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役元御劍飛抵了天使族城正門外,那裡營帳最爲密集。正中心那頂最大最奢華的營帳,顯得格外引人注目,役元立刻就注意到了。
他自信滿滿地斷定,那裡便是斐羅安睡的地方。他知道斐羅從來不懂得藏拙,只懂得伸張。狂妄、自負、唯我獨尊,這種性格怎麼能允許斐羅低調的行事?
道役元太清楚斐羅了,斐羅一定在那頂最奢華的營帳裡。搞不好,還在喝着小酒吹着小風偷偷發笑。這回,道役元要給這位狂妄的故人,獻上屬於龍騰劍的問候。
要不是爲了掩護“一線天”的戰事,役元纔沒有心思去會見這位“故人”。
故人,敵人,一撇之差。
役元心中暗自估摸了一下,這個時候風殤和天使的戰鬥應該結束了。那麼,屬於我龍騰劍的表演,也將要拉開序幕。
他從空中御劍下降,直接去拜會斐羅……
正如所料,斐羅果然正呆在營帳之中。曾經的六把神劍,有一半竟就聚集於此。
城正門外的森羅營帳中央,一頂最高最寬敞、裝飾得最豪華的大營帳,裡面是魅冥各個將領商議要事之地,也是這裡的最高首領——大將軍斐羅的臥榻之所。
一簾幕後,殘餘的紅燭已燃成燭蠟,月光透過一扇格子窗照到了斐羅的牀榻上。
夜深人靜,斐羅大將軍卻難以睡個安生覺。由於戰事中高度的緊張,他輾轉反側,半睡半醒。朦朦朧朧的睡意,最容易讓人陷入夢境。
斐羅在自己的夢境中,夢見了這樣的場景:
周圍是一羣冰雪覆蓋的山羣,他環顧四周沒有人煙。忽然間,有一道龍皇的劍氣逼出,生生劈刺在了自己的後背上。夢中他似乎感覺不到疼痛。
他在夢中瞥見了道役元靠近的背影,還有一把神劍在散發皇者之氣。而他自己倒在了地上,吐出了一大口鮮血。但他卻感覺不到疼痛,在夢中他感覺四肢都失去了知覺,動彈不了。
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見,同門師弟道役元提着赤炎光輝的神劍,踩着積雪向他一步步走來,走的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然後劍起……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啊!——”
營帳之中,斐羅猛然坐身驚起,急促的心跳、虛汗漫了一臉,鼻樑上已經汗溼,嘴中還在大口喘着氣。
斐羅被噩夢驚醒了。
環顧四周,沒有異樣。只有帳外的月光混雜着篝火的焰光,照在了斐羅的戰袍上。許久許久,他驚魂難定。好不容易平復下心情,稍稍恢復了呼吸。
“我這是怎麼了?”斐羅拍了下腦袋,小聲的自我嘀咕道。
想想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將軍,竟被一個噩夢弄的死去活來,傳出去都丟人。
斐羅被噩夢驚醒之後,再想躺下就沒有什麼睡意了。望向營帳的格子窗外,連綿的篝火燒的還是旺盛。
篝火旺盛,那就好,沒有什麼異常。一切都很安靜,冬天就是死寂而沒有聲音。
斐羅掀開被褥,下了牀。藉着外面篝火照進來的光,摸索到桌案邊上。他指尖對着燭芯運出一道氣息,蹭的就竄起了一株火苗照亮房間。
此刻的道役元,在南城門外的大軍營帳上空,開始緩緩下降。他毫不畏懼地面上是數以萬計的魅冥軍隊,也毫不畏懼四周密密麻麻分佈的長弩弓箭;他滿心想的,只有一把華裂神劍,和一位同門宿敵。
龍騰劍繼續下降,越來越低、越來越低。縈繞着龍皇之氣的他如同戰神的降臨,俯視着魅冥的螻蟻。
道役元繼續下降。
而此刻,斐羅還在中心營帳中俯身查看桌上的地圖,他身邊的華裂劍還插在紫鬥劍鞘中,筆直的懸立在帳中的黃土地上。整個帳中沒什麼異樣。
然而,一陣窸窸窣窣的金屬碰撞聲擾動了斐羅的耳朵。那是華裂神劍在不安分的振動,與紫鬥劍鞘碰撞出急促的聲響。
華裂劍和龍騰劍本來就師出同門,他們能夠感應到彼此的氣息。斐羅看着顫動不止的華裂劍,猛然擡頭,在剎那間就已經明白了。
他嘴中輕輕吐出一句——“終於,要來了……”
道役元作爲一個遠道而來的客人,將要迎接華裂之主的問候。
斐羅怒而拔出了身邊的神劍!劃過劍鞘的金屬摩擦聲冰冷到令人毛骨悚然。華裂劍的一股紫魅之氣霎時逸散。神劍出,驚擾天地。
斐羅握着華裂劍,大步奔向了營帳之外。他環顧四周,沒有蹤影;再仰頭望去,空中來者,斷然正是道役元。
他身邊,踉蹌的跑過來一個慌張的士卒,還在地上滑了一腳,差點撞倒了斐羅的身上。士卒大口大口的喘着氣,弓着腰在斐羅身邊慌張地報道:“將,將軍!有刺客!有,有刺客!”
