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都天完全進入了物我兩我的狀態,他隱隱的似乎連自己都無法感覺到了,整個身體就像是一陣風一般肆意的飄蕩,遊散與這片天地。
他似乎忘卻了一切,忘記了自己的師傅,忘記了新月國,忘記了幽月女神,忘記了犀角龍,忘卻了……
忘卻了太多。
有時候能夠忘卻真的很好,然而這卻並不可能。就像是喝酒,大醉之後可解千愁,可是一旦醒來,卻是愁更愁。人生悲哀如此,既然不能忘卻,那邊去享受“記住”所帶來的痛苦。
因爲那樣,會讓你的心更加堅韌,更將剛強,更加冷血。
霍都天從這種物我兩忘的境界中掙脫出來,看着懸浮在頭頂的暮鼓,心中突然衝蕩起一陣無邊的憤怒,他憤怒世上的一切不公,憤怒命運對他的不公。歷經兩世,卻要承擔着旁人難以承受的痛苦,家破人亡,師傅隕落,自己身亡,誤入另一個世界,卻又是家破人不在。
“啊——”霍都天一聲憤怒的狂吼,右手猛地擡起,用力的砸向那暮鼓,下一刻,那靜靜懸浮在半空之中的金色權杖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召喚,化作一道流光,閃電一般的速度便到了霍都天的手中,後者臉色扭曲,眼中涌聚着瘋狂之色,然後狠狠的揮動着金色權杖砸向那暮鼓。
“咚!”
與晨鐘不同,權杖落在暮鼓上時,發出的聲音是清脆的,是巨大的,是聲勢震動天地的。
權杖撞擊到鼓面上的那一剎那,霍都天能夠清清楚楚的感受到自己手臂上傳來的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手臂之上咔嚓咔嚓的爆響聲不斷,霍都天臉上露出痛苦之色,想必此刻的右臂已經完全碎裂了吧。
但他眼中的痛苦之色很快便被狠厲所替代,目光冷冽的望着自己那條癱軟下去的右臂,快意的笑了出來,然後整個身體像是被一記重錘狠狠的砸上去一般,身子如同斷翅的飛鳥直直的倒飛出去很遠,然後從半空之上甩了下去,掉落在一處大山之上。
吭!
高亢的聲響如同神龍狂吼一般,暮鼓上所傳出的音波與晨鐘的音波撞在了一起,發出的巨大響聲已經無法讓人聽見了,犀角龍剎那之間雙目流血,兩耳之中直接是噴出了兩道血箭。
然後他的整個人都被着那場中的巨大響聲所釋放出來的吸引力牽引到了中間,然後狠狠的撞擊在陳鐘上面,身體再次被反彈出去。
嘴中哇的一聲噴出一大口鮮血,在空中劃下一道弧線,撞到了下方的碎石地面上去。
砰!
