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濤蜷着腿坐在手術室外走廊的地上,四目無神地看着亮着的紅字,任憑別人怎麼喊他也不站起來。紅的的鮮血浸透了他的衣服,變得粘稠而鹹腥。眼前不停地晃過轉身看到田雨桐的那一個畫面,蒼白、豔紅,再無其他。
安雨桐打電話給他,竟然是來告訴他自己要結婚的消息,笑着邀請,那麼自然。他一直在擔心時間拖得太久安雨桐會等不起,可是直到那一剎那他才知道,安雨桐根本就沒有等他,她早就決定了,要嫁給那個男人。她不是在逼他,也沒有激將法,她那麼開心地告訴他:“簡濤,我要結婚了,已經選好了日子,半年後,我們打算辦一個有意義的婚禮,到時候你一定要來啊。”
簡濤傻了,安雨桐熟悉的笑聲擊潰了他所有自以爲是的自信,他只會不停地問着:“難道你不愛我了嗎?”可是,回答他的只是無關緊要的話,無論簡濤問多少遍,安雨桐都是避而不答。
簡濤覺得胸口悶得慌,想要出去透透氣,他的腦子裡一直在想着安雨桐和他說的話,她要結婚了,她要舉辦一個有意義的婚禮,她讓他一定要來……到底是要多麼有意義,要提前半年來籌備,而自己的婚禮,渾渾噩噩、倉促草率,是不是很諷刺?
簡濤一直在想着這些,根本就沒意識到自己已經走到了馬路中央,只是突然用力的一推將他的思緒拉回了現實中。
簡濤用力地搖着頭,他不想再去想了,可是血紅的場景揮之不去,只覺得胃裡翻騰得難受。很多很多年前,媽媽也是這樣,在一個冰冷的手術室裡,再也沒有出來。
“大少爺,這是在現場撿到的,託了關係警察才讓拿來的。”一個隨從將一個袋子遞給簡濤,裡面裝着幾顆珍珠,粘着一點點血跡,觸目驚心。
“拿走!我不要看見這個!”簡濤突然大叫着往後縮了一下。
他害怕了,那一串珍珠項鍊,就像一個魔咒,他只是告訴田雨桐那是媽媽打算給將來兒媳婦的,卻沒有告訴田雨桐那也是媽媽死時戴在身上的遺物。當年媽媽就是帶着這串珍珠項鍊割開了手腕,深可見骨,簡濤一直不願意去回憶那一天的情景,不敢去揣測那一刻媽媽的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讓她居然可以對自己下那麼狠的手,可以什麼都不想不顧,留自己一個人孤獨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媽媽死的時候爸爸在談生意,最後陪在媽媽身邊的只有自己和老管家,還有李嫂。簡濤木愣愣地將那串珍珠項鍊從媽媽的脖子上拿下來,小心翼翼地收好。媽媽說了,這是給以後兒媳婦的,這話,簡濤一直記着,可是爲什麼在那麼漫長的時光裡,他沒有把它送給安雨桐,他不知道。
簡濤後悔了,他爲什麼要在今天給田雨桐那串項鍊,爲什麼要走出去,如果……只要有一個細節小小的變動一下,那麼此刻,田雨桐還是活蹦亂跳的田雨桐,而不是現在這樣生死未卜。
“簡濤,我愛你,我可以爲你去死。”她對自己說過那麼多遍的話,他從來都不信,無論她是哭着說,還是
笑着說,還是面無表情。可是,她做到了,她真的這麼幹了,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用力地一推,代替自己倒在了血泊之中。
她不是要和自己再也沒有瓜葛了嗎?她不是應該開始自己新的生活了嗎?怎麼會變成這樣?時間一分一秒地走過,漫長而揪心。
簡中毅和簡母急匆匆地趕過來,沒想到今年的慶典竟然是這樣結束的。
“小濤,這是怎麼回事啊?你們兩個怎麼會到外面去?”不明所以的簡中毅急切地問。
而簡濤只是擡頭看着他,半天才說出一個字:“爸。”
簡濤的眼睛紅腫着,眼裡不停地掉下來,他哭了,眼淚肆無忌憚地流下來,哪怕是被簡中毅用皮帶抽打都不會掉一滴眼淚的人,竟然哭到發出聲音。
“小濤,到底怎麼回事啊,雨桐……雨桐怎麼會這樣?”
