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序曲

作爲大哥的琴江自然沒有理會那二人的胡鬧,亦是選了一個角落,靜靜地看着在水池中央的兩人,任由他們胡來。看着自己的師弟臉上綻放出來的笑容,心裡也是有着些許慰藉的。雖然他們幾人彼此來自不同的地方,來自不同的家庭,但有一樣他們是相同的,現在的他們都是孤兒。

琴江對此感受異常深刻。在機緣巧合之下,他們匯聚到了景廷派門下,成了道英真人座下的弟子,這不能不說是一種上天註定的緣分。

現在安定的生活,不知比那顛沛流離的生活好上萬倍,能夠因此抹去他們心中那段灰暗的記憶,也是好的。

現如今,那屬於孩子的天真頑皮,重現在他們曾經間染風霜的幼稚的臉龐上,這不得不說是一件值得人欣慰的事情。

琴江並沒有阻止簫鶴和甄箏的嬉鬧,這原本就是屬於他們這個年紀本該有的活潑好動,神采飛揚。又爲何要少年老成,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呢?那不是真真有負了這上天賜予他們的一切嗎?既然他們高興,自己又幹嘛去阻止呢?

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既得一事喜樂,又何必不因此盡興呢?

琴江靠着池沿,只是微笑着搖了搖頭。緩緩地將頭靠在池臺邊上,看着一片緋紅與此處被分割出來的一小片湛藍的天空,舒服得閉上雙眼,微微含笑。

或許是重重霧氣的掩映,又或許是大家都很放鬆,不曾警惕。

還沒等琴江全然放鬆呢,一陣劇烈而又沒來由的頭疼就向琴江襲來。琴江雖然極力忍耐,強逼着自己不要痛呼出口,可還是抵不住這突如其來的劇烈疼痛,不由用雙手緊緊捂住了腦袋,嘴中發出破碎的痛吟。

這疼痛既突然又尖銳,像是萬箭穿心一般,他似乎是非要置你於死地不可,緊緊地纏着你,繞着你,如同附骨之蛆,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就在琴江頭疼欲裂的同時,琴江腦海之中卻是不停地在迴旋着一首奇妙的曲子,甚至琴江以爲自己定是病入膏肓了,纔會出現這種奇怪的情況,居然自己已經開始幻聽了!

琴江已經因頭痛而折磨得臉色煞白,縱然原本是個“琴癡”,但現在哪還有心思去管這什麼勞什子樂曲?琴江現在只想把這個該死的聲音從腦海中趕出去,也好還自己一個清靜。但是,這是徒勞無功的。頭痛沒有片刻停止,而腦中迴旋的曲子也沒有半分停歇。或許是突如其來的劇烈疼痛奪走了琴江所有的注意力,琴江未曾留意自己的肩頭和眉心都有了深切的灼燒之感。

原本瀑布所發出的轟鳴聲就如雷貫耳,便很是輕易地遮蓋住了琴江的痛呼聲。而和簫鶴激戰正歡的甄箏不經意的一瞥,卻最先發現了琴江的不對勁兒。

“二哥,二哥,別玩兒了!先暫停一下!大哥好像不太對勁兒!”

甄箏一邊擡手抵擋簫鶴潑過來的泉水,一邊指着被疼痛折磨得十分痛苦的琴江。

“甄箏,少來那些不中用的!大哥一直都是好好的,你不要耍賴嘛!每次打不贏都拿大哥說事兒......”

簫鶴可是壓根兒沒理會甄箏的提醒,只當是甄箏玩兒不過自己,便開始尋隙耍賴。頭都沒有向琴江的方向轉動絲毫,只是盯着眼前的甄箏,發起了下一輪更猛烈的攻勢。

“二哥!別鬧了!我說的是真的!不信的話,你自己看嘛!”

眼看簫鶴沒把自己的話放在心上,甄箏小臉變得通紅,急得直跳腳。琴江是他們的大哥!是他們四個人的主心骨!是整個門派的掌門繼承人!要是琴江出了什麼事,師父怪罪下來,這該如何是好啊!

看到甄箏那副十分着急的樣子,簫鶴這才意識到自己好像是真的誤會甄箏了,便停下手來,轉身去看琴江。

然而,果真如甄箏所說。

這下,簫鶴也開始跟着緊張起來,快步跑到琴江身邊。

“大哥,大哥,你怎麼了?”

