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3章 硬碰硬,等着他來!(一更)
可是,宜華的話,他卻沒有辦法反駁。
因爲,他確實就是宜華所說的那種人!
周暢源攥緊了拳頭,極力的隱忍情緒,好一會兒才鬆開。
他重新站起來,也就無所謂了,只是聲音裡有洗不去的苦澀:“其實我也早就料到了會是這樣的結果。”
頓了一下,就又笑了:“不過,這也沒關係。爲了靠近你,爲了走到你的身邊來,這一條路我足足的走了二十多年,宜華,不管你是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總歸都是今天的這樣的結果。哪怕……哪怕你就只是爲了樑晉那個小子,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只要你好好的呆在我身邊,我就別無所求,否則的話……我一定會殺了他的。”
宜華站在他面前,只有幾步之遙的地方,既沒有靠近他的打算,也沒有再與他爭辯什麼。
兩個人,四目相對。
一個眼神憤恨不甘,一個則是從頭到尾都是冷淡。
明明是離得極近的距離,卻有種站在兩個世界,兩種極端的感覺。
這種感覺,讓周暢源深感不適。
他心裡莫名就堵的十分難受。
於是,他腳下下意識的後退兩步,然後,一咬牙,轉身快步走了出去。
宜華站在原地沒動,只是表情冷漠的看着他狼狽離開的背影。
如果說前一次見周暢源的時候,她心裡還有惋惜,覺得他之所以變成今天這樣,自己是需要承擔一部分的責任的,那麼這一次——
她對這個人最後的一點舊情也消耗乾淨了。
她是從來就沒有愛過他,可至少是將他當成親人來看待的,哪怕他的性格有缺陷,也哪怕他的有些行事太極端了,她不能苟同,也在竭力的說服自己包容……
可就是再好脾氣的人,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她已經不想再在這個人身上浪費任何的時間和感情了。
周暢源出了關雎宮之後,一直扒着偏殿門縫看狀況的鄺嬤嬤兩人才又火急火燎的跑過來。
“殿下,這二公子這次看來是動了真格的了,他能在這三更半夜的隨便出入後宮……”鄺嬤嬤自己說着都覺得驀然心驚,“咱們該怎麼辦?”
周暢源對宜華的執念那樣深,從現在情況來看,整個皇宮應該都已經在他掌握之中了,可以隨他爲所欲爲,他是一定不會放過宜華的。
雖然他也應該不至於會傷害宜華,可宜華是那般尊貴驕傲的一個人,她這前面近二十年被關在這南樑後宮的方寸之地裡,已經是受盡了委屈,鄺嬤嬤承認她之所以一心的盼着樑晉好也是有私心的,因爲只有樑晉掌權了,宜華才能得個好結果。
而現在——
難道還要她的後半生再繼續被周暢源囚禁限制嗎?
這可是曾經大胤朝中最風光高貴的一個女子,她這一輩子甚至都沒害過誰,怎麼就該受到這樣的待遇?
鄺嬤嬤是一心將宜華做親生女兒來疼的,自己說着就先紅了眼眶。
又怕宜華看見了傷心,趕忙別開臉去往旁邊抹淚。
葉芸腿腳不太方便,這時候才扶着門框慢慢地走進來,一邊扶了鄺嬤嬤的手,一邊寬慰:“嬤嬤先別急,咱們這是被關在這裡,不知道外面的具體情況,可南樑朝中既然出了這樣大的一場變故,咱們自己朝中也一定不會袖手旁觀的。再等等,再等等,沒準會有轉機。”
鄺嬤嬤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纔想起了別的,又問宜華:“殿下,不知道太孫殿下現今如何了?”
宜華的表情很冷。
但事實上,她心裡也是怒恨交加,遠不如表面看上去的那般雲淡風輕。
以前樑帝和大胤朝中爲敵,再怎麼樣的苛待她,她都無所謂,可現在,周暢源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出面攪局,要壞她的事,斷她的路……
人,最難忍受的,並不是來自敵人的惡意,而是身邊親近之人帶來的傷害。
“我倒是願意相信他方纔的說辭,最起碼晉兒現在應該是無恙的。”她說。
周暢源今天過來,絕對不僅僅是爲了警告她他已經掌控住了南樑的局面,他也不是單純來宣誓主權的,在這些目的之外,他這其實——
還是一種試探。
他知道她很在意樑晉,所以在最後的對決之前忍不住的又再次過來當面試探她所能容忍的底線。
他是想要最後確定,他到底能不能直接殺了樑晉,永絕後患!
