役元走出峽谷沒多遠。忽然,天邊劃過四道光束,然後在眨眼間就降落在役元眼前。林行、柯悍、歐陽靖同、蕭州旭,恰此四人。
役元瞪了瞪眼睛,感到有些意外。天嵐劍主們從來都不願意太過張揚,如此光天化日之下隨意來去,不怕被魅冥族的人發現嗎?
歐陽靖同使了個眼神,示意役元跟過來。他們進了附近的一片小竹林裡。五位天嵐劍主圍成一圈,蹲了下來。
“役元,風殤已經告知我了。事到如今,只能走這步險棋。把自己的命運託付給不完全值得信任的人,這是兵家大忌。但是現在我們只能如是。”
“所以師兄你的意思是……同意我跟風殤的想法了,先幫助天使族破這圍城?”
“是,也不完全是。”
“怎麼說?”役元順手把腳邊的一棵雜草連根拔了出來,這種胡亂生長的雜草很討人煩。
“要救平賢族太難,就不得不找天使族來幫忙。但是要讓縷寒飛來蹚這趟渾水,只能先幫她破了圍城。如今城外魅冥有十三萬的軍隊,我有信心全殲他們。不過最大的麻煩就是……”
“是斐羅。”役元打斷了他的話。
是的,又是斐羅。只要有斐羅在,天嵐的勝算就得減半。
役元雙腿盤坐,乾脆坐在稀疏雜草和竹筍的地上。他的手中把一棵草葉拉斷再拉斷,直到剩下指甲那麼長。他在斟酌。
他右手邊的柯悍,頂着天生的暴脾氣,乾脆直截了當地吼道:“還想啥啊?這不只能幹嘛!俺就不信他單單一把華裂劍,還能擋得住咱五個人?”
然而役元眼神空洞、低頭黯然:“我瞭解他。這個……也不是沒有可能。”
這句挫傷士氣的話說出來,大家面面相覷。大家忽然覺得,那個不可一世的龍騰劍主,那個傳說中所向披靡的龍騰戰神,已經不見了。
面對斐羅,役元已經沒有了任何的信心,沒有任何的鬥志。他落魄潦倒,他功力盡失,他鬥志無存。
場面尷尬下來。
……
大師兄重重的一下,拍在役元的肩膀上。他堅定的注視着他的雙眼:“役元,別忘了,你是龍騰劍的主人!這一仗,我們拼了!”
天嵐神劍,並肩迎敵,一切就像回到當年一樣。
役元離城一炷香之後,城內的大殿上。殿門被急促的“吱呀”一聲推開,汐旻從門外一頭衝了進來。
她確實是跑的累壞了,單手靠在柱子上急促地喘息。她緋紅的小臉頰上,還溼漉漉得流着汗水。
這回,縷寒飛看着自己的女兒衣裙散亂、汗流不止,如此有失體統,怎麼可以表現得這般輕浮?正當她張嘴想訓斥,鄭威老將也急匆匆地撞開殿門闖了進來。
正好,訓自己的女兒總是不忍心。正好鄭威來了,縷寒飛便指桑罵槐,訓起他來:“放肆!怎麼照看旻兒的?怎麼能讓她急成這樣,成何體統!”
鄭威立刻跪下,把拳舉過頭頂謝罪:“末將知錯,殿下息怒。只是旻兒這孩子,聽說有一位龍騰劍主到了咱殿上,一路不停就跑回來了。末將也是攔不住啊。”
汐旻靠在柱子上,實在是累的說不出話來。她硬往下嚥了口口水,終於張嘴焦急地問道:“役元呢?他在哪兒?”
