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多一張飛機票,你會不會帶我走?”
女子一手撐着下巴,一手夾着一枝女士香菸,輕輕一撣,菸灰抖落菸灰缸裡。
“如果有多一張飛機票,你會不會願意跟我走?”
男子翹着二郎腿,修長的手臂靠着沙發背,低沉着嗓音反問,姿態帥氣而優雅。
一對分別數年的男女,隔着一張茶几,深深地看着對方的眼,言辭互不相讓,好似誰先示弱,誰就輸了,都等着對方先表明真心。
研判深究的眼神大咧咧地打量珍藏在心底的愛人,最後還是喻以茉先敗在陣來,率先移開了眼,將煙摁滅,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迎着陽光而立。
“沈先生,若是想敘舊,我們改日再聊。”
主人已經下達逐客令,坐在沙發上的英俊男人,卻連姿勢都沒有變過,一雙細長深邃的丹鳳眼更是肆無忌憚地打量幾乎快要被陽光融化的女子。他想:這還是自己心心念念多年的小姑娘嗎?
紅裙冶豔,長髮挽髻,明豔又幹練……可他怎麼就從喻以茉剛剛哆嗦着點菸的姿勢,瞧出了她的緊張呢,就跟當年每次遇到不會的題目就猛啃手指頭一樣……可愛得讓他頭疼。
男人放蕩不羈的目光令喻以茉非常不自在,哪怕她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只知道學習、睡覺、吃東西的單細胞宅女……
時光呼嘯而過,她已經成爲酒桌間談笑風生,最是懂得如何利用女人自身優勢,同時拿捏好分寸,快準狠地爭取到自己想要東西的女商人。
唔,外人是如何評價喻氏總裁的呢?
“喻以茉啊,禍害啊禍害!但凡她笑得甜,就是有人要被宰了。這女人最善於打蛇打七寸,比她老子精刮多了,誰跟她搶生意誰倒了八輩子的血黴!”
喻以茉眯着眼睛,嘴角淺淺上揚,表情自嘲而悲傷。
整個S市上層社會的男人一說起她,便是談虎色變,又愛又恨,蠢蠢欲動,儼然把她當成一隻想降服卻又不認爲自己能降服的女魔頭。
他們怎會知道?
喻以茉也曾像他們懷裡擁抱的那些小姑娘一樣,一樣有清澈的眸,乖甜的笑,又軟又可愛,讓人恨不得抱着哄她睡覺,不忍心她窺見世間哪怕一分的殘忍。
他們不會知道,因爲他們絕大多數不會思考一個女人的蛻變過程。
男人看一個女人,眼裡只有她的現在。
他們哪裡會去想,這位女商人喻以茉小姐也曾是一個揣着一窩小白兔,心跳七上八下的純情小少女,也曾寫情書給心愛的男孩子,卻一直沒有送出去……她纔不是基因突變,一下子變成了現在這般冷靜果敢的女魔頭。
是時光,是生活的大潮將我們每一個人變成了曾經不以爲然的那種人,精明,算計,現實,圓滑。
成長總要付出代價。
只要這付出的代價能讓你得到你想要的東西。就不要介意。
進退由心,有舍纔有得。
至於初心未泯,是很難的事兒。
喻以茉低眸,收拾好眼底的情緒,背靠着被陽光曬得發暖的落地窗,笑盈盈地回視依然坦蕩蕩凝望她的沈嘉年。
沈嘉年緩緩揚起脣角,走向窗前笑容嫵媚的女子,英俊硬朗的臉上居然有笑渦,真是個……妖孽啊!
喻以茉有片刻的失神。
她眼神放空時,沈嘉年已經像一隻優雅的獵
豹迅捷地走上前來,挑起她的下巴,“喻以茉,如果我路過那個無憂的少年的你,可不可以擁抱這個市儈的現在的你?”
喻以茉困惑地看着男人細長深眸裡飛逝的溫柔,他的話是什麼意思?
心臟狠狠地沉了沉……
爲什麼要這樣說?
爲什麼要看穿她的悲傷?
爲什麼要懂她!
是不是每個女人都有一道命門?
無論你在別人面前如何遊刃有餘,他一來,你立馬被打回原形。
緊到令人窒息的擁抱,喻以茉有些喘不過氣來。
“咔!怎麼回事?”
顧繁朵不明所以地看過去,“佘導,我……”
“不是你的問題。寒少……”佘導打斷顧繁朵的話,表情欲言又止,落入樑時時眼裡,就跟便秘了三天的人似的,看得她可難受了。
“寒少,你今天狀態不對勁啊!溫香.軟玉在懷,你居然發呆?該不會是在享受吧?”樑時時摩挲着下巴,嘴皮翻得那叫一個溜。
顧繁朵尷尬地別開眼,心想:居然沒有人來邀請這位影后小姐去《非婚勿擾》之類的相親節目當嘉賓……浪費人才啊!
是的,在寒子時抱住顧繁朵那一瞬間,專業如他走神了。
他想,在戲中,是沈嘉年一聲不吭離開了喻以茉,一走就是五年。所以,喻以茉問他,“如果有多一張飛機票,你會不會帶我走?”
在戲外,是顧繁朵一聲不吭離開了他,一走就是四年。
這些年裡,他一直都在想……如果當年的顧繁朵在機場看見站在某根柱子後面的他,如果他告訴她,他手裡有一張同航班的機票……她願不願意放開顧夜白的手,和他遠走高飛?
