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杜牧冰冷的聲音,蘇離卻能夠想象到剛剛的那一場戰鬥到底有多麼的艱難,一隻百人的隊伍,死傷過半,這已經算是傷亡慘重了,按理來說這批軍人已經可是迴歸大部隊整理休整一番了,可是看他們的樣子,卻是沒有接收到這樣的指令。
再想想自己的到來,蘇離便已經明白這到底是什麼意思了,看着這些人的目光之中卻留有一點嘆息。
蘇離的到了已經讓不少人都關注到了,不過終究是看在書院的面子上,不可能這麼直接,那麼這隻殘缺的隊伍便是他自己的陪葬品了,這樣一些人混在如此龐大的鬼渡原之中,死亡不過是必然的事情。
蘇離明白,杜牧同樣明白,所以他不希望蘇離留下,他不想他的兄弟再一次死去,這些人都是他的兄弟。
“從你先前的話,你應該是從未到過任何邊軍的修行者,我們不需要你這樣的將領,所以請你回去。”
聽着這些絲毫不留顏面的話語和指責,蘇離卻是依舊沒有絲毫的不快,只是安靜的聽着,等到杜牧停止出聲,他才認真的辯解道,“我們可以試試看,或許你會發現我並不像你想象的那麼不堪。”
杜牧冰寒的看着蘇離那張稚嫩的臉龐,決然的搖頭,“我不能給你機會,因爲這裡不是地方鎮守軍,這裡是每天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去的鬼渡原,我不怕死,但是我必須爲所有這些兄弟的生死負責,我不能用他們的命來冒險,而且你應該明白你的到來到底代表着什麼,我們已經在鬼渡原待了許久了。”
“你說的很有道理,我也理解你們所有人的想法。”蘇離毫不生氣,反而微微的一笑,認真的看着杜牧說道:“可是我是你的上司,軍令如山,你只能聽我的命令,卻沒有我聽你的命令的道理,還有,若是我回去,說是你堅決不配合,你這便是違命,輕則軍棍,重則革除軍功的。”
杜牧用力的握緊了十指,冷道:“總比死和帶着這些兄弟一起死好。”
“你有你的想法,覺得這樣好,但我也有我不同的想法,我覺得這樣不好。”蘇離微笑道:“你不肯改變你的決定,但我也不肯改變我的決定,我一定要入這青三連,那怎麼樣呢?”
“若是你真想用官銜壓我,要指揮我們做事,那我們會不惜一切讓你付出代價,終究是要死,我們可以選擇自己死亡的方式。”
杜牧深吸了一口氣,重重吐出,冷諷道:“我知道你是修行者,而且看修爲不會太弱,你還有一個辦法,將我殺死。”
這句話一出口,現場的空氣之中頓時森寒的快要結出冰來。因爲所有在場軍士都十分清楚,不管他們如何看輕這名年輕人,但對方的修行者身份卻是鐵定無疑,若是真動手起來,這裡必定要流淌許多鮮血。
“其實還有個方法。”翁卷急切的上前一步,攔在杜牧的身前,他和這裡所有的軍人一樣,一直都期盼着一名強者的到來,而此刻的情形,也是讓他失望和無奈到了極點。
他強忍着心中的不快,看着蘇離,飛快的勸解道:“大人可以見習,大人可以在軍營之中自行修行,只要不管轄我們行事,我想杜大人可以同意大人入軍,也可以不必弄得這麼僵。”
在軍營中什麼都不管不做,耗着混軍功。
誰都聽得出翁卷的意思。
這對於絕大多數軍人肯定會馬上勃然大怒的拒絕,因爲這就像被當一頭豬養着沒有區別,而且拿着別人拼死得來的戰功,這更非榮光。
“也可以啊!”