巨大的轟向直接便是讓那堅硬的地面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深坑,犀角龍幻化而成的人形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傷痕累累的本體。
犀角龍被打回了圓形,他並不知道這些,眼睛緊緊地閉上,暈了過去。
霍都天與犀角龍交戰的時間很短,甚至只能用那麼三招兩式來形容。先是雙方各是凌空一指的試探,然後便是霍都天的空間轉移,犀角龍的鎖定,然後便是晨鐘將其逼出,霍都天用處暮鼓與之對抗。
簡單如此,卻又是慘烈如此。
這一前一後也不過就是一盞茶的功夫,整座森林完全消散了,變成了光禿禿的一片,破敗景象,黑煙滾滾,沙石滿地,塵土翻飛。
森林之中那些極少極少能夠存活下來的野獸望見這一幕,淚水撲簌簌的流了下來。
家園被毀了,被毀的莫名其妙,這片原始野獸心目中的天堂的森林便在此刻煙消雲散了。
野獸們難以抑制的開始哭泣,鳴嘯聲中的悲哀讓人心碎,他們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卻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甚至不知道該怎麼活。
他們終於明白了數十萬年前的那位前輩,那是一隻令萬千仙獸所害怕的存在,他姓孫,依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的走向人間的巔峰,然後飛昇仙界,進入地仙,然後是天仙,真仙,大羅金仙,準聖,他靠着自己的頑強,靠着心目中的打下了屬於他自己的傳奇。
但他卻最終發現了自己的悲哀,他發現自己根本就鬥不過天,所以他選擇了下界,寧願與自己的猴子猴孫在一起快樂的過活下去,也不想在上天了。
可是天庭卻沒有滿足他的願望,十萬天兵下界,焚燬了他的家園,焚燬了他的樂土。那一刻,他憤怒的揮舞着手中的那根金光閃閃的大棒殺的十萬天兵片甲不留,他憤怒的望着自己的家園,看着他們已經完全消失了,往日裡依偎在他身邊的猴子猴孫全部都死在了這場戰鬥力,屍骨無存。
他仰天嘶吼,聲音悲慟,兩行淚水順着面頰流了下來,最後他心如死灰,舉着那根棒子殺上了九重天闕,那一仗,至今還凝固在永恆的傳說之中,很少有人提起,卻絕對沒有人會忘記,因爲那是這個世界上的第一個逆天之“人”。他並不是人,而是一隻猿猴,一隻有着漆黑的面孔,渾身皮毛都是赤紅色的猴子。
這些野獸平日裡都曾經聽到過關於那位前輩的傳說,心頭中充斥着無限的尊敬與崇拜,可是他們始終都不明白爲什麼那位姓孫的前輩最後要發出那樣一聲嘶吼,家園滅了不是可以重建嗎?更何況他的修文已經到了準聖,世間任其遨遊,何必要在乎這麼一寸土地呢。
可是現在,他們終於明白了那位前輩的悲哀之處,家園破了固然可以重建,可是要如何去修建,他們根本就沒有這個實力,天下間可四處爲家,可是自己的這個家沒有了,又能有什麼地方可以去呢。
他們終於理解了那位前輩爲什麼會那麼傷心,因爲即便他的境界到了準聖,可是還會有着境界比他更高的存在,就像是那個人人敬畏的蒼天,他究竟到了什麼層次,沒人知道,但這個世界是他所創造的,想必已經到了最巔峰的聖人了吧。
野獸們的哀嚎持續了片刻便再也無法繼續下去了,因爲他們全部都死了,與自己的家園死在了一起,他們的眼中有着濃濃的悲哀,可是卻無能爲力,所以那眼中更多的便是絕望,弱小的絕望。
“若是有來生,一定要做人世間的最強者。我等生來都是自由身,爲什麼我們的一聲卻要過的如此悽慘。”所有的野獸在臨死前都是這樣想的。
天空上,晨鐘與暮鼓的碰撞之後,這片天空便頓時暗淡了下來,這樣的交碰,似乎連這塵世間都爲之變色,半空之中發出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響,一朵蘑菇雲從地下開始蔓延。
風雲變幻着,恐怖的吸力捲起塵沙滾滾,森林不遠處的那片大海接連不斷的炸開,Lang花被捲起數千丈,然後狠狠的砸落下去,海平面突然傾斜了下去,狂暴的海水開始恐怖的奔涌而出,就像是脫繮的野馬,再也難以駕馭,這片森林在這一剎完全被海水所覆蓋。