“屁話!當我沒看見嗎?”
“那,那我們快放箭吧。”
“蠢貨!”斐羅疾怒,呵斥着小卒,嚇得他連連後退了幾步:“哼,就憑你們這十萬人,還想對付他?趕緊退下!。”
“額是是是,將軍教訓的是。”戰戰兢兢的小卒還不知道說的是什麼,但也只能這麼迴應着,畢竟斐羅大將軍的殘暴可是人盡皆知的,豈敢再觸怒了他?
“去,告訴下面,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準亂動。聽見了沒?”
“這,這,可……”
“恩?”斐羅斜了一個厲斥的眼神,暴虐的本質讓小卒噴涌出一身冷汗,愣愣下去傳達命令了。
數以萬計的魅冥軍隊,都衝着空中同一個方向驚顫的望去。半空中,道役元在萬衆矚目中降落下來,雙腳沾染上了泥黃的地面,若如無事的站在了十萬兵陣面前,如入無人之境。
他怒而衝視着對面的斐羅,心中充斥着積憤和長恨的怨怒。龍騰劍上縈繞的龍炎之息愈來愈烈。劍士的憤怒牽動了神劍的天威。
而斐羅只是微微上揚起嘴角,對於役元龍騰神劍的震懾,報以不屑的嗤鼻。
龍騰和華裂,此刻面對面地展開對決。
“我等這一天很久了。沒想到,你自己送上門來”斐羅傲然地向役元高呼道。
“背棄初心,執劍叛逃。你就這麼罔顧師尊的亡靈?”役元淡然閉目回答。
“哈哈哈哈?那又如何,我倒要看看你這個師弟,究竟配不配得上龍騰!”
話音剛落,斐羅便迫不及待地出招了。高手之間的對決,從來不多說半句廢話。
一道紫魅之氣從斐羅身側迸射而出,他全身被魔邪的氣息環繞,可怖的神劍爆裂出雷霆的氣勢。
斐羅執劍舞出一道迅影,空曠的泥土地上,劃破了閃電的痕跡,直接衝向對面的道役元刺擊而去。
劍鋒所指,穹空聚裂。華裂劍帶着紫電雷霆之氣,剎那間便衝着役元的胸口刺來。
道役元不動聲色,閉目沉頭在嘴間唸唸有詞:“九尊軸劍•盾——”
龍騰怒,業火裹挾。
龍騰劍劍尖下指,懸於身前,霎時變出九柄劍的分身,環繞於役元周圍。
九尊劍柱上彷彿一道盤龍在上面環繞。九把劍環繞在身邊,在役元的周圍構築着龍炎之氣的屏障,把役元圍了起來。
地面上的塵土四散開去,只見龍騰劍士在九把劍的環繞中安然靜立。
“乒!”
金屬的撞擊聲震動戰局。斐羅身體整個前傾,手中的華裂神劍直直刺在了九尊軸劍的劍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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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股龐大的氣息硬生生地撞擊,轟隆的巨聲響徹雲霄。僵持對立,攻防相抗。
斐羅握劍的手臂微微在抖動,鼓起的肌肉撐開了厚重的戰甲。他用盡一切力氣,想要刺開役元身邊的劍盾。
而道役元雙指御劍,眉頭間已擠出了道道褶皺,臉色略帶些痛苦。
業火之勢,紫霆之勢,勢均力敵,上下之分就在微妙的對峙之間,不斷轉變,不斷調息。
周圍十餘萬的魅冥大軍,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雙劍的蠻搏,竟被驚得忘了動彈分毫。一輩子又有幾次能見到傳說中的上古神劍,以生死爲賭注相博?
不可預言的蠻力相抗,逼迫着兩人都開始喘息。恐怕再繼續,就是雙雙精力耗盡。斐羅赫然之間意識到及,上古天嵐神劍的相抗,又怎可蠻動?
