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讓讓讓，別擋路別擋路。”羅傑肥胖的身軀十分矯健的擠開了旁邊一個穿着粉色羽絨服的小姑娘，又撞開了一個帶着眼鏡的中年人，他也沒回頭，直接就衝了過去，剛進急診科，就聽到了李大龍的聲音，還有前臺機械化的回答：“請先去排隊……”
他心裡一琢磨，這醫院真是半點人性都沒有。
他看了一眼前臺，看了一眼前臺的工牌記下了，決定回去再寫一個批評護士冷漠無情的新聞。
旁邊的張建軍正皺着眉跟林雨涼說話，“這種事情也不是你隨便說說就可以判斷的，藥不能亂吃。”
羅傑看了一眼，又轉開了眼睛，就看見了那個戴着口罩的年輕女子，忽然轉頭衝自己笑了一下。
她眼睛生的極美，眼波流轉，脈脈含情，如同一朵開在夢境裡的花，柔軟的舒展着自己的花瓣，即便是隻見其色，也似乎能夠感覺到中間的香氣，如同千年老酒一樣，讓人聞一聞，就醉了。
讓人被她凝視着望了那麼一眼，就有一種喝醉了酒，踩在雲端上輕飄飄的感覺。
林雨涼垂下眼，無聲的笑了一下，旁邊的李大夫瞪了她一眼：“你這光說有什麼用，把人帶來看再說，老年人冬天不容易過，要注意保暖……”
九尾狐的魅惑術，她是頭一次正經用了出來。
眼波流轉，魅惑萬物，人心隨意在鼓掌間，若是君子，或可自抑。
不過，羅傑……這種髒事都做了不少的人，心都黑成了煤炭，就算她剛學魅惑術的時候也能輕易的控制她，更何況現在。
他連一點不對都察覺不出來。
她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的笑意。
當初羅傑作爲一個記者，在護着李大龍這個事情上，可是衝在第一線，人血饅頭不要吃的太高興。
對於不肯放棄的林雨涼，更是發出了‘你要逼死李大龍，你還是個人嗎？’的吶喊。
對啊。
她就是想李大龍死。
橫死的是她的父親，不是羅傑的啊。
只是……
如果受傷的換成了自己？
她倒是要看看，倒是口口聲聲逝者已矣，生者才更重要。
李大龍也是孝順才一時氣急攻心，做出傷人的事情來。
親手寫出了《殺人者，兒子》的羅傑，還能不能把那篇‘經典’，再次重現在這個世界上。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受了苦難，冤有頭債有主。
無論如何也不應該把刀，揮向無辜者，然後再找理由把所有的一切推到受害的無辜者身上。
受害者有罪，加害者無辜？
既然羅傑你代替無辜的受害者原諒了加害者，那麼。
這份傷，你也自己承受吧。
林雨涼本來以爲自己應該很緊張，但是出乎意料的。
她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麼冷靜過。
如同一面鏡子一樣，安靜的映照出這個世界，她一雙瞳孔清冽到幾乎透明，冷淡的看着羅傑。
她看着羅傑搖搖晃晃的照着李大龍的方向走了過去。
她看着李大龍對拒絕他插隊的護士破口大罵。
她看着李大龍的母親在一旁唉聲嘆氣。
她只是看着。
也不知道聽了那家的碎嘴，說氣胸是醫院給治出來的。
李大龍剛輸光了錢，聽了這個頓時靈光一閃，就帶着他媽來醫院了。
張建軍正要上去教訓李大龍兩句，他這種年紀的人，不太聽得年輕人張口閉口的說髒話，就想上去說兩句。
卻被林雨涼拖住了腳步。
面前的小姑娘扯下口罩，衝他笑了一下：“張爺爺還是這麼正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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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前小的時候經常在醫院裡出入，張建軍也認識這個小姑娘，說起來跟自己孫女也沒什麼區別，立即拍了拍她的肩膀：“戴上戴上，你怎麼來醫院了？身體又不舒服了？”
林雨涼笑道：“哪能呢，難得偷空回來一趟，忽然就想來看看，結果就遇到了張爺爺，沒想到張爺爺都沒認出我呢！”
張建軍看了一眼面前的小姑娘，想起她病弱時候的樣子，倒是停下腳步問了幾句她的身體。
“你最近雖然看着好了，但是別仗着年輕就各種熬夜亂來，我看他們說拍戲都很辛苦的，你一定要注意好好保養身體，否則等你年紀大了有你的苦頭吃。”
“我曉得的。”
兩邊這裡說了兩句話，那邊羅傑已經走到了李大龍的身邊。