簫鶴抓住琴江的手臂搖了搖,試圖瞭解琴江的狀況。但琴江仍然沉浸在那蝕骨的疼痛中,不能自拔,哪有時間理會簫鶴?只是兀自的捂住頭部,似乎這樣可以減緩一些自己的苦楚一般。

甄箏一看簫鶴趕到了大哥琴江身邊,也緊隨其後。只見琴江臉色煞白,汗如雨下,渾身顫抖不已,嘴中還不斷地發出痛呼,痛苦非常。

以往琴江勤於修煉,並未有過災病,故而在衆人眼中,生病似乎和琴江毫無關係。

正因如此,從來沒有見過琴江發生這種陣仗的甄箏,似乎是被嚇得狠了,往日裡妙語連珠的他,再也說不出逗人開懷的段子來,討人開心。

只能在一旁乾瞪眼,想不出任何法子來。

“喂,甄箏,不是我說你,大哥不對勁兒,你怎麼不早說?”

簫鶴嗔怪似得看了甄箏一眼,還順帶着推了甄箏一掌,似是要把靈魂出竅的人拉回來。

但很顯然,簫鶴這是在怪罪甄箏。

“我說了,你又不信!怎麼能夠怪我呢?”

被推了一掌,回過神來的甄箏很不服氣,這又不是我的錯!再者說了,我明明就已經說過了,是你自己不信!與我何干?憑什麼來怪我啊?這當真是奇了怪了!大哥的病又不是我招惹來的!這當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於是,轉身面對着簫鶴,氣勢洶洶地爭辯起來。

“呵!這難道也要怪我嗎?那還是因爲你平時總拿大哥說事兒啊!這一回生,二回熟,誰還會在同一個坑裡連續被坑兩次啊!這難道不是傻嗎?你難道以爲我和白癡是一夥兒的嗎……”

簫鶴被甄箏一激,也感到不服氣,心中的怒火陡然而起。直接把琴江晾到一邊,索性站直了身子,連帶着又推了甄箏一掌,像一隻鬥志昂揚,非要和他人比個高下,一決雌雄的鬥雞。

簫鶴正打算要和甄箏打口水戰,爭個輸贏之時,話頭卻被一向安靜地似乎不存在的甄狄截過了。

“安靜!統統給我閉嘴!讓開!”

甄狄的聲音總是如同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瀾的湖水一般,清清淡淡,卻又帶着一絲冰一般的凜然。但這一聲完全沒有殺傷力的話語,卻讓正欲爭吵的兩人一下子安靜下來。

此時世界靜極了,就連桃花花瓣飄落而下,親吻水面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原本躲在一旁休憩的甄狄,聽到來自簫鶴和甄箏的話語聲,擡起頭來,正欲瞧個究竟,奈何霧氣重重,只能看個大概,只得向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挪了挪。

等到近了些,才往琴江的方向看了看,只見琴江面露苦色,而甄箏和簫鶴則是把琴江團團圍住,卻沒有任何動作。

然而,之後就更加令人感到生氣了,兩人竟把琴江晾在一邊,只顧自己爭吵。

看不過去的甄狄,眉心深深地皺起,廢話不多說,三兩步靜靜地走到琴江身邊,沒發出半點兒聲響,利落地一個手刀劈下去。

方纔還抱着腦袋痛不欲生的琴江,此時此刻就像是一隻泄了氣的皮球,一下子所有力道一同卸下,沒着沒落的腦袋直挺挺地搭在池臺邊上。

幸虧甄狄眼疾手快,用手護住了琴江的後腦勺。讓琴江舒舒服服地躺在那一雙能夠奏出如蘭一般清雅曲子的妙手上。否則,琴江醒來之後,恐怕舊痛未好,又添新痛了。

雖然暈了過去,但琴江的眉頭依然是緊皺的。不知道是因爲頭痛,還是因爲甄狄力道較爲霸道的手刀。

甄狄看了看琴江痛苦的表情,眼眸中的光芒微微暗了一下。雖然臉上並未有一絲其他的表情,仍是如同平時一般的面無表情,但卻有些不忍現在的情狀。顫抖着輕合雙眼,壓下心中此時還有些翻涌的情緒,復而睜開,又是一片清明。運了運氣力,一把抱起渾身是水的琴江,離開溫泉池。

“喂,哥,你幹嘛?”

