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緊張的假期 下

高遠開車載高樹離跟於蕙蘭回家,回家之後高遠看於蕙蘭臉色不好,擔心她偏頭痛發作,便進屋問了句,沒事吧?

於蕙蘭端坐在梳妝檯前垂着眼簾,一言未發,高遠只得又退了出來。

第二天早上,高樹離躲在書房裡,於蕙蘭躺在臥室,整個家裡靜得讓人窒息,高遠跟保姆交待了一句“有事給我打電話”就回了自己的公寓,晚上不放心,又回家看了下,高樹離跟於蕙蘭正在吃晚飯,保姆熬的粥,只放了一碟鹹菜,看見高遠進門,於蕙蘭放下筷子回了臥室。

高遠走到高樹離旁邊問,就一定得這麼對我嗎?

高樹離低着頭,看着自己眼前的那碗粥說,你就一定要這個時候找事嗎?高平不成器,你就那麼開心嗎?

......

我倒底哪裡做錯了?高遠拉了把椅子坐下。

你沒有做錯,你只是心太急了。高樹離往後撤了撤身子,擺正了主人的姿態,我死以後這些東西都是你們的,你這麼提前上手,太心急了。

我想了很久,有件事大概真的是我做錯了。高遠說。

噢?高樹離驚奇地看着高遠,怎麼說?

當初我跟你說,你放心吧,我會把廠子管好的,你答應了,是因爲你覺得我會蹲在廠門口,好好看着車間裡那一堆破銅爛鐵,倉庫裡放了七八年的棉花別讓人家偷走,是吧?高遠說。

高樹離沒吱聲。

但我理解的卻是要把家裡的廠子重新做起來,做好,做大,做不辜負爸爸期望的好兒子, 高遠苦笑着說,我今天想了一整天,突然覺得挺可笑的,三十多歲了,我居然還信這些。

一個男人的控制慾到了極致,是會恐懼任何人的強大的,包括自己的兒子,所以,帝王家纔會有父子相殘的事,你放心,我不會讓咱們家發生這種事的,畢竟以我們這樣的家底去搞那樣的事情實在是太可笑了,公司弄成今天這個局面,你進退維谷,完全插不上手,是我的責任,等我把它弄上正軌,一定完璧歸趙,我有自己的公司,我不會要你們高家一分錢的。

......

還有,7號晚上我會回來住的,負責任的做這個家的一分子,這幾天就放過我吧,不用再拉我回來凌遲了。

7號那天早上,高遠早早的醒了,剛睜眼就想起來今晚要回家,滿心的不高興,連暖烘烘的十月初的陽光照在臉上都覺得煩得很,在家裡待不住,索性直接去了公司。

直接上到37層,剛進那間由試衣間改造的臨時工作間,就見林桉呆呆地坐在靠牆的桌臺上,目不轉睛地盯着前面正在幹活的師傅們,傻傻的,高遠心裡一笑。

聽到有人進來,林桉扭頭去看,發現是高遠,覺得意外又預料之中,她賭今天一定有人沉不住氣要過來看一看的,只是沒想到是高遠,便笑着從桌子上跳下來打招呼,嗨!

幹嘛笑得那麼開心?高遠從林桉身邊繞過,走到裡面靠在桌子上,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下,沒話找話。

我就想我不可能是唯一一個受不了折磨從家裡跑出來的人,林桉說,我還以爲來的會是ALEX。

爲什麼?高遠問。

~,他平時不就多愁善感,沉不住氣。林桉說。

他沉不住氣,又不敢面對,今天不一定有勇氣來。高遠笑一聲,抱起雙臂,不自覺地嘆了口氣。

不用擔心,一切都在順利進行中。林桉看着工作臺前不斷忙碌的師傅們,一半安慰高遠,一半安慰自己。

一時,兩人齊齊發了呆。

一件衣服燙完,老張從嗡嗡嗡的熨臺上擡起頭來說,嘿,又來一個監工!

進度怎麼樣?高遠問。

動針動線的都完了,只剩熨燙了,放心吧,我們這一幫人碰上這麼個機會也難得,都鉚着勁呢!老張在工作臺旁大聲說道。

好,大家都辛苦了。高遠摸了下臉說。

又呆了一會兒,高遠忽然對林桉說,你問問EMILLY,模特們都到了嗎?