鄺嬤嬤和葉芸互相對望一眼,眼中都不禁燃起一線的希望來:“這樣的話,是不是咱們還有指望?太孫殿下再怎麼說都是有正經名分的皇儲,宮裡的那位還沒有真的登上帝位……哪怕是爲了您,太孫殿下也絕對不會放任您不管的。”
宜華緩緩的走回椅子旁坐下,神情並不見樂觀,再次諷笑出聲:“剛纔本宮與他攤牌了,無論如何,他應當是至少不會傷及晉兒性命的,可能會是軟禁,也有可能會是囚禁,以後好拿那孩子的性命做籌碼來限制我!”
她雖然極厭惡周暢源這些齷齪的心思和伎倆,但卻又不得不承認——
也得虧是他對她存了的那份執念,至少因爲這,樑晉在他那裡就是有利用價值的。
有這一重利用價值託底,宜華反而心安不少。
轉頭看看外面的天色,就揮揮手道:“反正現在你們着急也只能是乾着急,都別瞎想了,都睡去吧。”
眼前的局面真的已經很糟糕了麼?
其實也不盡然。
最不濟,她也還有最後的一條路可以走,那便是和周暢源玉石俱焚。
只不過麼——
最起碼目前是還沒到那個需要走極端的份上。
她那位母后,雖然是脾氣強硬又冷酷了一些,但至少是不算是完全絕情的,宜華雖然心裡恨她,卻也很清楚,就算樑晉沒能力翻盤,單是她那母后就不能看着周暢源在這裡爲所欲爲的軟禁了她。
她暫時什麼也不需要去做,只要等着就好。
這一點定力,她還是有的。
鄺嬤嬤和葉芸兩個本來是都憂心忡忡的,但無疑是宜華的心態影響了她們,兩人看着主子尚且冷靜淡定,心裡的緊張情緒多少有所緩解。
宜華坐在正殿裡,一時沒有挪動的意思。
兩人也很識趣,知道她這是想自己單獨呆上一陣,於是就關了殿門先退出去了。
這邊周暢源從關雎宮出來,就又冷聲警告把守宮門的侍衛:“眼下咱們和大胤的邊境上是個什麼局面想必你們也都有所耳聞,賢妃不僅是賢妃,她還是大胤皇室的長公主,這個身份極其特別也極其重要,這裡容不得任何的閃失,聽明白了嗎?”
人人都知道這位阮先深得太子殿下的信任,並且還很有體面,所以侍衛們對他本身就存着敬畏之心,自是半點不敢怠慢的,連忙拱手應諾:“是!請先生放心,卑職等人一定會守好關雎宮,看護好裡面的人。”
周暢源心情不好,話也懶得多說,徑自舉步離開了。
他這一走,自然還是回的御書房。
雖然已經時過三更,但是在沒得他的明確指示之前,假樑元軒甚至都不敢擅離御書房回寢宮去休息,就兢兢業業的坐在那裡一邊勉力的翻看奏摺,一邊心不在焉的等着他。
等周暢源從殿外進來,他立刻就起身從案後繞了出來。
周暢源滿臉疲憊,和宜華之間的一場激烈交鋒讓他深受打擊,他腳步蹣跚着走到一張椅子前面,然後就癱坐在上面,不住的用手指捏着眉心。
假樑元軒察覺了他的情緒不對,於是就更顯得小心翼翼,試探着問:“主子,大胤方面的態度強硬,但這幾年咱們南樑方面卻是國力日弱,將來如果真要鬧到兵戎相見,這對咱們來說可沒有優勢,那邊真的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嗎?”
他雖然只是個傀儡,可畢竟頂着的是樑元軒的頭銜。
將來如果真叫大胤人殺過來,那麼下場最慘也首當其衝要遭殃的都必然會是他,這由不得他不擔心。
周暢源不是很耐煩應付他,而且他自己現在也是想到那個軟硬不吃的蕭樾就頭疼,於是當即冷笑:“怕什麼?只要宜華還在我手上,那麼就無論是樑晉還是蕭樾,他們個個都會有顧慮,不敢輕舉妄動的。蕭樾現在放狠話,也無非是個試探的意思,他的爲人我還是瞭解的,他若真的是惱羞成怒了,便不會給咱們留什麼期限,早就直接揮兵南下了。”
而實情是,他其實對蕭樾對宜華究竟有幾分姐弟情分並沒有把握,但他可以確定的是——
周太后的態度!