護士見慣了各種人，李大龍雖然不乾不淨的罵他，但是她也只是反覆重複着讓李大龍去排隊，對於李大龍插隊的要求堅決不幹。
“你是不是看不起老子！”李大龍心裡焦躁的很：“讓你們管事的出來說話，把老子的媽治出氣胸來了，還不賠錢嗎！？”
他隨手就把兜裡的摺疊刀掏了出來，在護士面前揮舞着：“再這樣裝腔作勢的，信不信老子畫花了你的臉。”
誰也沒想到他竟然還揣着這種東西，明晃晃的刀一揮，旁邊看戲的立即鳥獸散了。
“哈，氣胸還能被治出來的，你確定不是被你氣出來的？”
看着那把摺疊刀，旁邊有膽小的立即就躲開了，倒是有幾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在那裡大呼小叫：“你捅啊捅啊，不賠錢捅死一個不虧，捅死兩個有賺。”
林雨涼心裡一片平靜，平靜到她甚至想起了小洞天裡那一條小小的溪流。
她跟在張建軍的後面，張建軍正抓緊時間教她一些保養的事情，她也聽得認真。
撕心裂肺的尖叫聲從前面傳了出來。
膽小的尖叫一聲，王胖子拿着手機想報警，手抖的半天都按不住。
林雨涼站在那裡，心裡默默的數數。
原來……父親真的只是路過……就遭了這無妄之災……
“一……二……三……四……”
當初林瑾瑜一共捱了三十四刀。
她給羅傑一個零頭，畢竟還有留着命看他的光輝是否還能照耀世界呢。
她看了一眼李大龍，旁邊的李媽媽兩眼一翻白，就暈了過去。
差不多了，不會死，不過……也不會讓羅傑太好過。
張建軍看着旁邊的小姑娘忽然衝了過去，正要伸手拉住林雨涼，她卻滑溜的跟魚一樣，看着身姿飄搖如萍，瞬間就已經到了李大龍的身邊。
李大龍身邊已經空出了一大圈，正紅着眼睛往羅傑身上揮刀。
張建軍大叫：“保安！保安呢！！！魚魚回來！！！”他往前跑，就看見林雨涼已經到了李大龍的身邊，不由急的都要昏過去了，這丫頭！
林雨涼一記掌刀落到了李大龍的頸後，她嬌嬌小小的，卻力氣十足，又認得極準，頓時把李大龍敲暈了過去。
她無聲一笑，其實……她更想試試二哥教她殺人的辦法，是不是可以輕易擰斷李大龍的脖子，不過，這到底是個法制世界。
她雖然做了不少半灰不白的事情，但是還算守着底線。
沾血的摺疊刀落在地上，旁邊的張建軍立即衝了過來，大聲喊道：“還不快把傷者送去搶救。”
又看了一眼林雨涼。
林雨涼摸出手機，“他還有一會才醒，我先報個警？你們找個繩子來把他綁住了啊。”
看着林雨涼這麼說，張建軍點了點頭，旁邊的王胖子竄過來：“我報警過了！”他看着林雨涼：“你是？”
林雨涼打個眼色給他：“我路過的。”
一頓的兵荒馬亂。
畢竟雙旦這種剛剛興起的節日，就忽然發生了這種惡性傷人事件的特大刑事案件。
對於大部分人來說，都不是一件好事。
她畢竟身份不太一樣，說起來也是最後見義勇爲挺身而出，聽完了她的證詞後，林雨涼就慢悠悠的離開了公安局。
比起別的圍觀羣衆，她知道的還更少一點。
“我就是聽着那邊慘叫，發現兇手還拿着刀，就衝上去了。”
“緊張……有點，不過我學武的嘛，以前練過空手入白刃，還好吧……。”
“總不能讓他再傷人吧，現在想起來，我倒是有點後怕了，幸虧我沒出事。”
“畢竟我靠臉吃飯的啊，要是被他劃一刀，損失可就大了。”
“……我爸在這裡工作，我來找張爺爺想問問爸爸的近況。”
“我可以走了嗎？畢竟我時間比較安排比較緊。”
“嗯，有事可以隨時聯絡我的助理和經紀人，這幾天我都會在渝州。他們的聯絡方式是……”
“難得有空，想多陪陪家人，畢竟過節嘛。”
“啊，這種事情，可不可以不要提我的名字……否則我爸媽他們知道又要念我了，我怕他們擔心。”
“嗯，可以。”
“這個大明星倒是很平易近人。”一個女警看着離開的林雨涼，心裡倒是挺複雜的，她也做過不少案子了，林雨涼這樣配合又溫柔的，倒是很少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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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面子嘛，對了，案子確定了嗎？”
“嗯，李大龍的媽媽10月的時候因爲氣胸入院治療，然後出院之後，聽隔壁王勇說氣胸其實是醫院給治出來的，所以心生不平，帶刀去醫院想要討個公道。”
“氣胸還能給治出來？”旁邊路過的資料員一臉的詫異：“他怎麼不多吃點豬腦子補補腦子。”
