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點。

黎明前最後的黑暗。

五樓,某個窗戶裡,一個聲音在輕輕嘆息。

她是頂頂。

這寬大的臥室裡張雙人牀,她睡在靠門那一側,而她身旁就躺着那神秘女孩。根據葉蕭的指示要寸步不離,於是連睡覺都要同一張牀了。

頂頂擔心女孩半夜要逃跑,自始至終都提心吊膽,強打精神不敢睡着。特別是凌晨兩點多時,樓下響起了那條狼狗的嚎叫,讓她渾身都冒出了冷汗。她明白那條狼狗呼喚的人,就是躺在自己身邊的女孩,她擔心狼狗會衝上五樓來敲她的門,不知緊鎖的房門能否頂住它的衝擊?

但出乎意料的是,女孩一整夜都非常安靜,在她身邊睡得很熟。聽着女孩均勻的呼吸聲,頂頂也越來越困,不知不覺間居然睡着了。

又不知過了多久,耳邊響起某個清脆的聲音,如童年掛在屋檐下的鈴鐺,隨風擺動出金屬的撞擊聲。沉睡的耳膜被鈴鐺敲開,意識的大門緩緩打開。身體裡的精靈們都被釋放,它們輕巧地舞動蟬翼,圍繞在她的耳邊輕輕呼喚:

“頂頂......頂頂......頂頂......跟我來......跟我來......跟我來......”

於是,頂頂也睜開眼睛,跟着精靈們而起身,離開身邊依舊熟睡中的少女。

精靈們的翅膀引導着她,來到樓道的走廊中,繼續邁步走下黑暗的樓梯,一直來到底樓的小巷。

月光,繼續被扼殺在濃雲背後。

只留下她孤獨地一個人,行走在漆黑寂靜的街道里。然而,她的眼睛卻能清楚地看到,四周每一個角落的細節,彷彿都與白天換了模樣,被人徹底地清洗了一番。

還是那座叫南明的無人空城嗎?

突然,街邊亮起了一點幽光,居然是家24小時的小超市,裡面隱隱晃動着人影,門口掛着最新的報紙和商品,裡頭傳出收銀機抽屜打開的響聲。

又有一個窗口亮起了燈光,那是路邊的四層樓房,三樓臨街的窗戶裡,映出一個燈下讀書的女孩。

她還聽到了一種熟悉的聲音,從對面的小店鋪裡傳來,嘩嘩地宛如流水衝涮,再仔細側耳一聽——居然是搓麻將的碰撞聲!

那店鋪隨之而亮起了燈光,玻璃門上出現三個字:麻將室。

同時玻璃裡映出四個人的身影,正圍繞着一張方桌“挑燈夜戰”,驟然傳出一箇中年婦女的大喝:“罡頭開花!”

瞬間,瞳孔被數十道光線刺激,頂頂茫然地不知所措,難道這些人影都是鬼魂?抑或主人們全都野營歸來了?

就在她失魂落魄的時候,迎面的黑暗裡顯現了一個身影,不知從哪裡打出來的白光,正好籠罩在那個人的身上。

他是個看來七八十歲的老人,雖然滿頭白髮卻腰板挺直,身材高大如黑夜的金剛,竟穿着一身筆挺的軍裝。

老人幾乎突然出現在頂頂面前,相隔還不到一米的距離。他的臉龐在白光下極其冷酷,目光裡透射出無盡的威嚴,讓不管任何年紀的人都望而生畏。

“你是誰?”

頂頂慌亂地問道,腳底卻像被大地粘住了,再也無法後退半步。

老人的眼神是如此逼人,任誰都無法逃避,像一團火焰燃燒頂頂的瞳孔。

天哪,她感到全身的血液都要被燒乾了,就當她要聲嘶力竭地呼喊救命時,老人卻高聲說話了——

“罪惡之匣,已被打開。”

時間,停頓一分鐘。

月亮,悄悄地露出半張臉,隨後再度被濃雲綁架。

時間,重新開始,沒人發覺這多出來的一分鐘。

而這抑揚頓挫的八個字,繼續迴盪在黎明前的街道上,迴盪在頂頂的腦細胞裡——罪惡之匣,已被打開。

老人面色依舊凝重,接着對她點頭示意,似乎在問她:你聽明白了嗎?

頂頂下意識地也點了點頭。

她相信自己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也許這一天會很快,也許這一天會很遠。

但老人已從她身邊走過,帶起一陣陰冷如墳墓的風,捲過她身體的右半邊,連半個肩膀都似乎僵硬了。

轉眼間,老人消失在身後的黑霧中。

她獨自站在街道中央,無數幽靈般的燈光交織在黑夜裡,路邊仍然響起收銀機和挫麻將的聲音。某個臨街的窗戶裡,有個文學青年正徹夜未眠,便打開電腦音箱,陳昇與劉佳慧合唱的《北京一夜》,悠揚地飄散到街角路口——

one?nightbeijing?我留下許多情......不敢在午夜問路怕觸動了傷心的魂......one?nightbeijing?我留下許多情......不敢在午夜問路怕走到了地安門......

就當旦角唱起的時候,頂頂自己的手機竟然響了!

電磁波,在黎明前肆虐地飄蕩。

不管有還是沒有信號,她都茫然地接起了電話。

半秒鐘後,手機裡傳來一個沉悶的男聲——

“GAME?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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