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元叔侄和杜徽如等回到驛館,想起冷嘯風提到陸佔庭的話,俱都去了他的房間。
陸佔庭正讓人鋪牀準備睡下,就聽見敲門聲,便命陸席前去開門。
“幾位大人這麼晚有事嗎?我們老爺要歇息了。“陸席將人攔在門外。
方言道:“我們奉九王爺之命前來。“
陸席只好讓開,將幾人請進了房間。
陸佔庭向幾人一一打招呼,笑道:“幾位大人忙到這麼晚,辛苦了!“
“爲朝廷辦事,怎敢說累?“方言道,“我們剛從九王爺那兒來,聽說大人身體不適,九王爺很是掛念,特意命我們前來探望。“
“九王爺擡愛,下官並無大礙,只是汗溼了衣衫,有點傷風咳嗽,不礙事的。“像是爲了印證他的話,陸佔庭重重地咳嗽了兩聲。
“那好,我們就不打擾了,大人好生歇息着就好。“方言見他氣色不錯,放了心。
寒暄了幾句,幾人便回了自己的房間,方言躺在牀上回想白天發生的事,陸佔庭連九王爺都不去見,可見他是將自己的身份看得太大了,連九王爺的面子也不給了。
次日一早,程武便回返了,出乎意料的是,蘇嬋娟竟然是跟他一起來的。
“蘇姐姐,你怎麼來了?還有,你跟程將軍怎麼會走到一處?“沈傾城詫異地迎上去,替她理了理有些凌亂的頭髮和衣裳。
蘇嬋娟有些尷尬,“我聽說你來了這裡,就往這邊來了,路上碰到程將軍,所以……”
“你爹同意了?”她被蘇越治禁了足,現在放出來,怎麼自己找了過來?
蘇嬋娟難過地低下頭,沈傾城看向一旁的程武,他小聲道:“我還未到杭城,在半路上遇到蘇大小姐,所以就帶她來了。”
沈傾城在他們身上覷了片刻,他們怎麼會認識的?
程武臉膛微紅:“之前跑得急,險些撞傷蘇大小姐,細問之下才知道是她。”
難怪!沈傾城點點頭,看向蘇嬋娟道:“蘇姐姐對不起,都是我胡亂出主意。”
蘇嬋娟搖頭道:“不,沈妹妹你說的對,我不能糊里糊塗地嫁了,哪怕以後爹爹不認我這個女兒,我也不要這樣委屈求全。蘇家沒了我,還有其他兒女,就當他們當初沒有生我這個不孝的女兒吧。”
說着,蘇嬋娟眼裡沁出淚來,沈傾城替她擦了擦,安慰道:“說什麼傻話呢?侯爺看重你,所以纔對你諸多要求,那楊家二少也算是年輕有爲,他也是爲你好。雖然你們觀點不同,但說開了就好,父女兩個哪裡有隔夜的仇,等這裡的事情了了,我陪你向侯爺請罪。”
“不可!”蘇嬋娟斬釘截鐵地拒絕道,“我之所以要逃出來,是聽說親事忽然提前,我不想嫁人,就扮作丫鬟的樣子混了出來。“
“婚事提前?“沈傾城一愕,蘇侯爺是怕蘇嬋娟反悔,爲免夜長夢多,特意這樣做的。
“你們蘇府和楊府有什麼不尋常的關係嗎?“沈傾城不明白了,究竟是女兒重要,還是與人的口頭協議重要,難道爲了楊家,就要委屈自己這個嫡親的女兒?
蘇嬋娟搖頭,以前跟楊大少的婚事不提,這次跟楊家老二的婚事她爹十分熱衷,他們之間一定有什麼瓜葛,以至於非得要她嫁給楊家的人?