噢。林桉給EMILLY打了個電話,EMILLY說她正在機場,已經接到了巴黎來的服裝協會的人,等一會兒再去核實模特們的情況,林桉多嘴問了句,我們還請了服裝協會的人嗎?

當然!

隔着電話林桉都能感覺到對面的怒氣,馬上意識到自己不應該多嘴問這一句的,她只需按照EMILLY的意思直接傳達給高遠就行了,這是EMILLY一個非常不好的工作習慣,你哪怕是爲了工作方便,多問一句直接內容之外的事她也不會告訴你,這也是ALEX一直在背後詬病她的原因。

好吧,我先跟高總說一下。高遠就在旁邊坐着,林桉沒敢再多說什麼,臉上更是不敢表現出半點不悅,生怕落個在領導面前搬弄是非的口實。

掛斷電話,林桉跟高遠說了EMILLY在機場接服裝協會的人,過會兒再去核實模特們的情況後,說,如果特別着急的話,我可以先去問一下。

沒事,我就是想確定一下,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高遠說,晚上要給服裝協會的人接風,你也一起去吧。

噢,好。林桉收起手機說。

說完之後,突然覺得自己也不能老在這兒呆着,高遠說,你在這裡盯着吧,我先走了,有什麼事打電話給我。

好。

晚上的接風宴設在客人下榻酒店附近的一家高檔酒吧,酒吧分就餐區與休息區,休息區有一圈長沙發,供應酒水,可以在這裡邊喝邊聊,安靜地談一點事情。

林桉還是第一次進這麼高檔的地方,ALEX幾乎與她同時到達,隨後是BRUCE,EMILLY帶着客人,客人是兩位女士,一位大概五十歲左右,挽利落的高髻,穿一件長裙子,典型的法式優雅,年輕的是她的助手,跟林桉年紀相仿,一頭利落的金髮,及膝的筒裙,倒是顯得保守很多,BRUCE介紹ALEX跟林桉與兩位見過之後,高遠才匆匆趕到。

高遠來之後兩位女士便專注與高遠聊天去了,EMILLY趁機問林桉,你怎麼來了?

哦,今天我去公司加班,正好碰到高總,他讓我過來的。林桉解釋着,下意識地往旁邊挪了挪,那邊ALEX便悄悄推過來一杯酒,每到這個時候ALEX總是幸災樂禍地要拉她一起討厭EMILLY,林桉白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要在這種場合亂來。

先去吃飯了,因爲餐廳只有四人臺,所以分了兩桌,年長的那位自然由高遠與BRUCE作陪,ALEX,EMILLY,林桉則在另一桌陪那位年輕的女孩子,女孩子叫EMMA,聊天的時候林桉無意間提了句自己的二外是法語,EMMA很興奮,着實逮着林桉說了一頓話,特別是知道林桉還沒有去過法國,更是興奮地跟林桉介紹了巴黎的很多地方,不是那些大批遊客擁堵的地方,是一些小街舊巷,可以安靜地買杯咖啡,逛一逛新銳設計師的小店或者一家安靜的書店之類的,這一談時間便長了點兒,兩人突然意識到的時候又突然收住了口,EMMA非常有修養的對ALEX和EMILLY道歉,ALEX插科打諢佯裝要怒反倒逗得EMMA哈哈大笑,EMILLY也跟着笑,笑之間別有深意地看了林桉一眼,偏巧EMMA跟林桉坐在一個方向,她那一瞥全被EMMA結結實實看在眼裡,EMMA便有些尷尬,特意地也跟EMILLY多說了幾句話。

飯吃完,大家挪到休息區,開了一瓶香檳,照慣例聊了一會兒酒,才進入正題,高遠特意又跟那位年長的Marie女士介紹了下林桉,說,她是BRUCE的技術助理,這整個一季都是她在跟,所有的技術細節,她比BRUCE都要清楚。