“抱歉。”
寒子時不捨地鬆開摟抱顧繁朵的手,冷清着一張臉,道:“佘導,十分鐘後,重來一次。”闊步走出所有人的視線。
顧繁朵莫名聽出他嗓音裡的倦怠,怔怔地瞧着他的背影,想:這人若是再不好好吃飯,怕是所有的行頭都要重新定製了。
今天劇組的員工都在私底下議論寒子時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兒,怎麼消瘦得這麼恐怖?甚至有人認爲他可能碰了不好的東西,纔會眼圈濃重,臉色憔悴……
中午吃飯時,樑時時端着劇組發的盒飯,又跑來蹭顧繁朵的,夾了一塊色澤誘人的紅燒肉丟進嘴裡,頓時驚訝地瞪大了眼,“怎麼會這麼這麼好吃!嗷嗷嗷,我還要一塊!”
顧繁朵像小孩子護食似的,兩隻爪子遮住了碗口,“時時姐,身爲藝人吃太多肉,不好的。”
“那爲什麼你可以吃?”
“因爲我吃不胖。”
“……!”寒子時在不在?不在的話,她可要打人了啊!
樑時時瞪眼,舔着嘴皮子,眼巴巴地瞧着被顧繁朵捂住的小碗碗!
丫丫的,這絕對是她吃過的最好吃的紅燒肉,絕對不是飯店廚師做出來的,絕對是私人的拿手好菜!
樑時時的目光在顧繁朵和郝繁花之間來回打轉,“花花,這是你母親做的嗎?怎麼和上次的口味不太一樣啊?”
“咳咳……”郝繁花差點被嗆死!她她她,她怎麼知道口味是不是一樣的,都是柳特助送過來的,她也不知道是誰做的好嗎?
顧繁朵斜乜了一眼郝繁花,冷嗤一聲。
尚未自辯的郝繁
花歇菜了,耷拉着腦袋,端着盒飯,灰溜溜地跟樑時時的助理擠一桌了。
顧繁朵見樑時時饞得要死,不忍心了,“好吧,好吧,我再給你吃一塊。只能吃一塊!你也看到了,我只有六塊,真的不能多給你了。”
樑時時猛點頭。
顧繁朵警惕地移開一手,露出一半碗,供樑時時夾取——
“時時姐……你!”
顧繁朵哭了。
她最近可喜歡吃紅燒肉了。討厭的是,寒子時認爲孕婦不能吃太多,每次只給她六塊……
樑時時將搶到的紅燒肉都塞進嘴裡,狼吞虎嚥。
結果,對面的顧繁朵居然吸吸鼻子,紅了眼眶,默默地埋頭扒米飯,連菜都不吃了。
這下子,樑時時徹底傻眼了!
不至於吧?不就是多吃了她一塊肉嗎?居然哭鼻子了!
至於嗎?
樑時時頭皮陣陣發麻,直覺按照顧繁朵的個性,這畫風不對啊!
媽媽咪呀,趕緊溜——
“時時,你又欺負顧繁朵了?”
顧慕丞含笑的聲音在頭頂炸開。
樑時時臉有些紅,小聲地,“我沒。我就多吃了她一塊紅燒肉。她……她就哭了!”
“噗……”
向來溫柔穩重的顧慕丞噴了。
“顧繁朵小姐,請問你今年幾歲了?”
顧繁朵擡頭,冷淡淡地瞟了一眼顧慕丞,“呵,反正你們是一國的。”
樑時時和顧慕丞面面相覷:“……”又默契十足地看着顧繁朵小朋友將自己的飯菜都裝回食盒裡,蓋上蓋子,抱在懷裡,繞過他二人,氣咻咻地走掉了!走掉了!走掉了!
顧慕丞低語,“你確定自己只吃了她一塊肉?真沒幹別的?”
樑時時蹙眉,“真沒!我又沒得健忘症!見過護食的,沒見過這麼護食的……小氣!我以後不跟她玩了!”
眼瞅着樑時時也耍小孩子脾氣了,顧慕丞無奈地嘆了口氣,壓低聲音,“你以後就知道了。”
顧慕丞折回寒子時身旁坐下,一句話總結,“一塊肉而已。額……你幹嘛去?”
寒子時是在片場外面的樓梯口找到的顧繁朵。
小小的人兒坐在臺階上,也不管幹不乾淨,將飯菜一一攤開,一邊吃,一邊掉金豆子……可憐巴巴的。
寒子時也有些哭笑不得了。
不就是被搶了一塊肉嗎?
竟然這麼傷心?
人家說一孕傻三年,情緒善變,看顧繁朵這架勢,簡直是一朝返回學齡前!
寒子時隱隱心痛,卻又無可奈何。他站在顧繁朵看不到的位置,等着她吃完了,默默地收拾好,提着食盒站起來,這才悄悄地先一步回到拍攝現場,將冷掉的盒飯,毫不嫌棄地三兩下解決掉。
顧慕丞蹙眉,“子時,我算是知道你怎麼變成這副德行了?這顧繁朵可真心……作啊!”
寒子時一雙眼珠子整齊一劃地斜視過去,冰冷銳利如刀。
“得得得,就你疼得,別人說不得!”顧慕丞舉手投降。他心想:懷孕的女人真可怕,生生把如此帥氣的老公折磨得不成人形……這顧繁朵,好本事啊好本事!幸好他不打算結婚,沒有這方面的擔憂!
顧繁朵抱着空空的食盒走進來,對上顧慕丞略含深意的溫柔笑容,莫名地心虛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