簫鶴和甄箏傻愣愣地看着甄狄把琴江抱走,忽地甄箏回過神來,望着甄狄幾乎快要看不見的背影,驚呼道。

“帶大哥回房間。”

甄狄的語氣還是那樣平靜,沒有絲毫的波瀾起伏,完全不像是抱着一個體格比自己還大,正在快步奔跑的男子。

“等等我啊!”

甄箏拽着還在愣神的簫鶴,一同去追趕甄狄。

因爲跑得太急,甄狄差點把守在琴江宅院門口的人撞了個人仰馬翻。

“甄狄,你做什麼?”

被撞的這個人幸得反應一等一的好,一把摁住甄狄的肩頭,止住甄狄身體前傾的力道。否則,這情狀定是好玩兒極了。

“夢羽,大哥出事了!”

甄狄心中異常着急,就連平日裡平和的聲音也變得有一絲顫抖。

“甄狄,你不要着急,主人出了什麼事,你告訴我即可。”

被換作夢羽的男子,面上仍然平靜,沒有任何的着急和不耐,只是謹慎地瞭解現下的情況。

甄狄將方纔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緩緩道來,生怕自己錯過了一絲一毫的細節,以至於耽誤到了琴江的救治。

“我知道了,甄狄,把主人交給我吧!”

夢羽明白了一切,也不多說什麼,儼然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伸出了手,打算接過現在還被甄狄橫抱着的琴江。

“這...”

甄狄心中自是放心不下,低着頭,似乎帶着些猶豫。

“甄狄,這景廷派的規矩是什麼,想必不用我多說。你在經閣擔任要職,自然知道擅闖繼承人宅院是什麼罪過。主人這邊你不用擔心,我知道怎麼照顧。你可莫要做出大家都很爲難的事情。”

夢羽自是瞧出了甄狄這猶豫的原因,但是事發突然,有些事情自己還需要確定,當然不能讓多餘的人呆在房間裡。

於是乎,便冠冕堂皇地搬出了景廷派的規矩,阻止甄狄。

“呃...那好吧!”

甄狄自然是知道這門派裡的規矩,當然不能明知故犯。並且,自己還要替很有可能在近期內無法處理門派事物的琴江處理事情。若是受了罰,自己哪裡還有精力來處理呢?恐怕養傷都來不及吧?

最終,甄狄還是在一番掙扎過後,把琴江交給了夢羽。

“甄狄,若是主人無礙了,我自會差遣老張去告訴你們的。你們就不必等在這裡了。”

夢羽望了望後面趕來的兩人,接過還在昏迷中的琴江說道。

“好。”

甄狄只得答應道,眼睜睜地看着夢羽將琴江帶進了那一方高牆後的宅院。

一道簡簡單單的門,一座高高的城牆,隔斷了很多很多。

夢羽作爲琴靈,服侍自己的主人,本就是份內之事,自然沒有假手他人的理由。自從琴江能夠將他召喚出來之時,夢羽就成爲了琴江的貼身內侍。所有的一切飲食起居,皆由夢羽親自打理。

夢羽親自動作輕柔地爲琴江換上乾淨的裡衣,扶着琴江躺下,爲琴江掖好被子,特意取了乾的錦帕,細心地爲琴江擦乾頭髮上的水分,末了還用琴江專用的雙龍戲珠墨玉玉梳爲其把秀髮打理柔順。

雖然夢羽看琴江的眼神裡帶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但卻掩飾地極好。

即使是昏迷,琴江的樣子看上去也很痛苦,這點從那能夠夾死蒼蠅的眉心就能夠明顯得看出來。

夢羽想要輕輕撫平了那緊皺着的眉,卻被沒來由的琴江皮膚的溫度燙了一下手,連忙把手縮了回來。

難道...

夢羽心中疑惑,遂也不敢耽擱。

立刻閉上了雙眼,而後睜開。

那一雙如同墨玉一樣帶着熠熠光芒的眼睛,被這樣一閉一睜,則變爲了妖冶的金黃色,與那夢羽琴的靈光一模一樣。

看到那把自己的手燙了一下的琴江的眉心,夢羽頓時心下了然。

原來如此...

夢羽快速恢復到原來的眸色,跪坐在牀邊的腳榻上,靜靜地等待着他的主人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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