沈傾城安慰她道:“好了,你就先在這裡住下,浣紗,去將隔壁的房間收拾出來,再服侍蘇姐姐沐浴更衣,讓她好好睡上一覺。”
“是!”浣紗應了,恭敬地對蘇嬋娟道:“蘇大小姐有請。”
蘇嬋娟回頭看了眼沈傾城,才緩緩跟着她離開。
待她離開,沈傾城嘆口氣,苦着臉看向冷嘯風,投去求助的眼神。
“做都做了,後悔也沒用。”冷嘯風挑挑眉,見她耷拉着一張小臉,不再刺激她,“放心,到時候蘇侯爺不諒解,爲夫會替你說情的。”
沈傾城鬱悶不已,爲什麼這個時代的人這麼專制,連婚姻這樣一輩子的事都不讓女兒做主,她真是錯得太離譜了,要是沒有她,蘇嬋娟也許就認命地嫁了,楊少嚴對她感覺不錯,說不定到時候能收心對她好呢。可是這些都因爲她的一句話搞砸了。
最要命的是,蘇越治知道是她的主意,怕是會恨得她牙癢癢吧!
程武想起一件事,又道:“王爺屬下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冷嘯風看他神色嚴肅,也不再逗沈傾城,兩人都認真地看着他。
程武命身邊的下屬守在門外,小聲道:“之前留在杭城盯梢的暗衛回來了,他們將那刺客埋了,一直隱蔽在墳墓不遠處守着,您猜發生了什麼事?”
他興致勃勃地看着冷嘯風的表情,賣起了關子。
冷嘯風眸子一冷:“可是有人來挖墳?”
程武呆愣地看着他:“王爺果然神機妙算,難怪會讓屬下派人看着!那刺客被埋之後,一個時辰之後就有人靠近,將墳挖開,把人拔了出來。”
沈傾城面色大變:“他們要死屍幹什麼?難道那刺客沒有死?”
“正是!”程武想起聽到的事情就激動不已,“詐屍啊,這可真恐怖!”
若不是他相信自己手底下的人,還會以爲是有人故意妖言惑衆,可是事實就是如此,兩個暗衛都親眼所見,由不得他不信。
冷嘯風站起身:“讓那兩名雲暗衛立刻來見我!”
程武恭聲應是,出門將兩人叫進來。
兩個精壯的男子單膝跪地,“屬下青龍白虎叩見九王爺!”
冷嘯風擡手讓他們起來:“青龍白虎,你們辛苦了。剛纔程將軍已將大致的情形說了,你們再仔細說一遍。”
青龍拱手道:“回九王爺,屬下和白虎奉命將那名刺客埋到西郊,然後避到一邊隱了身,起先很平靜,待到一個時辰之後,忽然有人來了,兩人聯合將墳墓扒開,將棺材取出來。”
這些跟程武說的大致差不多,冷嘯風和沈傾城細細地聽着,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青龍又道:“蹊蹺的在後頭,先前我們還以爲,那兩人是要爲刺客收屍,結果,那棺材打開,裡面的人忽然站起來了,屬下嚇得不輕,好奇地跟着他們,一點都沒錯,那刺客竟然是詐死,三人吵了一陣,一同離開墓地,去了另外一個地方。”
“屬下緊緊跟着,生怕漏過什麼線索,那三人一直來到一所宅院,屬下打探過了,那是總督大人的別院!”
