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的世界,讓冷翼感覺陌生又熟悉。
失聰的冷翼也讓其他人覺得陌生又熟悉。
醫院樹蔭一帶,席年陪同冷老爺子散着步,拄杖敲着地面,像在他的心上,剜了一個又一個洞。推了下衣袖,席年率先開口打破了這份沉寂,“爸,已經決定將冷氏給冷翼了是嗎?”
“席年,我知道你不想屈居他之下,但是,論才幹,魄力,冷翼確實在你之上,冷氏交給他打理,我放心。”
冷老爺子直言不諱,席年卻聽得冷笑出聲,“之前是,但現在他只是個聾子……”
“別說了!”身形頓住,冷老爺子厲聲打斷他的話,但,席年不顧他的怒氣,徑自說了下去,“爸,你也知道他是個聾子,冷氏不傳給我這個健全的人,卻傳給那個身體殘疾已經是廢人的冷翼!是,你們是一家人,我只是個什麼都不是的外人!”
儒雅的僞裝,再也繃不住。
席年盛了滿腔的怒意,將積壓在心中許久的話盡數倒了出來,冷老爺子看着他,眸中的希冀漸漸沉了下去,默了半晌才語重心長的道,“席年,我縱容了你這麼多年,是希望有一天你能自己悔過,而不是像今天這樣,將自己的過錯全部推到別人身上。”
“我的過錯?我究竟犯過什麼錯?”
“冷翼出過許多‘意外’,我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追究了,還有那年,冷翼差點落水身亡,是你僱人推的他,因爲那件事,我第一次正面警告你,我以爲你會改,沒想到你後面變本加厲,處心積慮的想除掉他,席年,這樣的你,要我怎麼放心把冷氏交給你?”
冷老爺摩着杖頭,眸底浮起痛意,“你暗地裡做的事,不止我知道,冷翼也清楚,他不去追究,是因爲心裡還把你當兄弟,他的這份容人之量,正是你沒有的。”
席年失笑,那雙眸子,有的只是恨意,“容人之量?呵……我看到的只有狼子野心,如果他真把我當兄弟,就不會跟我搶當家的位置!”
面孔猙獰,席年已然深陷仇恨嫉妒的泥潭不可自拔,他瞪着冷老爺子,勾脣冷笑,“一週後的晚宴,我倒是要看看他會不會出席。”
撂下這句話,他轉身離開,光折着臉頰,照出他眸底嫉恨的因子,以及……那毒辣的戾氣。
出席?他倒是想知道,一個死人,會怎麼出席……
……入夜。男秘書悄悄的摸進病房,因爲沒開燈,只能藉着月色順着被子摸上去,“冷總,你在哪裡?”冷翼站在窗邊,見他這幅鬼鬼祟祟的樣子微擰眉頭,“怎麼纔來?”
聞言,男秘書循聲望去,見冷翼好端端的站在那,忙激動的抱住他,“冷總,你擔心死我了,聽說說你五官被撞壞了,我還以爲你毀容了呢!”
冷翼因爲寧心待產的事提前回國,而作爲首席助理的男秘書霍枝,一直留在國外替他處理後續事情,直到今早纔回國。
然而,回國後,卻聽得噩耗連連,寧心去世,冷翼出車禍,他油然而生被雷劈的無力感。
直到此刻,見到冷翼安然無恙,而且也沒有毀容,他才難以抑制心情的激動,出格的抱住了他!
“冷總,我還以爲你毀容了不敢見人才關着燈的,既然好好的,幹嘛不開燈?”
霍枝問着,冷翼嫌棄的推開他,撣了撣襯衣撩脣道,“我聽不到聲音,你別說話,拿手機打字給我看,還有,我們得悄悄的溜出去,不能被冷家發現。”
“聽不到?冷總你……”
“車禍後遺症,聾了。”冷翼言簡意賅,霍枝聽得眼都直了,商場上讓人聞風喪膽的冷家大少……聾了?
那以往吃過他虧的人還不得把他往死裡的整回來?
抹了把虛汗,霍枝同情的看向冷翼,“冷總,以後自求多福吧,我會盡力保護你的。”
“收起你那同情的目光,我沒事,好的很。”冷翼睨了他一眼,摸黑開了門出去,“送我去墓地。”
聞言,霍枝惡寒,這大晚上的去墓地,真的合適嗎?不會遇到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嗎?
心尖兒顫顫,霍枝亦步亦趨的跟上,誰知,踏出醫院大門,不乾淨的東西沒遇到,卻遇到了更可怕的……黑夜殺手!
路邊,停着三輛轎車,前後兩車,坐滿了黑衣保鏢,冷母自中間那輛車下來,見着冷翼,沒有一點驚訝,反而轉眸看向霍枝“三更半夜的,你要帶着冷總去哪?”
