,就也回了自己的寢殿。
結果,武曇和蕭樾這邊,吃飽喝足,入夜時分剛前腳進了府門,雷鳴就來稟報:“王爺,王妃,風七身邊的那個秋彤……死了。”
小皇帝吧,其實真的是個特別糾結的娃兒,上輩子的確是渣的沒邊也沒得洗了,但是我覺得這輩子他起碼目前爲止還是可以的,就是老膈應人,畢竟也沒真的不擇手段對小曇子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