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驍挑眉:“怎麼了?”
江德清擦了擦額角上的汗珠低聲道:“就是方纔的午膳時候的事……”
“因着皇上身子不好,如今這御膳都擺在承乾宮了,各宮娘娘若有什麼心意,也都是送到承乾宮去,方纔午膳時雍華宮麟趾宮永壽宮都送了些吃食過去。”江德清頓了下,低聲道,“誰知這些飯菜竟出了岔子。”
百刃大喜:“皇上吃了?!”
祁驍忍不住的笑,從後面將百刃摟住了,低頭在他臉頰親了下輕笑道:“哪裡那麼容易了,你當他是傻的不成。”
當着外人的面,百刃大吃不過,連忙往旁邊躲,祁驍偏不放開他,攬着他笑道:“公公接着說。”
江德清也笑了,垂眸低聲道:“回王爺,並沒有……今天承乾宮裡是皇后娘娘,薛貴妃娘娘,還有三皇子殿下一同陪皇上用膳的,三皇子殿下至孝,知道皇上嗓子難受吃不得熱菜熱飯,每道菜都是他先嚐過,覺得溫了才讓宮人呈給皇上,平時都是這樣的,誰知今天偏偏出了岔子,午膳用了一半的時候三皇子突然鼻中出血,眼昏目脹,繼而嘔吐不止,接着就暈過去了,殿中衆人都嚇了個半死,尤其是薛貴妃,也險些跟着厥過去,還是讓老嬤嬤狠狠掐了掐人中才救回來的,薛貴妃醒後儀態全無,頭髮也散了妝容也花了,抱着三皇子大哭不已,不多時太醫來了,診過後說是誤食了不該吃的東西。”
祁驍勾脣一笑,這就有意思了,不是中毒,而是“誤食”。
百刃皺眉:“這是什麼意思?”
“太醫起先確實是這麼說的,但薛貴妃不聽,說一定是有人下毒,當即就讓太醫試毒,馮皇后不大耐煩,冷嘲熱諷了幾句,意思是薛貴妃太過興師動衆了,衆人自然還得是看皇上的意思。”江德清淡淡一笑,道,“皇帝穩下心神後先讓人將三皇子帶下去好生療治,然後又命人去宣了他最放心的口風很緊的兩位太醫來,接着讓殿中閒雜人等都退下了,只留了馮皇后薛貴妃和福海祿三人,幾人看着兩位太醫細細排查,兩位太醫小心的很,用了快半個時辰才診出來,是一碗銀耳湯出了岔子。”
“因爲不是用的砒霜等毒,所以銀筷子也沒試出來,太醫還是反覆的嘗過了才確定的,那銀耳湯裡的銀耳是真的,湯水卻是由老蔘湯,和着十幾味大熱的藥材燉的,且不說其中有不少藥材是相剋的,就單是那濃濃的一碗老蔘湯,不受補的人喝了就得受不住,三皇子只是嚐了嚐就鬧了那情形,可見其厲害,而且最要緊的是……這湯若真的讓身患熱症的皇上喝了,那……”
百刃遺憾搖頭:“那怕是不死也得要去半條命呢……”
祁驍心裡本也有些許惋惜,一聽這聲撐不住又笑了:“好好的聽公公說事,你總逗我做甚?!”
百刃蹙眉,低聲分辨道:“我哪裡逗殿下了……”
江德清也忍不住笑了,笑着接着道:“這還不是最要緊的,要命的是……這碗銀耳湯蓮子湯本是薛貴妃親手熬製的。”
百刃一愣,祁驍挑眉:“然後呢?”
“然後薛貴妃自然是不信了,但證據確鑿,由不得她喊冤,馮皇后當即就要命人將薛貴妃拿下,薛貴妃自然不幹,大聲喊冤,說若是自己動手,何以非要下在自己做的湯碗裡呢?且她明明知道三皇子是要先替皇上嘗一嘗的,她再如何,也不至於傷了自己兒子,馮皇后卻非咬死了說是,一時殿中鬧得雞飛狗跳,福海祿回頭看皇上,只見皇上定定的坐在榻上,半晌突然噴了一口血出來,直挺挺的躺下去了。”
百刃復又高興起來:“然後呢?還救的回來嗎?”
祁驍笑的肚疼,江德清笑着點頭:“有兩位太醫守着呢,自然是救得回來的,救回來后皇帝青白着臉色,抖聲嚴命殿中衆人封口,當即宣了宗人府的明郡王來,案情簡單,不過半個時辰就破案了……確實不是薛貴妃下的藥,雍華宮的小廚房裡那銀耳蓮子湯還剩了一些呢,都是好好的,明郡王拿了薛貴妃小廚房裡的丫頭,還沒來得及嚴刑逼供她就招了。”
“那丫頭說她收了二皇子的錢財,這事兒本是二皇子授意的,明郡王請了旨後又搜了二皇子的昭陽殿,查點庫房的東西的時候發現確實是少了一顆已成型的百年老身,問起二皇子那參去哪兒了,二皇子也沒說出來,再問二皇子可認識那丫頭,二皇子言辭含糊,再問二皇子可是他下的藥,二皇子當即大怒,大呼冤枉,好像是真的剛知道一樣,明郡王命人將那丫頭帶上來同二皇子對峙,卻不想那丫頭上來後給二皇子磕了個頭,然後轉身一頭撞在柱子上……沒了。”
祁驍轉頭看向百刃,兩人眼神交換,全明白了。
百刃低聲道:“皇上是怎麼說的?判二皇子的罪了嗎?”
