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廳的氣氛終於平靜下來,混亂的局面得到控制。於是大家又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圍在圓桌邊繼續討論。
汐旻走到一把木椅前,她看上去還是有點失魂落魄。憔悴的臉色蒼白無光,顯得恍惚出神。役元見了,走到她身後,就幫她把她的椅子後撤了一些。
汐旻意外的回頭看了看他。
役元只是把雙手搭在她的雙肩上,輕輕一壓請她入座。他彎腰湊到汐旻耳邊,小聲地安慰她一句:“放心吧,戰鬥還沒有開始,一切都還未知。”
汐旻蒼白的臉頰,在片刻之後終於露出一絲笑容。她雙手放在腿上,揪着淡黃色的衣裙。
巨大的危機讓她驚魂未定,可是役元的一句安慰,竟然讓她平靜了好多。她的雙手放鬆下來,整個人兒都沉靜許多。
汐旻甜美地微笑着,向役元的安慰輕聲道上一句禮貌的回謝:“恩,我沒事了。謝謝你。”
役元一笑,然後在她的邊上就座,繼續聆聽大家對戰局的分析。
歐陽靖同坐在圓桌的正前方。他審視着大局,繼續分析事態:“最好的選擇,就是按兵不動。等到聯繫上堂文族、平賢族等等的其他友族,積蓄力量再作打算。要儘可能的周旋拖延時間。相信我,天使族能挺過去的。”
說實話,這樣的保證顯得很無力很主觀,真的很難讓人信服。大家開始嘈雜地議論開去。大師兄見到局面又陷入了混亂,大家分明擺滿了不信任。
他皺了皺眉頭,猶豫了一會兒,終於決定還是向所有人坦白:
“好了好了,都靜一靜吧。我知道各位都在擔心什麼。擔心的是堂文族、平賢族會不會明哲保身是吧?
其實說實話,我也不相信他們兩個族會全力相助。但我相信一個人,這個人能說會道、愛耍把戲。我前些日子去見過他。他答應我會在該現身時現身。這個時候我想他應該要履行諾言了。
但現在,我還不能告訴你們他是誰。我只希望你們能相信他。”
他把頭轉向汐旻,繼續說道:“尤其是你,汐旻,你與他素未謀面,但我希望天使族能把希冀,全部寄託在他的身上。”
“還有人可以幫我們嗎?可是,你們神劍不是已經天嵐裡最厲害的了嗎?連你們四個都沒辦法,還有人能幫我們嗎?”汐旻不解問道。
歐陽靖同忽然就變得面無表情,他的語氣嚴肅至極:“當年天嵐城破之後,斐羅帶着華裂劍叛變,而我們四個也從此聚在了一起,藏在這山洞裡。但是汐旻你應該知道,天嵐神劍一共有六把。”
柯悍、林行、道役元,他們三個聽着,互相看看,謹慎起來,卻誰也不敢向大師兄發問。但他們心中已經大致猜到了,那個不曾現身的神秘人的身份。
——一直下落不明的第六把神劍,終於要奪世而出。那是天嵐最後的一張王牌!
……
這幾天,大師兄都是一個人坐在大圓桌邊,不停地搓着手、往手心裡哈着氣。天氣越來越冷了,地底下又本來就陰寒,只能把手靠近閃爍的燭火,簡簡單單地取個暖。
歐陽常常在想,如果自己是風殤劍主,自己會以什麼方式出現,會怎樣去幫助天嵐?
風殤劍主一直以來都是杳無音訊,可能根本就死在當年城破的那天了。所有人都不清楚他到底是死是活,三年了,他也漸漸地被淡忘。
這個名爲蕭州旭的劍客,因爲暗器的精絕和易容之術的精湛,被遴選爲神劍劍主,執掌風殤劍。
但是一直以來,歐陽靖同都知道他還活在這個世上。其實在很久很久以前,歐陽靖同便和他因爲一些機緣巧合,在一個小土村裡會過面。
大師兄只是想把風殤劍給藏起來。歐陽靖同希望,風殤劍主從此消逝人間,爲世人所不知。
歐陽靖同希望,他能真正成爲幕後的一把利劍,成爲最神秘的一股力量,成爲天嵐最後的一張王牌。
只是他沒料到,風殤劍如今不得不公開出現,這最後的一張王牌也終究要藏不住。
果然,當天使族被圍城的消息傳遍整個大地之後,在一個小村莊裡,有一名男子扔掉了背上的柴禾,開始回屋收拾行囊。
一處世外的無名小村莊裡,從村莊的黃土中走出來一個神秘的帶劍男子。
他一身蓑衣,頭戴斗笠,手裡握一把平凡帶鏽的鐵劍。他離開了這些茅草房組成的無名村莊,踏着塵土鋪滿的鄉間小道。他在村口駐足回首,望向身後的簡陋鄉間。
世外的村莊常年天氣乾燥,乾癟的土地被曬的出現大大小小的裂縫。爆裂的石塊散落在各處可見。
蓋着枯乾稻草的屋頂還在冒着炊煙,一隻昏鴉落在枯藤老樹上。風兒颳起了一地的沙塵,世外的村莊不是山水靈秀的,但至少是沒有戰亂的。
這個神秘的“樵夫”回首,看見遠方站着一名淚如雨下的憔悴女子。女子在路的那一頭久久佇立。這樣的送別,沒有言語的矯飾。
女子不能就這樣遠遠看着他離開,她終究還是追了上去。她的雙手中緊緊抓着一把入鞘的寶劍。她竭盡全力奔跑在塵土揚起的沙石小道上。那把寶劍在她的手中被牢牢鎖握住。
暗白色的劍鞘上鑲着天藍色的寶石。劍柄上掛着絲絲垂下的金黃色的劍穗。從華麗裝飾的劍鞘和舉世罕見的劍穗中,就能猜到這是一把怎樣的好劍。
那風塵滿面的女子在蓑衣斗笠的劍士前停下,風兒吹乾了她的淚水。她氣喘吁吁地說着:“這把劍,你還是帶上吧。”
男子伸手撫摸着她的臉龐,帶着別無選擇的口吻,拒絕了她:“沒事的。我會回來的。不是說好了嗎,待我歸來時,劍影成雙。”
“我……我會好好熔鑄的。你放心,我一定會照着這把寶劍樣子,再淬鍊出一把的。劍影成雙,我一定會的。只是你……只是你沒有你的佩劍,真的沒事嗎?”
