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組:孫子楚、林君如、厲書。

他們在十字路口右轉,沿着筆直的進城大道,繼續向城市深處進發。穿過加油站大爆炸的遺址,還有殘餘的薄煙冒出來。孫子楚想到司機的身體碎片,可能就在地上的塵埃中,不禁加快腳步衝了過去。

早上已坐車走過這條路了,便決定走過加油站後右轉。這是條更寬闊的馬路,兩邊種植着茂盛的鳳凰木和榕樹,還有大大小小的店鋪。遠看有許多豎直的招牌,印着繁體中文的店名和廣告。

路邊跳出一個高高屋檐的中國式廟宇,其實前後就是一間大房子,廟上掛着“關聖大帝”的匾額,門口有個巨大的香爐,只是早就沒有繚繞的香菸了。

“居然還有關帝廟!”

他們驚訝地走進廟門,陰暗的殿宇寒氣森嚴,一尊小型的關公像就在神龕中,用上等木料雕刻而成。這位關聖帝君可能已一年未見人影,見到這三位不速之客倒也未曾發怒,只是手中的青龍郾月刀微微一抖,陣陣殺氣從黑暗中襲來。

厲書第一個逃出廟門,孫子楚也衝了出來。只有林君如並不害怕,她從容地跪倒在關聖大帝面前,畢恭畢敬地三叩頭,口中還唸唸有詞。

她在拜完關公後,平靜地走出來說:“臺北街頭有許多這樣的小廟,因爲我爸爸以前是個軍人,小時候常帶我去關帝廟,關二爺就成了我的保護神。”

“你向關公祈禱什麼?”

“讓我快點發現這座城市的秘密。”林君如看了看四周的街景嘆道,“這裡可真像臺北!”

厲書不免有些失望:“我還以爲你會祈禱讓我們快點逃出去呢。”

離開關帝廟,前方停着不少車輛,有小轎車也有摩托車,大多是泰國本地組裝的。孫子楚看到幾家房產中介店鋪,櫥窗有房產買賣的牌子。全由中文繁體字寫成,標價都是泰銖,路名簡直是臺北的翻版:忠孝路、仁愛路、信義路、和平路、中山路......

不過面積單位是平方米,孫子楚迅速換算了一下泰銖和人民幣,這裡的房價每平米摺合五千元人民幣,與中國西南的許多城市相當。但以此地交通之閉塞,這種房價也算很高了。

厲書推門進去看了看,照舊半個人影也沒有,他失望地嘆了口氣:“人都到哪去了?”

這才發現這條路居然叫“南京路”!雖然中國很多城市都有南京路,但在這樣一個時間和空間,身處於這條空無一人的南京路上,感覺是命運給自己的嘲諷。

苦笑了一下向前走去,看見一道長長的圍牆,寬闊的大門旁掛着牌子:南明市公立醫院。

“終於知道這裡叫南明市了。”他看着大門裡寂靜的建築說,“進去看看吧!”

三人小心翼翼地步入醫院大門,眼前是棟四層樓高的白色建築,茂盛的樹木圍繞着大樓,每扇玻璃窗都是暗暗的,令人聯想起許多關於醫院的傳說。

林君如倒吸了一口涼氣,拉了拉孫子楚的衣角:“這裡看起來怪嚇人的,別進去了吧。”

“有我在,你就放心吧。”

孫子楚虛張聲勢地回答,還走到了厲書前面。醫院玻璃門上佈滿灰塵,孫子楚用腳頂開了門,先讓厲書和林君如進去。前頭是個寬敞的大廳,佈局和國內的醫院差不多,只是沒有燈光而異常暗淡。

雖然看不到一個人影,林君如卻聞到一股濃重的藥水氣味。這是所有醫院共有的氣味,深深埋藏在牆壁和天花板裡,永難消散。孫子楚走到掛號臺和收費處,裡面有幾臺蒙塵的電腦,還掛着醫生和護士的照片,全都是華人面孔。

走廊深處傳來什麼聲音,好像某個物件掉到了地上。三人立即警覺地靠了過去。孫子楚繃緊了臉說:“別怕!”

他輕輕踏入走廊,厲書和林君如也屏着呼吸在左右。幽深的走廊只有微弱的光,孫子楚打出手電。剛走幾步便又聽到了細微的聲音,林君如輕聲問:“是不是還有病人啊?”