祁驍嗤笑:“怎麼可能。”
江德清躬身道:“殿下明見,皇上確實未發作二皇子,只是將他軟禁在自己宮裡,又命衆人都將嘴閉嚴實了,而後薛貴妃大鬧,讓皇上還自己兒子一個公道,誰知……皇上只是深深的看了薛貴妃一眼,什麼都沒說。”
祁驍淡淡一笑:“現在呢?祁騏可沒事了?”
江德清點頭:“煮了綠豆湯輪番的灌,灌了吐吐了灌,雖折騰的沒個人樣了,但也無妨了。”
祁驍點頭:“那就行了,讓他們盯緊些,再有什麼事馬上來回我,去吧。”
江德清躬身退下。
百刃皺眉,半晌道:“都到這時候了,皇帝也沒糊塗。”
祁驍輕笑:“他壞的是身子又不是腦子,那藥雖能使人性子暴躁,但也不會讓人愚笨,該有的心眼他一個還沒少呢。說到底這次是薛貴妃太急了……她見皇帝又訓斥祁驊了,以爲抓着了機會,忙不迭的下藥,造出個祁驊私心報復的樣子來,可惜倉促了些,許多地方太顯刻意,皇帝又不是傻的,自然看出來些貓膩來了。”
百刃抿了抿嘴脣:“不過他也不一定就認定了這是薛貴妃的苦肉計,畢竟沒證據,且薛貴妃到底得寵了這麼多年,心計定然少不了,哪裡會老老實實認罪,皇帝心中大概也是拿不準主意,所以才暫且不發作,殿下……可要推波助瀾一二?”
祁驍搖頭:“沒必要,馮家和薛家,誰風頭太盛了對我都沒好處,不如就讓他們這樣爭鬥着,讓他們都不痛快,讓兩邊的人更緊張些就行了,別的……坐觀其變吧。”
百刃還是不甘心:“大好的機會,就讓皇上這樣輕輕揭過了?”
“怎麼會?”祁驍低頭在百刃脣上寵溺的親了下,低聲道,“自己親生兒子爲了皇位都鬧到這個份上了,再沒心肝的人也會憤懣的,且他還不確定到底是哪個兒子做的,他剛受了驚,隨即動了怒,之後心裡又不得安寧,於他這病無異於雪上加霜,所以……”
百刃福至心靈,低聲笑:“所以這個時候可以加大一下藥量了,他只以爲自己是被氣的病加重了,再疑心不到別的上面去。”
祁驍一笑:“王爺聖明。”
百刃搖頭笑笑,低聲慢慢道:“朝中接二連三的出這種事,衆人看在眼裡,不免會對皇帝灰心,更覺得還是由你繼位纔是最好的,如此不只名正言順,也是衆望所歸。皇帝自己也該想想清楚了,他死前若執意改立太子,那定會引起朝野動盪,自己那幾個兒子是什麼材料他應該明白,他自己都鬥不過的人,難不成要指望自己兒子繼位後能子承父志,替他除了你麼?”
百刃越想越覺得前程一片光明,忍不住縮到祁驍懷裡小聲道:“到最後,皇帝若沒傻,爲了保全自己兒子,爲使皇城免除災禍,他一定會將皇位乖乖傳給你的。”
祁驍心中一動,猶豫了下沒說話。
若不是怕百刃擔心,祁驍其實很想跟他說,從始至終,自己就沒想要等到皇帝死了再繼位。
當初這皇位是皇帝搶了自己的,如今自己竟要等到他死了再讓他還給自己嗎?不,祁驍不會這麼窩囊,就算皇帝的死是他一手籌劃的也不行。
祁氏皇族最純正的血脈從來都不會甘心的,同□□一樣,同武帝一樣,祁驍天生骨子裡就帶着掠奪,看上的,想要的,從來都是自己去搶去奪,別人給的,都不是最好的。
說他是爲了爭一口氣也好,說他是爲了告慰武帝孝賢皇后的在天之靈也罷,祁驍自開始下藥時就打定了主意,到了最後一刻,他要讓皇帝不甘心着,憤恨着,詛咒着將皇位交給自己,讓他清清楚楚的體會到將大權交到別人手上的痛處,讓他看着自己身着袞服頭戴皇冠登上龍位,讓他看着自己縱橫九州號令四海享百官朝賀萬民擁戴,如此,纔算是真正報了仇。
祁驍壓下心中不斷翻滾的惡毒念頭,低頭溫柔親吻百刃,此後,皇城中一定會越來越亂,朝中一定會越來越緊張,待到劍拔弩張之時,自己就將百刃早早的送回嶺南去,待大事成後,再親自把他接回來。
祁驍低頭看着百刃溫馴的雙眼心中淡淡一笑,百刃會體諒自己,聽自己的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