“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再說,這把劍留在你的身邊,我也能放心的下啊。”
男子從她的臉上收回了手,看着天邊落下的夕陽。柔美的暮光在地平線上浮沉。
男子提了提手上的生鏽的鐵劍,不捨訣別道:“時候不早了。我得走了,他們需要我。”
……
男子把斗笠拉下了一點,然後在剎那間騰空離去。滄桑的北風終究斬斷了無休止的纏綿。滿含悽婉的離別,在黃沙與枯草間顯得悲壯與無奈。
夕陽的輪廓陷入了地平線,金色光芒的大地緩緩被黑夜吞噬。
村口的土路上只留下一個佇立沉默的女子不肯離去。她的手中,緊緊地握住一把神劍。
一直以來都不知所蹤的第六把神劍,名曰“風殤”。
……
深秋即將謝幕,世間將步入初冬季節。枯萎了朽木敗草,凋謝了似錦繁華。秋風從指間流走,爲北寒冷清讓位。
魅冥大軍不僅圍困了天使族城,還爲了以防萬一圍住了茵河的中下游。搞得這些天嵐的人,也莫名其妙地困身於山洞之中。
整整齊齊一排又一排的軍帳,鋪開在天使族城的周圍。放眼望去,是黑壓壓的鐵盔將士和獵獵作響的血紅戰旗。
一支又一支巡邏的衛隊,沿着茵河整天整天地晃悠。
重兵圍城,茵河下游流域也完全被困。天使族城危矣!
天使族,族史1530年,作爲大地上歷史最悠遠的種族之一,天使族也僅僅記載了兩場戰爭。
第一場是開族元年,茵河氾濫,山野凋零。無數毒蛇猛獸與人爭食,生啖人肉。當年的鄭石將軍率領全族與自然之力抗衡,疏通河道、築起城牆、肉搏猛獸。
終於歷時一年,在春天第一朵木槿花綻放之際,將天使族的根牢牢扎穩在茵河下游。從此種族得以繁衍生息,千年文明綿延流傳。
還有一場是二十年前的叛族之亂。那時的族皇婁獻驕奢淫逸,終日醉於後宮與妃子,紙醉金迷。朝堂人心向背,族中餓殍遍野,天使族有如風中孤帆搖搖欲墜。
當年的族後婁寒,憑藉一介女子之力收攏人心招兵買馬。經過苦苦三年的動亂,推翻昏君婁獻的統治。
婁寒受到萬人景仰,晉位登基,成爲新一任、也是歷史上第一任女性族皇。她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廢除婁姓改爲縷姓,以此欲圖與骯髒的過去徹底決裂。她自己也自行更名爲——“縷寒飛”。
二十年後的今天,縷寒飛不得不再次率領她的族城,迎擊第三場生死存亡的戰爭。
但是她現在是真的無計可施。年邁的族皇終日不能安睡,心力不支面容憔悴。
縷寒飛的降書剛寫了個開頭,就被她憤怒的撕碎,胡亂扔到地上。
還不知道能不能度過這個冬天。又有什麼辦法呢?所有的聯繫全切斷了,又逃不出去。全族三十萬人口所有能打仗的全算上,充其量也湊個五萬軍隊。
自己的四周,可是十幾萬驍勇善戰的魅冥啊,怎麼逃得出去?
縷寒飛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茵河水流湍急常年不凍。上游的芭蕉葉信箋,是她唯一的希望所寄。來自親生女兒的信箋,說不定會有什麼克敵妙計傳來。
天空之上飄起了雪花。天氣一天比一天寒冷。天使族的冬天,可是冷得能讓人凍掉手指的。
茵河流畔,水汽溼潤。初冬的第一場雪,來的很早很早。五六歲的孩童在城裡打起了雪仗,歡快地蹦跳着。
折戟沉沙,繁華落盡。茵河水畔的天使族城,將會成爲第二個亡族天嵐嗎?
明面上,這是魅冥族和天使族的一場戰爭;暗地裡,這是華裂劍與天嵐五劍的一次較量!
昔日六柄上古神劍,在天嵐族內立下赫赫戰功。如今卻因爲華裂的背叛,兄弟反目,互相廝殺。賭上天使族的存亡和神劍的榮譽,他們此刻交鋒!
這場交鋒,決定了上古神劍的命運,決定了天使族城的命運。這場交鋒太過沉重,整個時代都將迎來一次變遷和重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