周太后自覺虧欠宜華良多,她一定會出面施壓,絕對不會答應讓蕭樾貿然行事,以至於威脅到宜華的安危的。
那替身聞言,就不好再說話了,就只是低眉順眼的在旁邊站着。
周暢源癱坐在椅子上,緩了好一會兒才又提起了一點精神來,又重新擡起頭衝他遞了個眼色。
那替身會意,趕忙又湊上來兩步。
“明日傳見禮部和鴻臚寺的人你就吩咐下去,讓他們務必加緊準備,最好是後天,最遲也不要拖過大後天,一定要舉行登基大典。”周暢源道。
隨後又一字一句的交代給了他了到時候的具體說辭,以及可能遇到阻力的時候要怎麼應對才能爭取達到目的。
安排好這些,他又讓假樑元軒去樑帝的靈堂上走了一趟,像模像樣的裝了裝孝順兒子,這纔回寢宮各自回房歇下了。
因爲新君還沒有正式繼位登基,所以自然是上不了早朝,次日一早替身就把進宮跪靈的禮部尚書及鴻臚寺卿單獨叫去了御書房,他倒是也沒有需要太多的時間遊說,只拋出了大胤邊境蕭樾不同意化干戈爲玉帛的事做引子,又說是一旦開戰,那麼他要指揮用兵就得名正言順纔好。
現在南樑滿朝文武最擔心的就是和大胤邊境上的衝突無法善了,本來還指望着能講和,現在既然掌權的蕭樾傾向性明顯,那就真的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了。
可是帝王登基,是一件必須得要慎之又慎的事情,各環節都務必做到妥善隆重,最後商定之下還是卡在了最後的期限,再多等一日,容禮部和鴻臚寺方面去儘量準備各項相關事宜。
同時,也正式頒了詔令昭告天下。
新帝繼位的具體事宜敲定之後,這件事就等於是沒有懸念了。
禮部尚書和鴻臚寺卿從御書房裡出來的時候就迎見了等在外面請求面見樑元軒的兵部和吏部尚書。
那替身爲了要穩定局面,自然也是要籠絡人心的,不好無緣無故的拒不見面,只能將兩人讓了進去。
而這兩位則是因爲聽見了大胤方面拒絕講和的消息,憂心之下才過來尋求息事寧人的辦法的。
這位太子殿下歸朝已有十來天,因爲宮裡在辦喪事,又留下了王皇后的一堆爛攤子,所以整個局面都有些混亂,大家也都儘量睜一隻眼閉隻眼的糊弄事情,而現在大胤方面明確表態不肯妥協,這事情就不能再繼續避而不談了。
於是,還是兵部朱尚書先出面開的口:“太子殿下,陛下才剛剛駕崩,舉國哀慟,正是民心不穩的時候,臣等思來想去,此刻還是要儘量避免干戈纔好。雖說當初任劍銘衝動出兵也是事出有因的,可歸根結底,當時那件事也是他擅做主張,私自行事的。如今陛下派去講和的心腹沒能談妥,是不是因爲我們避重就輕的態度惹了大胤那位坐鎮元洲城的晟王爺不滿?如果真的要消除誤會,怕是少不得咱們還要拿出一個明確的態度出來了。”
南樑邊境那位主帥任劍銘之所以出兵攻打元洲城,實際上是周暢源用太子的密令誘導的。
歸根結底,始作俑者就是這位名義上的太子爺。
這一點,周暢源和替身都很清楚,所以他們把持了朝政之後就故意避而不談,從沒說過要將任劍銘叫回來訓話。
朝臣們心中則是對任劍銘的衝動行事很是不滿,只不過前面因爲新君還不曾登基,朝中又是這個亂糟糟的局面,大家就都埋頭當鴕鳥,儘量的規避這個問題。
現在是眼見着不能再視而不見了,所以幾個人商量之下,就選了這兩位尚書前來試探太子口風。
這替身又哪裡聽不明白兩人的意思,當即就冷了臉,反問道:“二位愛卿這又是何意?我朝的皇儲在他們大胤境內死於非命,這是何等大事,本來就該他大胤給一個說法的。任劍銘先斬後奏,確實不合規矩,但至少這是彰顯了我朝的態度和骨氣,縱然他行事有所不妥……你們這是想讓本宮將此等熱血忠良之士推出去做祭,來博取大胤人的好感麼?”