蘇離卻是點了點頭,同意道:“可以試試看啊,剛好最近剛剛突破,還沒有時間好還穩定一下。”
聽到他這句話,幾乎所有在場的黑甲軍人眼中都露出了,一些絲毫不加掩飾的鄙夷之意,都心想這人根本沒有絲毫榮光可言,在他們的軍中,真是恥辱。
作爲大秦的軍人,可是戰死,可以受罰,可以忍耐,但是卻不能被侮辱,不能捨棄屬於軍人的榮光,然而蘇離的做法卻是讓他們感覺到不恥。
蘇離自然是知道眼前這些軍人的想法, 不過卻沒有解釋什麼,有時候行動遠遠比一些解釋要來的實惠。
走進山谷之後,看着那一張張堅毅的面容,蘇離能夠清晰的感覺到這些人身上的氣息,這樣的感覺很特別,就好像他曾經感受過,卻又是第一見。
嘆息一聲,蘇離尋到一處樹蔭做下。
對於西北邊軍他其實依舊有了一定的瞭解,就如同大秦大部分的邊軍一樣,他們有着不同的人物,來自不同的地方,有懷抱着熱血和理想而來的青年軍人,有流放贖罪的犯人,有沒落而希望重拾家族榮光的貴族,有希望通過戰功來改變自己一生的貧窮者,還有許多原本是在邊關爲軍隊服務的一些隨行人員的子女。
極惡劣的環境,一些夥伴的死去,常年累月的死亡威脅,會使得許多原本桀驁冷厲的人更加桀驁冷厲,甚至會在許多人的心中,隱隱埋下難以癒合的心理創傷。有些軍人甚至面上看起來像普通人,但實際卻都有着很嚴重的心理疾病,他們嗜血,他們瘋狂,有時候他們就像是一羣野獸。
可是就是這樣一羣看上去如同野獸一般的人,他們卻在高壓之下變得更加的沉默,堅韌,也是因爲太多太多這樣的人,大秦的國土纔會變得如此的廣闊。
不過這些堅韌、沉默的品質,同樣使得絕大多數邊軍,都不太容易和人溝通。
在這種情形之下,要想讓他們信任和接納,自然是更難。
蘇離在短短的半天之內,他已經充分的體會到了西北邊軍的桀驁和不近人情,他進入這片山谷已經有一段的時間了,可是除了有軍人送來食物和清水之外,卻是根本沒有人搭理他,甚至平時這軍中的人都避免出現在他的視線之中,他被完全孤立在這山谷之中。
就如此刻,蘇離坐在樟樹的樹蔭下看山、看林,在那些黑甲軍人的眼中,恐怕他也只能無聊的看看山了。
但蘇離的心中卻是十分平靜,並沒有什麼不滿。
因爲他知道這些人的命都與他息息相關,是他讓這些原本應該已經回到鬼渡城的軍人,依舊停留在這片吃人的荒原之上,他便有義務,也有責任保護他們,讓他們活下來,好好的活下來。
不得不說他眼前的這羣軍人的物質已經非常的貧乏了,粗大的原木堆積成的圍欄,沒有任何的旗幟,一頂頂牢固的黑皮軍帳外蓋滿了乾燥的草皮,這便是這些軍人的住所。
如此艱苦的環境之下,那些受傷的軍人依舊咬着牙,忍着疼苦,在藥師的幫助下,採取最直接,也是最爲疼苦的決定。
看着這樣人的模樣,蘇離知道在他今後的歲月之中也許會忘記許多人的樣子,但是卻不能否則,此刻的他們已經觸動到了他。
一名黑甲軍人走了過來,對着蘇離躬身行禮,然後將一些用大樹葉包着的食物放到了蘇離的面前。
蘇離是統領,就算他們再看不起蘇離,但是作爲軍人的尊重他們依舊給予蘇離,但是不妨礙他們自身的喜好。
看了看手中的食物,蘇離微微皺眉,從幾天的情況來看,眼前這些軍人的食物已經開始不足了,他不得不開始擔心這些軍人之後的生活。
蘇離皺眉詢問道:“食物不足了嗎?”
黑甲軍人眼中的鄙夷更加的濃郁,在他看來蘇離是嫌棄這些食物,但是這樣的食物,在他們的眼中已經是最好的了,他們的傷員太多了,食物已經遠遠不足了,附近有沒有更好的食物,在這樣下去,得不到補給他們可能會死在這片荒原之中。
“這已經是最好的食物了,如果吃不慣,大人可以自己解決。”
說完,黑甲軍人看也不看一眼蘇離,便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