“被害人呢？”
“還在搶救，命保下了，不過好像是內臟出了問題，聽說有一刀把……捅穿了……”
*
“一杯大杯原味，兩根烤腸，多加辣椒。”
“好勒，一共十塊錢！”
伸手把十塊錢放在桌子上，林雨涼端着奶茶和小吃慢慢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奶茶店裡空蕩蕩的，只有角落裡坐着一堆小情侶，發出了吃吃的笑聲。
奶茶這種東西，她已經很久沒有碰過了，不過她現在很需要這個。
自己在另外一個角落裡坐下，她閉上眼睛，手指輕輕的搖了搖奶茶，看着裡面的珍珠晃盪，接到父親出事電話的時候，她正在買一杯珍珠奶茶和烤腸。
奶茶和烤腸灑了一地。
那時候心裡如同結了冰，現在卻是一種空蕩蕩的虛無感。
很快進了小洞天，她爬到石頭上屈膝抱成一團，很慢很慢的嘆了一口氣。
眼淚卻無聲無息的流了出來。
很快被抱進了一個寬廣的懷抱。
林雨涼身軀微微一僵，又很快就放鬆了下來，心中生起依賴又溫暖的感覺，輕輕的蹭了蹭對面，對面伸手拍了拍她的背，溫聲道：“哭吧。”
他的手臂環在自己小姑娘的身上，聽着她似乎終於如同放了閘的水庫，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這種時候，並不需要多問什麼。
有些事情，沒有辦法說出來。
等哭完了，也就完了。
這陰影，已經纏繞林雨涼太久了。
楊戩神色溫和的看着懷裡哭着一抽一抽的少女。
前世今生壓抑的太久，最終成爲了心頭的一根種子。
冰涼徹骨的紮在心上，動一動就會撕心裂肺的疼。
最後徹底的化爲荊棘，把心都牢牢的裹了起來，刺深深的穿透了靈魂的每一寸。
不過……
如今事情有了了斷，哭出來了，也就好了。
不過那個世界，也真是麻煩。
他伸手把小姑娘抱在懷裡，聽着她斷斷續續的哭聲，如同一隻幼獸一樣，帶着軟弱的稚氣。
她聲音極細的開口。
如同蚊蚋，不過都很清楚，這樣細小的聲音，也可以清晰的聽到。
這是一直壓在心底，不能輕易說出的秘密。
“我想了很久，這輩子他其實一開始什麼都沒做，我是不是不應該把上輩子的事情算到他們身上。”
“但是不行啊。”
“我可以阻止李大龍的，只要我在他動手前制住了他，就不用有任何人受傷，李大龍不會，羅傑也不會。”
“但是我不但沒有這麼做，反而設計了羅傑。”
“我……我……”她伸手捏住楊戩的衣襟，身軀卻微微的顫抖了起來：“我……我是不是，太壞了……”
“只是再給我一次選擇的話，我也會這麼做，我……我……。”
楊戩輕輕的拍了拍明顯激動起來的林雨涼。
“世間萬物，總有是非黑白的。”他溫聲道，“你看，不是父親的話，就是張建軍，要不就是羅傑，或者是其他倒黴的護士或者病人？你只是選了一個最合適的人把事情提前引發而已，就算沒有今天，也會有明天，也可能是下個月？依李大龍的個性，事情總會在某些看不見的地方發生，你把時間花費在李大龍身上，不如多拍幾場戲，多賺一點錢，也多救幾個苦命人，不是有意義的多，就這件事情而言，你把傷害降低到了最低不是嗎？”
他看着面前眼睛微紅的林雨涼。
“世間之事，總是不可能人人樣樣稱心如意，有舍纔有得，只要你捨出去不後悔，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也就足夠了。”
“便是一棵樹，也有不同的枝葉，總有那麼幾片蟲蛀的，剪掉自己看見的枯敗的葉，纔會讓樹長得更好。”
“人也一樣，爲什麼要爲了幾片爛葉子什麼時候爛去多費心呢。”
“只要有足夠的力量，直接剪掉就是了，難道還要等它爛到自己落下來嗎？”
只是大部分葉子也只是葉子，偶爾有枝幹或者花，並沒有修剪其他葉子的能力而已。
青年看着懷裡含淚看着自己的少女，“好了，過去的就過去了，放下那些不重要的事情，我們說點別的。”
？
“閉上眼睛。”
？
看着小姑娘雖然有點疑惑，但是還是乖巧的閉上了眼睛。
“冤有頭，債有主，十分本錢，兩分利息，連本帶利，總是要討回來的。”
？聽着耳邊的話，林雨涼心裡有點疑惑。
這是什麼意思？
青年低頭，輕輕的含上了少女的脣.瓣。
他很不喜歡，看着小姑娘爲了別人哭。
要讓人忘掉一些事情很容易。
比如——發生一些更加重要的衝擊性事件就行了。
生辰時候的事情，更久遠的事情，還是連本帶利的討回來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