斐羅漸漸消弱了劍勢,後步一撤,迅疾收劍,率先停止了無止盡的強強抗衡。
紫霆之氣四散開去,斐羅開始疾速地全身後退。他身體後傾,單腳點地,快速地向後滑動而退。
他握着劍在地上劃出痕跡,沙土之上留下華裂的印記。華裂劍的劍鋒擦過岩石,射出火花。
斐羅又退回到遠處瞥視着役元。他手中的華裂劍不停的微微震動,發出“嗡嗡”的聲響。
而道役元見斐羅後撤停止了進攻,便雙手在胸前緩緩合掌。
“九尊軸劍,收。”
環繞身邊的懸空九劍向他正前方合攏而去,又重新合一成一把龍騰劍。他停止了九尊軸劍的防禦招式,轉而開始進攻。
——“那麼,該輪到我了。”他低沉自語,抓住劍柄,重新將龍騰控於手上。
防禦從來不是龍騰劍的專長,無可抵擋的進攻纔是最完美的防禦。
“龍迅影斬。”他開始真正爆發出神劍的威怒,六把神劍之中的戰神之劍,容納不得接受任何挑釁。癲狂的燭龍火焰,無可停歇的集聚在龍騰神劍之上。
龍迅影斬,曾被視爲是天嵐最高戰力的代名。戰神之劍,龍迅幻影,狂怒斬。
當年,玄端劍尊把一模一樣的劍術分別傳給了役元和斐羅,兩人所學的劍術幾乎是完全一樣的。可是唯獨這“龍迅影斬”的劍術,是玄端劍尊唯一傳授給役元,而不肯流露給斐羅的一套劍法。
“哦?龍迅影斬嗎?”斐羅有點些微的意外,他沒有料到他與道役元的劍術中這唯一的不同點。
“哼哼,都說龍迅影斬威力無比,我倒是要領教一下!——無虛影身。”
無虛影身,泯滅凡骨。這是一種高深莫測的隱身幻術。
空中夜霧籠罩,地面篝火映射。斐羅的身軀瞬間消失,彷彿與整個霧夜融爲一體。那股紫魅之氣無跡可尋,好像斐羅就不曾出現過一樣。神秘的隱身幻術把他的身形掩藏起來。
無虛影身,本來是風殤劍主蕭州旭的獨門絕技,也不知爲何斐羅偷學了去。倘若此刻蕭州旭在場,一定會嗤鼻於斐羅的班門弄斧。
道役元只是冷冷地淡然:“哼,抵擋不了龍迅影斬的攻擊,就只會用幻術躲起來嗎?”
斐羅使用無虛影身的幻術消失不見。缺失攻擊的目標之後,龍迅影斬的招式也不得不被暫時停止。
役元放棄了龍迅影斬,轉而將炎紅的神劍插入土地。龍騰劍插入土地三寸,筆直的立在地上。
然後役元的手掌之間運上一道真氣,與手中之劍同連爲一氣,通過劍柄一直灌注到泥中劍尖,給整個大地一次沉重的擊潰。
“——慟地燭裂式。”
道役元身軀微顫,龍息迸裂。龍騰劍劇烈晃動,發出金屬震動的“嗡嗡”聲。
以龍騰劍的劍鋒爲中心,四周的大地上往外流開金光的裂痕,猛然地就向遠方輻射擴張。
金光劍痕霎時無止盡地綿延開來,如同遍地的毒蛇在向外爬行。
耀眼光芒逼射着周圍兵卒的雙眼。圓形的劍痕攻擊碎裂了整個大地,將四周土地肆虐分割。地上金色的痕跡,如同大地的脈絡滾燙赤血。
整片大地,如同破碎,到處都是龍騰的攻擊,無論你隱身後躲在哪裡。
斐羅怎麼能夠躲閃,地面之上都是龍騰的攻擊,整塊土地都被劃入了道役元的斬殺範圍。任憑斐羅藏身於何處,都難以躲閃劍痕的襲擊。
唯一的辦法,就是脫離爬滿金光“毒蛇”的地面。
果而,斐羅在道役元的左身遠側現出真身。他騰離地面,懸於半空之中,看着腳下的大地露出龍炎劍氣的脈絡。“無虛影身”這些旁門左道的幻術把戲,也該是玩夠了。
道役元拔出神劍,執劍側身正對着半懸的斐羅,怒目而視。他握住劍柄的手上爆出了青色的筋脈。
而斐羅停懸在半空,險些沒能躲避“慟地燭裂式”的劍擊招式。不過他反而因此露出詭異的詰笑。
這無意間的躲避讓他豁然明朗:既然在地面之上難分勝負,那麼裁決生死的戰場就該脫離地面,引向龍騰劍萬萬不曾得利的地方——天空!