任劍銘也不蠢,當初那件事做完了之後,他甚至都沒有請命回來給樑帝奔喪,爲的就是掌握住軍權,間接保命,以防宮裡這位出爾反爾,拿他當替死鬼。
“殿下此言言重了。”朱尚書兩個也料到了差不多會是這麼個結果,要不是實在無計可施,也不會主動找上門來出主意,這時候互相對望一眼,也只能是無奈,“臣等也都十分佩服任將軍的勇武,只不過解鈴還須繫鈴人,當初只是因爲太孫殿下喪命在大胤境內,但是迄今爲止也沒有證據證明太孫的死就是大胤朝廷方面的人所爲,臣等只是覺得冤家宜解不宜結,與其雙方兵戎相見,莫不如還是先當面見過,互相講和試試看。微臣不才,願意擔當此任,往大胤求見那位晟王爺,只不過爲表誠意,任將軍作爲當事人,只怕也得請他一併出面。現在李相也還被扣在大胤人手中,不瞞殿下您說,他家的老母和夫人最近幾乎是日日都到臣等面前哭訴,想要求見殿下,請殿下出面跟大胤方面要人的。”
好歹就是沒直接說,如果開戰,自家這邊絕無勝算的。
南樑壓制大胤多年,只在這數年間形勢急轉直下,卻要忌憚起對方,其實說到底,這種局面在誰看來都會覺得憋屈。
如果還有別的辦法,朱尚書也不願意這般妥協的。
可是權衡利弊,確實唯有講和,纔是對舉國上下都好的。
假樑元軒又如何不知此時局面棘手又難辦,但是這些事卻不是他能應付解決的。
這會兒周暢源又不在跟前,他不能直接駁斥朱尚書二人的提議,就只能打馬虎眼:“大胤方面的態度你們都知道,這件事也不是想當然就能解決的,本宮也知道很是對不住李相極其家人,此事……本宮會慎重考慮的,暫時先緩一緩吧。”
他這明顯是個推諉的態度。
朱大人還想再爭取,卻被旁邊的吏部尚書暗中拽了下袖口,示意他適可而止。
兩人又客套了兩句便退了出來。
等出了御書房,就都是愁眉不展的唉聲嘆氣。
“今時不同往日,以往我們能壓制大胤人,確實是太子殿下的功勞,可是現在……”朱尚書嘆氣。
只當樑元軒不肯讓步講和是因爲放不下當年的身段。
“反正這事兒我們怎麼說都不算,既是如此,就再等上兩日吧,太子現在還只是太子,現在不管頒佈任何的諭令也都畢竟不是天子的聖旨,名不正言不順的……”
兩人說着,便逐漸走遠了。
又經過一整天的緊急籌備,很快就到了南樑新帝登基大典的前夜。
也就是這天夜裡,季同才星月兼程的趕了回來。
爲了讓大家都有時間準備,好參加次日的大典,這天入夜周暢源就安排在宮裡跪靈的衆人提早歸家了,靈堂那裡只留了宮人看守充數。
季同回來之後,主僕幾個自是少不得密談一番,季同將此次面見蕭樾的全過程都詳述了一遍,周暢源這時候卻已經完全沒了脾氣,冷着臉沉默了許久,不過一聲冷笑:“隨他吧,他若真要與我硬碰硬……那麼玉石俱焚的結果可就不僅限於是我亂了這南樑的朝局,到時候我會要他們所有人都身敗名裂,受千夫所指來一起來給我陪葬。”
他這話說起來,殺氣騰騰的。
假樑元軒聽得不禁心裡打了個寒戰。
但顯然——
季同是明白他究竟是指的什麼的,當即神色一凜。
只不過到底還是不放心,就又試着提議:“照主子的推斷,明日的登基大典上樑晉一定會現身來攪局的,屬下卻有點不放心。南陽侯一家用了障眼法,在回老家的路上已然脫身,不知所蹤了,這極有可能也和太孫樑晉有關。保險起見,要麼主子您就先帶長公主殿下避開吧?明日之事,屬下等人出面就好。”
周暢源斜睨他一眼,卻是不以爲然的冷笑:“樑晉那小子鬼着呢,他雖然耐得住性子,一直也沒主動露面去接觸過宜華,但是這宮裡必然有他安插的眼線隨時隨地在盯着我和宜華的一舉一動,但凡是我們兩個離開了,你覺得他還會自投羅網?”
如果能直接神不知鬼不覺的把宜華帶走,他會不做嗎?
一個樑晉,一個蕭樾,一個比一個難纏,他每走一步都不得不精確算計,容不得半點偏差。
而現在,留着宜華在宮裡,其實也等於是給樑晉下了一個餌。
而與此同時,朱尚書在回府的必經之路上卻被人攔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