縷寒飛很不滿意,她不知道女兒爲什麼要爲了一個劍客弄成這樣。她漫不經心地回答道:“他啊,一炷香前剛走。估計這會兒,出了族城了吧。”
汐旻心頭一陣緊縮,捂住胸口倒了下去。
汐旻餓了幾天幾夜,又日夜操勞,身體早就在倒下的邊緣。如今錯過役元的消息,成爲了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縷寒飛趕緊把女兒送到牀上,她坐在汐旻閨房的牀邊,急忙招來了太醫。
所幸身心疲憊,也不是什麼大事。太醫開了個方子喂下藥,汐旻熟熟地睡了一夜也就醒來了。
汐旻緩緩地睜開了清澈的雙眼,從暈厥中清醒過來。她躺在自己的牀上,綾羅綢緞蓋在身上。自從擅自出走,今天回到自己的牀上已是時隔一年。
汐旻看見母親坐在自己的牀邊,下面跪着一個太醫和四個婢女。縷寒飛見到她已清醒過來,拉下的臉馬上露出了欣慰。
鳳冠霞帔的女皇眼含着淚水,她伸手想去撫摸女兒的臉頰。但是汐旻,無情地扭過頭去。
縷寒飛怔住了。她收回了手,只是幫女兒蓋了蓋好被子。然後轉身對下跪的太醫冷淡地說:“陳太醫果然妙手回春。”
“回主上,奴才早就進言少主:不可過度操勞。可是少主總是呆在宮外與那些賤民爲伍,難免會氣血不調,這才暈了過去。奴才只是給少主服下了九品蓮子羹,補補氣血而已。”
“陳太醫有勞了。先下去吧,自會重賞的。少主需要靜養,都退下吧。”縷寒飛知道女兒不願看見自己,就這樣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
所有人都離開後,汐旻一個人躺在自己的房間裡。她很不甘,她不明白爲什麼太醫會把宮外的百姓叫做“賤民”;她不明白如今糧食緊缺,爲什麼還要給自己服下九品蓮子羹。
她其實更願意把這碗蓮子羹,分給宮外哇哇待哺的嬰孩。
汐旻從牀上下來,穿上香靴走到房內中央的桌邊坐下。
她穿着白滑寬鬆的絲綢睡衣,纖細的腰上緊緊繫着青色的腰帶。簡單樸素的衣着,卻有一種別緻的美。
汐旻從溫暖的被窩裡出來,被屋子裡的冷風一吹,她一下子打了三個噴嚏兒。她的面色煞白,嘴脣乾裂。
汐旻拎起古色古香的茶壺,往精緻的茶杯裡倒了點水,然後一口飲下。
屋頂忽然有了動靜。金黃的瓦片在作響。這點聲響逃不過汐旻靈敏的聽覺。她本能地站起來仰頭上望,只看見屋頂已經被掀走了一塊瓦片,露出一個通天的窟窿。
“是什麼人膽敢光天化日闖到我們宮裡來?”汐旻心裡盤算着。
從屋頂的窟窿裡,一塊細長的竹簡直直墜下,“砰”一聲砸在了木桌上。汐旻疑惑的拾起一看,簡單的竹簡上只刻了寥寥數字:
“弓箭助我,天嵐動身。午夜奇襲,圍城可破。”落款寫的兩個字:“——龍騰”
汐旻端詳着竹簡,嘴角上揚露出欣慰笑顏。彷彿心有靈犀似的,她一下子便猜到了役元這番話的意思。
自己的母親猶豫不決,不敢輕信天嵐。但是汐旻敢。她瞭解役元,瞭解天嵐,她對他們交出了全部的信任。
汐旻立即着手準備,配合天嵐的奇襲之舉。她又倒了杯茶水,然後悶頭一口飲下。然後她穿上潔白的清闕垂衣裙,一把推開房門大步邁出。
門口侍立的兩位婢女,趕緊行了個禮。“少主剛剛醒來,身子還弱。有什麼吩咐,讓去奴婢辦就是了。”
“好啊。那你們快去傳鄭威叔叔。”
“這,鄭大將軍正在西城門駐守“一線天”,恐怕一時趕不回來了。”
“一線天啊。既然他過不來,那就我過去吧。”
話音剛落,汐旻的背上又召喚出了她的聖天使翼。還沒等婢女們反應過來,汐旻在剎那間不見蹤影。
西城門口,一線天內。在片刻之間,汐旻少主已經站在鄭威老將的面前。
“末將參見少主。”鄭威剛要下跪,但蹲到一半,汐旻就上去攙住了他的手肘。
“威叔叔,說了多少次,見到我不用下跪的。”
“是,是,多謝少主。”鄭威站起,撓了撓頭髮。一個月不洗頭,還真是有點癢了。
“少主昏睡初醒,應該在宮中歇息,爲啥到這來啊?”
“威叔叔,我有事要託付給你。”
“少主之令,末將必當遵守。少主儘管說就是了。”
汐旻挺直了身軀,風沙吹打着她的清闕垂衣裙。她不是想象中的嬌柔脆弱的公主少女。此刻的她更像是一位巾幗英雄:
“我們的弓箭手一共有三千兵力,請威叔叔全部調集起來。我記得地窖裡的,還存有上百萬支弓箭,也請叔叔全部動用出來。以少打多,不能硬碰硬。這回,只能看弓箭的了。”
鄭威愕然。昔日的汐旻單純善良,最爲厭煩戰事;可是與天嵐劍主共處之後,她竟也學會了兵法佈局。
鄭威立刻將命令吩咐了下去。天使族的弓箭手們立刻做好了準備。
這次調兵,瞞過了族皇縷寒飛,而是由汐旻少主直接部署。
…………
一天過去,天嵐神劍和天使族的兵力沒有任何動靜。這種以少襲多的戰役,一定要等到黑夜。
子時,夜色濃濃。奇襲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