BRUCE笑着點頭,這個我同意。

所以,明天早上她會帶你們到公司先去看一下。高遠對Marie說完,又對林桉解釋,她們想要先看一下我們衣服的質量。

哦,那太好了,我真的特別願意把我們六個月的成果展示給別人看。林桉說。

你聽起來很有信心。

當然。

又順勢聊了一會兒這季的風格問題,漸漸地話題又往私人旅行方面走開了,林桉去的地方不多,有些插不上話,趁他們聊得熱絡,去吧檯拿了杯蘇打水,她也喝酒,卻沒那麼好的酒量,晚飯的時候陪EMMA喝了一杯白葡萄酒,這會兒又喝了一杯香檳,便再也不敢繼續喝下去了,生怕有什麼失態的地方,再說,明天一大早還得去公司盯場地。

ALEX跟了過來,悄悄看她一眼,林桉煩不勝煩,又怎樣啊?

WELL,ALEX執着地邀請她一起討論EMILLY,我覺得她剛纔失禮了。

她倒底什麼地方得罪你了?林桉無奈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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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EX聳聳肩,反問林桉,你從來沒有在公司裡討厭過誰嗎?

認真的嗎?林桉問。

嗯。ALEX說。

沒有。林桉想想說。

那多無聊。ALEX說。

林桉無語,不恨誰工作都已經夠累的了,還要再專門去恨一個人,有病嗎?

不到恨的地步,只是討厭而已。ALEX認真糾正林桉的說法。

林桉看着他,認真地說,你知道我以前做業務跟單一天要跟多少人打交道嗎?如果我在每一個人身上都投入那麼深的感情放射,我會是先瘋掉的那個,所以我上班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對事不對人,事過就算,我從來不記仇。

林桉說着轉身要走,ALEX笑着接着問道,那你知道爲什麼今天高總突然讓你也過來嗎?

爲什麼?林桉以爲有什麼認真的情況,轉回來問。

ALEX卻故作神秘的笑笑,自己轉身走了,林桉以爲被戲弄,在後面低低罵了一聲“壞人”,他倒也不惱,接着走開了。

接風宴到九點多就散了。

ALEX,林桉,自然都需要打車走,就連BRUCE,因爲今天不是工作日,也要打車走,他們一行人送客人離開後,就站在路邊嘻嘻哈哈閒聊,只有高遠一個人往昏黃的地下車庫走,越走越想回去跟他們一起站在路邊閒聊到天明,覺得他們的人生都在光明璀璨的地方,只有自己一個人要往無盡的黑暗裡去。

進家門之前,高遠甚至需要先做好心理建設,今晚只要沒有人直接甩你一巴掌,就讓它平安地過去吧。

一進門,家裡氣氛倒是跟他想得千差萬別,一屋子人嗚嗚嚷嚷地分不清誰在說話,原來,父親這邊,母親這邊,至親的骨肉們有路遠的都提前過來了,大人笑,孩子鬧,起初根本就沒人注意到他進來。

直到一個小孩子突然叫道,大舅舅回來了!高遠差點兒沒認出他是誰家孩子來,他媽一往這邊走,纔想起來這是自己大舅家大表姐的孩子。

一屋子人這才發現高遠回來了,大舅媽高聲亮嗓迎頭一棒,呦,大兒子回來啦,大兒子什麼時候結婚啊?

高遠心裡嘆口氣,笑着敷衍,找到了一定結,馬上結,管她同不同意,都得結。先走到大舅身邊問完好,纔到大舅媽身邊坐下。

這孩子,沒個正行!舅媽大笑着拍打他,說真的,你有女朋友沒有啊,沒有,我替你想着。

高遠之所以願意自投羅網到大舅媽那裡受拷問,是因爲他走過來的時候大家都往他那裡看,笑着鬧着叫他,唯獨高樹離與於蕙蘭刻意地偏過頭去,不願意理會他。一屋子的人,他們連做做樣子都不肯,今晚,倘若他不肯來,那便是大逆不道,而他來了,他們不理會他,那倒是應該的,彷彿那是他應得的懲罰,彷彿他沒有心似的。

他不想再去想與父母之間的關係了,他盡了義務,把這件事打發過去,就算對這個家仁至義盡了,所以,一晚上都卯足了勁兒跟大舅媽瞎貧,再也沒跟父母說過一句話,交換過一個眼神,他怕真的傷心,明天還有很多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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