斐羅太熟悉自己的這個同門師弟了。當初在天嵐城,道役元自從妹妹死後,只能以劍爲悲,將哭泣和悲慟全都發泄在劍術裡。如若論劍術,龍騰劍主的威名決然不是隨手得來;
但若是談及空中的作戰,當年的玄端師尊可是一直在痛恨役元,怎麼也學不會凌空飛行之術。役元天生就有恐高之疾,根本就無法凌空飛行。就算是御劍而行,也是玄端師尊親自訓斥了整整三個月,才逼着他掌握的。
斐羅對此深諳,空中的戰鬥永遠是道役元的軟肋。對於華裂神劍的領空,恐怕他就只有捱打的份了吧。
斐羅心中涌上一股莫名的激動!噬血的渴望燃燒着華裂的慾念。積蓄多年的仇恨與不甘,就要在今日了結。
斐羅收身仰頭,向着天空飛馳而上,迅速上升至高空,在密佈的烏雲中消失不見。
道役元看着斐羅升入烏雲之後,他已經有了些許的冷汗從額頭冒出。他知道自己已身處劣勢!只怪自己當初沒能學會這飛行之術,只能此時懊惱握拳。
該傾盡全力,好好接住斐羅這從天而降的下一招纔是。
比拼的天秤已經傾斜。只因爲斐羅的升空,宣告了自己籌碼的加重。空對地的攻擊更加隨心隨意,更加難以防禦。
而道役元只能擡頭仰望着天空的黑暗,警覺於任何一個方位可能出現的斐羅的劍刺。他灌注了全部的心神,提點起萬分的警惕,只爲了天空中隨時的一擊。
高手對決容不得半點失誤,而不會飛翔恰恰就是他致命的軟肋!
龍騰劍柄被掌心汗溼,仰望蒼穹他心中顫立。
夜空之中雲霧繚繞,沒有星光。偌大的天空漆黑一片,卻漸漸響起了雷鳴之聲。由遠及近、由遠及近的雷霆聲變得轟鳴,天空之中出現了閃電的亮影。此起彼伏的耀眼閃電發出光芒,如同遊弋夜天的銀色毒蛇。
道役元咬着牙關,自己在明、敵在暗,就只有被動挨打的份。
龍騰劍被他高高向上拋起,在空中無盡旋轉着反射光芒。役元單手指天,目光凝滯。
“九劍歸宗•盾。”
一把神劍又重新分身,九柄神劍在他的手指上匯攏,彷彿成爲了九根傘骨,構築出一把劍傘,罩盾在他的頭頂上方。劍傘爲盾,希望能夠抵擋得住來自上空的襲擊。
此刻的役元,高舉手指,頂住頭上的九劍之傘。他全神貫注地仰頭凝視上空,看着天空中電閃雷鳴的景象,提防空中任何一個方向可能出現的斐羅的劍擊。
劍傘爲盾,擡頭上望。此刻,他一心只想着抵擋天上的攻擊,根本沒有留意自己的四周。
若是這時地面上有什麼偷襲向道役元的身體襲來,恐怕他也是難以反應了。
而這,竟然成爲了現實!
魅冥大軍中待命的弓箭手部隊,一個將領眼瞅着此刻形勢,絕對是偷襲的天賜良機。他心中一陣激動,腦袋一熱,極爲興奮,向身後的弓箭手們高呼了一句:“小的們!快放箭吶!”
下意識的執行將領的命令,所有的弓箭手鬆動了手指。緊繃的弓弦發出“崩”的一聲,驟然鬆動。
無數箭矢在剎那間一躍前去,半空中黑壓壓的緊密弓箭,鋪天蓋地地朝着目標疾飛。
役元意識過來,可是已經太晚……
少數弓箭落在了劍傘之盾上,立刻就燒成了薰煙。但是大部分的飛矢,劃過一道完美的弧線,避開了劍傘,直接落向了役元的血肉之軀。
地面霎時就被染紅。役元的身上插滿了利箭。箭頭刺進肌骨,濺出火紅的鮮血,接連不斷。
道役元一聲嗚咽,感到無比的疼痛。他無力站立,直直地倒在了地上,嘴中吐出一大口血。
龍騰劍主倒下了!