“陸佔庭,果然是他!”冷嘯風自言自語道,深邃的雙眸厲光乍現。
沈傾城恍然大悟,“那天你故意放話要來鹽關縣查案,陸佔庭當時也在場,爲了毀滅證據,他派刺客去刺殺陸通,這樣,就算我們查到什麼,陸通已經認罪,人也死了,再查到對他的威脅就不是很大了。”
“正是如此,那時候,就算所有證據都指向陸佔庭,因爲陸通已經認罪,他就不能得到法律的制裁,就跟隔靴搔癢一樣,動不了他的根本,反而還打草驚蛇。”
青龍又道:“屬下跟蹤他們,查探到那裡正是陸總督的地盤,便小心潛伏着,後來,陸總督親自來了,那兩人將刺客拖到他跟前,陸總督責問他爲何不按規矩來,將毒藥換掉了。”
“這麼說來,是他藏在牙齒縫中的毒藥被換了,”一般的殺手,完不成某些特別的任務,就會以死來表達自己的忠心,那刺客明顯是個貪生怕死之人,竟然違背規則將藥調換了。
“我們還得感謝他,若不是他,怎麼能揪出幕後的陸佔庭?”冷嘯風脣角溢出一絲冷酷的弧度,“目前大致鎖定,內鬼就是陸佔庭,他跟陸通受賄一案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沈傾城點頭:“原來是一條大魚,難怪,當時在牢房裡,陸通看着陸佔庭不敢承認,他一定有弱點被他抓住了,或許是他們兩人都參與,陸通自願將罪責全部攬上身,這一切還得問過陸通本人才知道。”
可是陸通根本就不配合,這點讓人很無力,事情又轉到原點,秦湘柔的去向不明,若是找到她,定能有辦法撬開陸通的嘴。
“好,等派出去的人回來,基本就可以收網了。”冷嘯風眼裡映出灼灼的光芒,勝利的曙光在向他招手。
冷嘯風將薛耀找了來,回想起那天的情形,薛耀有些納悶。
”當時我從鹽場做工回家,天色擦黑,看不清路,忽然腳下踢到一個東西,我定睛一看,竟然是個人,簡直將我嚇壞了。我看她還有一絲氣息,就將她弄回了家,我的爹孃都是好心的人,連夜請大夫醫治,那女子次日醒過來,忽然就來了官差,說我拐騙良家婦女,就這樣將我抓了起來,那時候,我才知道,自己救的竟然是縣太爺陸通的夫人!”
沈傾城皺眉:“陸夫人有沒有跟你們說什麼奇怪的話?”
薛耀想了想,搖頭,猛地眼睛一亮:“她沒有說什麼,倒是悄悄交給我一個小本子,特意叮囑說不能交給別人。小的不識字,隱約知道是一些人名。”
冷嘯天有點激動,“那冊子現在何處?”
如果沒有料錯的話,那該是那名私鹽販子記錄的行賄官員名單,一般做生意的,會將往來客戶名單或其他事務詳細記錄下來,以免還禮的時候弄不清楚。
薛耀臉膛紅了紅道:“我不知道那東西的重要性,房裡有一張桌子腿兒不平,便將它墊桌子腿兒了!”
沈傾城撲哧笑了:“薛公子,咱們辛辛苦苦找的東西,你卻拿它去墊桌子腿兒?”
該說他什麼好呢?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如果他將那本子放在身上,一定會被官差搜到,倒不會有人想到他會將那麼重要的東西隨意地墊在桌子下面。
冷嘯風大喜,轉向程武道:“你立即動身,跟薛耀回去取了那本冊子來,別驚動其他人。”
程武懂他的意思,這件事牽扯很大,若是動靜大了,到時候那些人不管不顧了,他們在此經營得久了,必定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僅憑他們這幾個人,要勝出太難了。
秦湘柔還在找尋中,陸通藏得極爲隱蔽,陸佔庭做夢都不會想到,他以爲已經死了的人有一天會突然跳出來,那個時候他的表情一定十分精彩。
幾家歡喜幾家愁,這邊驛館裡,陸佔庭小聲訓斥着他的手下,“混賬,本官養你們多年,就只知道吃乾飯,什麼事也做不成!陸秦氏一個婦人,怎麼就在眼皮子底下消失了?快些去找,不然提頭來見!”
手下垂首而立,乖乖地聽訓,陸佔庭揮揮手讓他們退下,警告道:“你們最好小心些,本官出了事情,你們一樣脫不了干係,輕則累及你們的子子孫孫,他們終生都要爲此背上污點,重則抄家滅族,孰輕孰重自己取捨吧!”
“大人放心吧,那些銀子都已經存進錢莊,保證萬無一失。”陸席安慰道。
“你懂什麼?那些錢一日沒有脫手,我這心裡就高高地懸着,只願九王爺和那方欽差早日離去,我纔可以睡個好覺啊!”陸佔庭疲累地伸了伸胳膊,出事這些日子,方言就像聞着肉味的骨頭,緊咬着不放,他這心一直提着,真是讓人心力交瘁。
陸席忽然道:“大人,小的聽說一件事,或許可以爲我們爭取時間。”
陸佔庭眼睛一亮:“說來聽聽!”