天空上的晨鐘暮鼓交接在一塊,雙雙爆裂開來,那氣流凝結而成的巨大晨鐘片片碎裂,然後消散於無形之中。
暮鼓同樣是如此,那些氣流碎片從哪裡來便歸往哪裡去,再次幻化成天地間的元氣散於空中。
很難讓人想象,就是這樣的氣流,在不久之前造成了那樣恐怖的破壞力,然而衆生皆平等,即便是強如他們也是一樣,晨鐘暮鼓再強終歸也是人爲所創,一旦創造他們的人失去了意識,那麼他們便也要消失。這是他們的悲哀,卻也是衆生的幸福。
否則,這個世界就要變了。
然而上天創造了這個世界的運行規律,所有身處在這其中的人都在試圖着想要擺脫他,卻又發現這一切根本就不可能。所以他們執着的以爲只要自己變強,便可以完全的從中擺脫出來,殊不知,他們從這變強之路一步步的走過來,卻還是在這個世界的運行規律上。
那個姓孫的猴子也知道這一點,可是他卻發現自己根本就做不到這一點,所以他雖然掙扎着想要去毀滅一切,最終卻是毀滅了自己。
所以那坐在金光中的人創出了天書三卷,他要讓後人修煉出不屬於這個世界上東西,後來那本書漸漸的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再也無法找到,那個人的其中以一個後世徒孫之中,有一個叫做獨孤魔的人依靠着自己師傅所述的記憶費盡一生心血寫出了一本書,這本書便算是天書的翻本,但卻足以讓人受益無窮了。
那本書便是,天魔變。
……
……
不知道究竟過去了多長時間,或許是千百年,亦或許只是眨眼間。
霍都天幽幽醒轉過來,卻又痛的再次暈了過去。
等到他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卻看到了令他震驚的一幕,漫山遍野都被海水所覆蓋,那些所謂高大樹木,山塊碎石,全部都被海水所埋在下面了。
滄海桑田中,任你如何風華絕代,卻終究抵擋不住侵蝕。
霍都天輕聲嘆了一口氣,沉默着不知道究竟該說些什麼,他望着四周的海水,頓時感覺身上的疼痛一波接着一波,越來越是劇烈。
他身上因爲與犀角龍的交戰盡是傷口,右臂已經完全碎裂,要不是體內還有殘存着的真氣的話,恐怕會造次暈過去,但即便是如此,霍都天此刻的狀態也絕對不好。
身上沒有半點力氣,自己此時又身在海水之中,身體肆意漂浮,使不出力氣,沉了下去。
身體沉到了水底,霍都天險些嚇了一跳,他怎麼都無法想到,這裡的海水竟然是深到了這般,竟是將一座山脈完全覆蓋在下面。
霍都天心中若有所思,終於想起了自己在混到之時,掉落到一座大山之上,可是醒來之時卻身在海水之中,想必那座山便是自己所掉落下去的那座山吧,只不過因爲海水的沖刷而掉進了海水之中。
霍都天的頭腦突然一陣清醒,急忙掙扎着往上躥去,可是身體內再也沒有多餘的力氣,身體在海水中一上一下,喝了好多口海水。
他幾乎耗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掙扎着爬到那座山上,腳下踩着山上的石頭,身體痛苦的還需要去保持平衡,這樣站立着才能夠勉強不致於喝到海水,但即便是如此,雙腿筆直的站立,那些海水的高度還是會漫到了他的嘴邊,更何況,霍都天如今身受重傷,又怎麼可能保持着長時間的站立呢。
他的雙腿時不時的會突然顫上那麼一分,然後身體便會失去平衡,再次落入水中,但他卻還是要再次爬到上面,然後重新站立好,利用那之間極爲短暫的時間吐納着,慢慢的匯聚着天地間的真氣涌入丹田。
可是他身上的傷勢實在是太重,因此能夠吸入到丹田之內的真氣微乎其微,忙乎了很長時間卻也不過是在做無用功。
就在此時,在那下方的海水之中突然傳來一陣猛烈的激盪,海水翻滾之間,帶動着滔天巨Lang,ru白色的泡沫飛出了很遠然後落了下來,砸在霍都天的周圍。
濺起的微微的漣漪卻讓霍都天身體再次失去了平衡。
撲通——發出很輕微的聲響,霍都天再次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