簡中毅和簡母什麼都不知道,除了當時目擊的人,誰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就連簡濤也什麼都沒有看到,他只知道結果,當他回頭的時候,田雨桐已經安安靜靜地躺在那兒了,所以他不會知道田雨桐被車子撞得飛起來,被彈出了好遠。
“我,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簡濤哭着說,就像一個手足無措的孩子,再沒有一點點平時的戾氣。
“你站起來,你給我站起來,一個男人,現在這樣像什麼樣子。”簡中毅說着將簡濤揪起來,雖然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他見不得簡濤那副失魂落魄的死樣。
“她會不會死?會不會?不會的對不對?只是流了一點血而已,只是流的有那麼一點點多而已,不會死的對不對?”簡濤的嘴脣哆嗦着,他從來不願意承認田雨桐在自己的心裡的分量,就像此刻,他只是害怕,卻不願意去想自己爲什麼害怕,爲什麼希望一切都沒有發生,田雨桐還是那個和自己鬧彆扭的田雨桐。
“到底怎麼回事,你倒是說呀,怎麼會變成這樣,你們不是應該在會場裡面的嗎?怎麼就一會兒……”
“爸!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該走出去的,如果我不出去,就不會變成這樣的……如果我不出去,如果我沒有走到馬路中間,如果我長了眼睛……”
“啪!”一記清脆的響聲,簡濤的臉上留下若隱若現的幾道紅槓。
“混賬!”
“你打他做什麼,還嫌不夠亂嗎?”簡母抓住簡中毅的手。
“都是這個混賬東西,我還以爲有點長進了,你說,你出去幹什麼,我看到你接了電話,是誰打給你的,是不是又是那個女人?”簡中毅指着簡濤的鼻子罵道。
“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簡濤靠在牆上,不停地重複着。
“請家屬安靜一點,這裡是醫院。”一個小護士走過來提醒。
“護士,裡面怎麼樣了?”簡母焦急地問。
“不知道,請你們安靜一點,醫生會處理的。”
“好,好,我們安靜。”
簡中毅簡直要被簡濤氣死了
,本來好端端的慶典變成了這個樣子,田雨桐還在手術室裡生死未卜,所有的事情讓他焦頭爛額。簡中毅重重地敲着額頭,在走廊裡來回踱着步。
“中毅,你冷靜一點,雨桐會沒事的。”簡母底氣不足地安慰着。
“我是欠了他們的,上輩子欠了他們的!”簡中毅有點恨恨地說。
簡濤靠在牆上順着冰冷的牆壁慢慢下滑,有些發黃的牆壁被他印出淺淺的紅色。
“你給我回去,我看着你煩。”簡中毅冷着聲音對簡濤說。
簡濤就像被抽空了靈魂一樣,木然地看着前方,好像完全聽不見簡中毅的話一樣。
“你聽到沒有,給我滾!我不想看見你!”簡中毅又把簡濤拎起來。
“中毅你幹嘛?快鬆手。”簡母拉着簡中毅,今天的狀況太突然了。
“我……不走,我要等在這裡,我要等着她從裡面出來,她不會有事的對不對?她命很大的對不對?”
簡濤後悔了,人不該太貪心的,貪心是不會有好結果的,是自己太貪心害了田雨桐。簡濤閉着眼睛,又睜開,滿眼的血紅,太恐怖了。
時間滴滴答答,走的又快又慢,不知道過了多久,鍾銘囡急急忙忙趕過來,一路上他已經知道了一些情況,可是直到看到簡濤身上的衣服,才知道情況有多糟糕。
“董事長,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不知道,醫生還沒出來過。”
“沒有壞消息就是好消息,我們等着吧,應該會沒事的。”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
“董事長,您不要這樣,大少爺已經這樣了,您不能再崩潰了。”
“我……我……”簡中毅最後只是搖搖頭,痛心疾首。
等了好久,手術室的門終於開了,一直呆呆地坐在地上的簡濤第一個衝過去,扶住推出來的田雨桐,看着她比之前還要蒼白的臉,已經幹掉的眼睛又忍不住掉下眼淚來。
“我們已經盡力了,大少奶奶能不能醒過來就看她自己了。”醫生還想說些什麼,簡中毅示意了一下,讓他不要說,雖然他的嘴巴上一直在罵簡濤,可是看到他現在這副樣子,真怕醫生說了些什麼刺激到他。
田雨桐的病房是醫院裡最高級的套間,環境非常好,簡濤讓小梅把平時田雨桐喜歡的東西也拿過來,這才發現,田雨桐的東西好少,少到和出差差不多。
簡濤握着田雨桐的手,一直喋喋不休。
“你不是說你喜歡我嗎?你不是說無論做什麼都想得到我嗎?我現在告訴你,你成功了,只要你醒過來,我就是你的了,你倒是睜開眼睛看一看啊,只要你醒過來,我再也不提離婚的事了,我保證,你不相信我是不是?我做了那麼多傷你心的事,你已經不願意相信我了是不是?”
簡濤一直握着她的手,看着她,一步都不離開,好像只要離開一會兒,田雨桐就會從他的眼前,從他的生命裡徹徹底底地消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