陸席湊到他的耳邊,小聲低語:“九王爺的心腹程武將蘇侯爺的愛女拐到鹽關縣來了!”
他嘿嘿笑着,眼裡的光芒不懷好意。
陸佔庭一驚,眼眸閃了閃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可打探清楚了?”
“回大人,此事千真萬確!一個時辰前,我們的人在同福客棧外面發現的,程武回客棧的時候,身邊帶着一名女子,正是蘇侯爺的掌上明珠蘇大小姐。”陸席彙報道。
陸佔庭沉默片刻,將一杯茶水放到嘴邊嗅了嗅,吹去上面的浮沫,不經意道:“蘇侯爺定是不知道的,這件事可大可小,若我們告訴了他,就會得罪九王爺了。”
“大人,小的以爲,九王爺跟我們反正不是一路人,面上過得去就行了。倒是那蘇侯爺一直保持中立,這件事一捅出去,必將九王爺恨之入骨,兩人勢必反目,就算他不幫我們,也斷斷不會幫九王爺,到時候我們起事,再把他爭取過來,就算他不摻和,我們的勝算也大些,這可是一石二鳥的好機會!”
陸佔庭眯縫着眼看着他的貼身小廝,胖手撫上他細膩的臉頰,摩挲了片刻,挑眉道:“行啊,你小子。好,就依你,這件事辦成了,本官不會少了你的好處!”
陸席一喜,躬身朗聲道:“小的爲老爺辦差,義不容辭!”
“行啊,你小子跟老爺我拽起文來了?”陸佔庭心情一下子好起來,那個江南侯真是個老頑固,爲了將他拉上自己這條船,砸銀子送美女,屢屢旁敲側擊,各種手段都使出來了,他不知在他身上花了多少工夫,他就是不接自己的茬,看來他是決定跟自己死磕到底啊?
陸佔庭因爲胖眼睛習慣性地眯起,心中腹誹,蘇越治,你不是對皇帝忠心耿耿嗎?這一回,他的兒子使人拐帶你的女兒,不知道愛女如命的你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陸席深知,自家老爺對此事有多看重,因此他親自動身返回杭城,一路上快馬加鞭,次日黃昏便叩開了江南侯府的大門。
門子見他面生,有些愛搭不理,陸席高聲斥道:“你們侯府就是這樣的待客規矩?我是總督大人的親隨,有要是面見你們侯爺,速速進去通傳!”
門子微微變了變臉色,看了眼風塵僕僕的小廝,旋即又道:“喲,你一個小廝也想見我家侯爺,做夢呢吧,去去去,有什麼事讓你家老爺過來,侯府可不是什麼貓兒狗兒都能進去的。”
門子不耐煩地趕人,慢說一個小廝,就是兩江總督陸佔庭,在他家侯爺面前也是要伏低做小的,因此他此刻鼻孔朝天,根本不將這個小廝放在眼裡。
陸席冷笑一聲,從兜裡取出一件東西,高高舉起:“狗眼看人低的東西,看看小爺我手裡拿的是什麼?告訴你,這可是你家小姐的貼身之物,是她的信物,這下你該相信了吧!”
他剛纔那一嗓子是故意大聲的,這時候旁邊院子的門裡已經有人探出頭來,他扯脣一笑,想必剛纔的話他們已經聽了去,揚了揚手中的絲帕衝門子喊:“怎麼,想要更多人來圍觀你家小姐的繡工?我看看,這上面可是繡着你家小姐的閨名呢!”
門子大驚,他的手上果然拿着一塊粉色絲質手帕,他曾經見大小姐用過一次,雖然不知究竟是不是,可此時已經嚇得不輕,若這人手裡拿的真是大小姐的東西,那後果可不敢設想。
他立即就朝裡叫人:“快去喚侯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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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夜碼字好辛苦的說,吼吼,睡覺覺去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