突然,走廊裡竄出一條黑色的影子,飛速撲向他們三人。孫子楚拉着林君如閃到一邊,手電裡照出一隻碩大無朋的黑貓。

黑貓。

一隻渾身黑色的毛,只有眼睛放出綠色的精光。它的體形要比一般的貓大很多,長長的尾巴令人生畏,簡直就是頭迷你型的豹子。

林君如幾乎恐怖地尖叫出來,卻被孫子楚硬生生地壓住了嘴巴,眼睜睜看着黑貓從他們身邊竄過去,轉眼就消失在走廊另一頭了。

稍微平復一下呼吸,三人繼續朝走廊裡走去,盡頭是一道堅固的大門。但這道門並沒有封死,而是留了一道小小的縫隙,想來黑貓就是從這出來的。厲書用力推開這道門,重得就像銀行的保險門。

門裡還是一道走廊,雙腳剛剛踏進去,就不知從哪竄出來一羣野貓。這回是黑貓白貓再加花貓,呼嘯着從他們腳下跑過。林君如感到腳面被貓踩了一下,還有隻貓從自己膝蓋處飛了過去,毛茸茸地讓她渾身發麻。就連孫子楚也幾乎跌倒,與厲書兩個人互相扶了一下。

幾秒鐘後那些貓無影無蹤了,他們面面相覷:“怎麼會有那麼多貓?”

厲書的目光一下子有神起來:“沒有人,哪來的貓?”

“有道理!”

三人繼續向裡面走去,直到黑暗的走廊被一道鐵門封住,野貓們或許就是從這跑出來的。孫子楚首先推了推門,好不容易纔打開了一小半。當他即將跨進去的時候,林君如突然拉住他說:“什麼氣味?”

“嗯,我也聞到了,好難聞啊!”

厲書擰起鼻子,露出噁心的表情。

但孫子楚依然執拗地推開鐵門,帶着林君如和厲書小心地走進去。裡面是個全封閉的房間,只能依靠手電筒照亮一部分。那味道越來越強烈了,林君如禁不住用手帕矇住口鼻。

手電掃到一排鐵皮櫃子,就像檔案庫房裡的大抽屜。厲書用力地拉開其中一個,裡面揚起一層黑色的煙霧,嗆得三人眼淚鼻涕直流。待到煙霧緩緩消散,手電裡才照出一個人。

一個男人,一個已經死去了的男人,一個已經死去了並且幾乎已腐爛了的男人。

抽屜裡躺着一具腐屍。

說它是腐屍,因爲屍體還沒有完全爛掉,可怕的骷髏還連着些頭皮,深陷的眼窩裡似乎還放射出垂死的目光。

那想象中的死者目光,隨着手電光影而顫抖。櫃子前的三個活人也目瞪口呆,直到林君如發出淒厲的慘叫聲。

孫子楚立即伸手封住她的嘴巴,他擔心這女人的叫喊聲,會把眼前的死人驚醒。

用手帕遮住口鼻的林君如,看起來就像蒙面的女盜墓賊,此時卻渾身猛烈地顫慄,孫子楚使勁讓她不要亂動亂叫。而厲書直勾勾地看着死者,彷彿那個靈魂已附着到了他身上。

沉默了一分鐘後,孫子楚把裝着屍體的抽屜,塞回到巨大的鐵櫃中。

然後,他又拉開了旁邊的抽屜。

裡面躺着一個女人。

說她是女人,因爲腐爛的頭皮上,還連着一把長長的黑髮——除此之外,她和隔壁那個男人沒什麼區別。

手電光線穩穩地照在那綹長髮上。雖然它的主人早已化爲腐屍,但頭髮竟還保持着烏黑與光澤,真是應了那句古語“發可鑑人”。想來她是個很注重保養頭髮的女人,這把秀髮是如此漂亮誘人,恐怕當年還拍過某個品牌的洗髮水廣告吧?

此刻,林君如腦中幻出如斯畫面:某個女子對着鏡子梳頭,從背面看上去光豔動人,烏黑的三千煩惱青絲,在梳齒間如瀑布傾瀉,當她突然回過頭來,卻變成了一個可怕的骷髏,還頂着那頭美麗的長髮——白骨精。

厲書轉眼已趴在地上,把早飯全嘔吐了出來,林君如也拼命按住喉嚨,胃裡翻騰得難受。

孫子楚用力地把抽屜推了回去,黑髮隨着枯骨被收藏進櫃子。

但是,他還意猶未盡地拉開了第三個抽屜。裡面躺着具縮小了很多的屍骨,估計還是個不幸的孩子吧。

“夠了!”林君如終於歇斯底里般地叫了起來,“你這個人真變態!”

孫子楚好像已經對恐懼麻木了,冷靜地說:“其實沒什麼可怕的,這裡不過是醫院的太平間罷了!”

“太平間?”

也就是臨時的停屍房,只是這些可憐的死者們,還沒等到殯儀館來接他們,便要永遠地葬身於抽屜裡了。

厲書拼命地將孫子楚拉出來,三人衝出醫院走廊,林君如才卸下了手帕“面紗”,大口地喘息起來:“好惡心啊!”

“這地方太詭異了,醫院怎麼把太平間裡的死人扔下不管呢?”

“也許醫院裡的其他人也都死了。”

厲書忽然想到了更可怕的:“怪不得會有那麼多野貓,它們會不會是來吃腐爛屍體的?”

“啊!”

林君如使勁擦着自己的膝蓋,剛纔有野貓從上面擦了過去。

孫子楚絕望地看着醫院走廊,這是一個怎樣的城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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