“墓、墓地。”
“坐我的車去。”冷母發話,霍枝驚得差點掉下巴,覷了眼冷翼的神色,見他表情茫然,忙拼了幾個字將手機遞給他:夫人要我們坐她的車去墓地。
冷翼鎖眉,看向冷母,“你是專門等在這逮我的?”冷母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不是逮,是保、護、你。”
“……”着她的口型,冷翼讀出了那幾個字,頓時覺得……心好塞。
……三輛車,呈一道流線型,沒入漆黑的夜色中。車子,在空地上停下,冷翼撇了衆人單獨踏往寧心的墓地,冷母等在原地命令保鏢暗中保護他,神情,沒有絲毫鬆懈。
白天,她躲在樹後聽到了冷老爺子和席年的對話,心中震驚非常。
她知道席年不是善茬,卻從未想過他會喪盡天良到害人性命的地步,當年的落水事件,她一直以爲是個意外,不曾想,竟只有她一人被瞞在鼓裡,而冷老爺子身爲她的公公,明知道事情的始末,只警告了幾句就完事着實讓她心寒!
現在,冷翼被確認爲繼承人,席年勢必會做出傷害他的事,既然冷老爺子不管,那隻能由她這個當媽的護住他了!
冷母斂神,看向站在她身側的霍枝,細心交待道,“下週董事長會辦個商業晚宴,到時會宣佈慕氏繼承人的事,這段時間,你儘量跟在冷總身邊,別讓某些居心叵測的人傷到他。”
霍枝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她說的居心叵測的人是誰,當即拍胸脯保證,“太太放心,冷總的安危包在我身上!”
“嗯,記住你的話,如果出了什麼事我第一個找你!”
“……”霍枝噎了口唾沫,聲量立馬小了下去,“雖然不能保證萬無一失,但是我會竭盡全力,冷總是我的衣食父母,我會像對待父母一樣對待他!”
冷母睨了他一眼,油嘴滑舌的,一點都不靠譜,真不知道冷翼看中他哪一點了……
……月光穿透雲層傾灑而下,冷翼單膝跪在墓碑前,指腹,緩緩擦過碑上寧心溫婉清麗的容顏。脣角微揚,她在笑,充滿着青春和朝氣。
正值最美的年華,將最好的她送給了他,而他,卻不知珍惜,一步一步,葬送了她。
“心,我聽不見了,那個世界,很安靜,是不是跟你現在的世界一樣,清清白白的,沒有像我這樣的惡人說那些混賬話來傷害你?”冷翼勾脣苦笑,眸底氤氳着水霧,“這就是報應吧,我傷你這麼深,老天只讓我聽不到聲音,也是善待我了。”
“只是,心,我們的孩子是你拿命換來的,如果可以,我寧願不要他,也要換回你。”
“原諒我,我沒辦法面對以這種代價來到這個世上的他,我承諾過你的,我會好好待他,但……我可能不會成爲一個好父親。”
“因爲……我依舊解不開這個心結。”
“……”在她墓前待着,時間仿似凝固了一個世紀,冷翼說了很多話,似乎將他自出生以來的事都跟她傾吐訴說了。
離開的時候,腳步特別沉重,冷翼走得吃力,回到車上,只說了三個字便閉上眼睛假寐,“回別墅。”是別墅,而不是冷家。
那個有過寧心生活軌跡的別墅,纔是他要回的家。
冷母眸色微凜,剛想開口說點什麼,意識到他現在已經聽不到,僵了僵,艱澀的將話吞回肚子裡,吩咐司機道,“回冷少的別墅,你們幾個留在暗處保護他,有什麼風吹草動立刻向我彙報。”
……車離開墓地駛回別墅,一路暢通無阻,直到近別墅大門前,兩個人影自黑暗中躥出攔住了他們的車。車,緊急剎住!
昏黃的光束,打在兩人身上,影子綽綽,看不清真切。冷母攥緊了手心,肅然的神情下徒添了幾分擔憂,席年這麼快就動手了嗎?
她的身旁,冷翼緩緩睜眼,撩脣,嗓音含着慵懶的沙啞,“怎麼了?”
冷母搖頭,降下車窗,見霍枝帶了那兩人過來,“夫人,他們自稱是穆彤彤的舅舅舅媽,說是想跟冷少談點事。”
“穆彤彤?那個和冷翼傳緋聞的女明星?”
“嗯。”冷母眉心微蹙,原來是外面女人的親戚找上門了,放寬心的同時冷冷出聲,“少爺沒空見他們,讓他們回去。”
“是。”話落,霍枝轉身看向被保鏢押制住的親戚,“冷少忙的很,沒空見你們,如果實在有事需見面詳談的話請到冷氏集團找秘書預約時間,現在,請回吧。”
霍枝已經開啓了趕人模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