道役元感覺喉嚨裡火辣辣的液體在翻涌,口中還有嘔不盡的鮮血。他趴在地上,張嘴大口呼吸。血液順着嘴角到下巴,滴瀝在沙土之上。
他的身上插滿了利箭,活活被紮成一隻刺蝟,痛苦不堪!
他竭盡全力,雙手撐在了地面上,咬着帶血的牙關,力圖讓自己重新站起來。此刻對於這位神劍劍主而言,連站立都是一種遙不可及的能力。他繃緊了渾身的肌肉,試圖站起來。
“——啊!!!”他如同野獸一般發出撕裂心扉的嘶吼,拼勁最後一絲蠻力,撐起自己的身軀。
寒風吹拂着他滾燙的臉龐。
他顫顫巍巍的,從血泊之中又重新站起,卻搖搖晃晃,如同剛剛學步的嬰兒。
他終於能夠感受到,那種被萬箭穿心的痛苦,那種他一直欠着的痛苦。恍惚之中,他感覺自己彷彿又回到了多年之前的那個戰場,那個妹妹代替他去抵擋亂箭的戰場,那個讓妹妹代替自己被萬箭穿心的戰場。當年愧疚的,當年欠下的,終於要在今天償還。
亂箭穿身的痛苦,今日終於還是體會到了。
此刻的他迎風站立,搖搖欲墜。他的身軀之上插着密佈的亂箭,眼中佈滿恐怖的血絲,如同飲血吃肉的山頂狂人。
…………
空中的雷霆之勢逐漸減小直至消弭,夜空又重歸寂靜。
斐羅駕馭着華裂神劍,從空中急促的飛下。他贏了,他贏得了這場對決。龍騰劍與華裂劍到底孰優孰劣,這個千年疑問在今天終於有了答案。
斐羅麾下的魅冥大軍,陷入了無盡的狂歡和高呼,如同在歡慶着盛大的節日。這個世上,沒有比親手重傷一位神劍之主,更加讓人興奮的事情。
然而斐羅卻沒有理會這種狂歡,他沒有一種享受勝利的喜悅。恰恰相反,他板着一張極度難看的臉色——因爲這不是他想要的勝利。
他將華裂劍插入了土壤之中,然後徑直走到了道役元的面前。
滿身血污的役元,看着朦朧之中紫衣的斐羅向他而來。掉落在地面上的龍騰劍,已經不能有任何的反擊。
此刻只要斐羅簡單的一拳,就能終結道役元的生命。役元閉上眼睛,等着斐羅的這最後一擊。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斐羅的金靴在土地上緩緩前行。他向着役元,沒有任何表情的走去。他的臉色,冷得如同一塊千年寒冰。
斐羅走到役元的身前,但是並沒有出拳傷他。
他只是在指尖運上一道靈氣,灌注在了龍騰劍上。龍騰神劍又重新顯露出一絲絲的光輝,從地面上兀自升空而起。
斐羅握起了他做夢都想奪取的龍騰神劍,卻沒有趁機把這把神劍收入自己的劍鞘中。
他只是將劍繞到了役元的身後,讓他趴在龍騰劍之上。
然後他封住了役元胸口的通絡穴,讓役元能夠延續性命。他雙指一劃,居然把自己的靈力傳給了龍騰劍!
龍騰神劍在斐羅的靈力的掌控下,載着役元緩緩升空而去,離開了這十萬大軍的包圍。
斐羅沒有任何的言語,也沒有任何的表情。整個動作流暢自然,一點也不遲疑。
斐羅沒有趁機殺了自己的師弟,也沒有將龍騰劍據爲己有。他只是把奄奄一息的役元安靜的送走了。
他望着役元趴在劍上遠去的方向,直到故友的身影遠去消失在黑夜的濃霧中。
斐羅雙拳垂在身側,握得很用力。
對斐羅來說,役元剛剛是他的“敵人”。他每一劍都想着讓“敵人”死去;而現在,役元卻是他的“故人”,他每個動作都想着讓“故人”能活過來。
故人,敵人,一撇之差。這其中的感覺,微妙難言。
斐羅向身邊的一個小卒做了個手勢,示意他趕緊過來接受命令。
愚昧的小卒屁顛屁顛地跑來,在斐羅大將領的身邊低頭哈腰,以爲要頒佈什麼重大的賞賜。
“額,嘿嘿,斐羅大人,我們殺了天嵐的神劍劍主啊!你看,是不是給兄弟們發點賞銀什麼的,嘿嘿……”
斐羅沒有回答,目光盯在前方,停頓了片刻。幾秒鐘後,他只是極其冰冷地說了一句:“——傳令下去,所有弓箭手,全部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