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杯子而已。”
見得自己手心因爲瓷杯碎片劃開而流出的血緩緩滑下，與地面上那白得一塵不染的瓷杯碎片交相輝映，琴江的面龐溢出一種可以稱之爲悽美的笑容，語氣中也暗暗含着自嘲與戲謔。
“主人，不要憋着，有什麼火就發出來嘛！”
夢羽真是受不了琴江這個樣子，任勞任怨地爲琴江把傷口處理好，裹上紗布。夢羽暗暗含着埋怨道。
其實，此時此刻，夢羽都恨不得拿給琴江各種折騰。這般，也比看着琴江這樣自我折磨來的好。
“沒事。”
琴江的嘴角淡淡地勾了勾。
“明明就有事！”
夢羽覺得除非自己眼睛瞎了，耳朵聾了，五感全失，纔會認爲琴江沒事。
“我只是在回憶而已。”
琴江的眼神變得渺遠。
“回憶什麼？”
夢羽來到琴江身邊坐下，表示願聞其詳。
“小時候的事，或許……”
忽的，琴江不知從何說起，但眉眼間卻在烏雲密佈下透出一絲陽光。
“主人應該是釋懷了吧？”
善於察言觀色的夢羽，試探道。
“我自己也不知道。”
琴江覺得這事兒有些說不清道不明，一切盡在不言中。
“那主人可有回憶起什麼嗎？”
夢羽覺得既然此路不通，那就換一條路下手好了。
“呵～模糊一片，現在想想也真是可笑！爲了一段連自己回憶起來都模糊的東西，而遲遲不能釋懷，是不是有點傻啊？”
琴江笑得悽切而戲謔，深深地含着一種自嘲。
“……”
夢羽眼珠一轉，這種事還是閉嘴爲妙，遂未發表任何意見，沉默以對。
“那些事，現在活着的人，或許沒有一個人敢提。幸好是你提出來了，否則，我可能還會作繭自縛呢！”
琴江望向夢羽，眼眸深邃。
“如此看來，主人的心境又提升了一個高度！”
聽得這話，夢羽知道這只是表面現象，又或者只是琴江淺層次的釋懷。
畢竟，還沒去過那個地方，夢羽並不能確定琴江這話的真假。又或者，就連琴江自己都不知這話是不是言而由衷。
夢羽聰明地避開了雷區，一派輕鬆道。
“搞不好，你還會陪我很久呢！”
琴江眼中含着淡淡的期待。
“那就好！小羽也不想離開這麼好的主人呢！”
夢羽笑得像吃了糖的小孩。
“……其實，幽篁軒裡有一條密道…”
琴江垂了垂眸，語氣低沉道。
“我知道，通往那個地方，對吧？”
這一點，夢羽已然知曉。
至於這知曉的方式嘛...
“你…”
琴江微微瞪大了眼。
“主人，既然小羽敢提出到幽篁軒去，又怎會不知道這些？”
夢羽沉靜道。
“你未曾陪伴我的那幾個夜晚中的其中一個，我去了那個地方。一個，二十多年來，只去過三次的地方……”
琴江整個人都透着一股悲傷。
“主人，是想她了嗎？”
夢羽知道這是爲何。
“……”
琴江沉默了半響，終是緩緩地點了點頭，承認了。
“主人，人之生老病死實屬常態。”
夢羽把琴江的手握在手心裡，撫慰道。
“…理智上，可以接受。可情感上，卻無論如何，也不能釋懷……”
頓了頓，琴江沙啞道。
“我明白…”
琴江這話，也的確是一句實話。
這世間，有着無數可以在理智上接受，卻無法在情感上釋懷的事情了。
但是，無論如何，歷史的馬車終究向前，誰也沒法回頭...
夢羽沉重地點了點頭。
“你明白？！”
琴江很難相信，像夢羽這樣擁有着無盡壽命的人，會理解這般錐心蝕骨之痛。
“若不是如此，主人手中的‘暮雨寒凝’恐怕也成不了氣候。”
夢羽對此並未做出任何評價，只是用一個現實的例子說明，自己究竟從何處得知。
“然而，成了氣候又如何？她始終是看不到了！”
可琴江卻認爲，即使有了驚爲天人的技藝又如何，始終不及在乎的人一個清淺的笑容。
“成大事者，不需要此番情感的羈絆！成仙者，亦是如此。”
夢羽捏了捏琴江的肩，讓琴江振作起來。
“哦？真的嗎？那天界豈不是很無聊？”
聽得夢羽這話，以前琴江還道那些說成仙者便要拋棄七情六慾是開玩笑的，現在琴江倒是有幾分想要確認確認了。
“或許吧！每個人所追求的不一樣，自然在看待事情上，就有了不一樣。對於感情上沒有羈絆的人，天界着實是個乾淨的地方。”
夢羽眼神飄渺地感喟道。
“呵~若是這般，我倒願意你陪我在人間逍遙了。”
琴江輕笑了一聲，頓覺天界異常無聊，搖搖頭道。
“主人在哪兒，小羽就在哪兒！”
夢羽願意追隨琴江到天涯海角。
“嗯~”
琴江眉間的陰霾終是有了減緩之勢。
“主人終於笑了，主人笑起來的時候，很好看！”
見得琴江的表情終於鬆弛下來，夢羽如釋重負般的笑笑。
“你是想讓我也對別人這樣笑了？”
見得夢羽這樣，也讓琴江起了調侃的心思。
“呃...不是，如果可以，小羽真想一個人私藏！”
夢羽纔不願意呢！
“原來，你也這麼小氣。”
琴江寵溺得颳了刮夢羽的鼻樑。
“放在心坎兒裡的人，怎麼大氣得起來呢？”
夢羽坐得靠琴江近些，挽着琴江的手臂，深情道。
“呵~”
琴江撫摸着夢羽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感覺到一絲絲入心的幸福。
“...”
夢羽嘴邊也掛着淡淡的微笑，要是歲月能夠停留在這一刻...
“今晚，我們一起看星星，好不好？”
忽的，琴江突發奇想，提出了一個挺具有詩情畫意的建議。
“主人，你都多大了？還看星星？”
但卻遭到了貓咪的嫌棄。
“星星那麼美，自然要和重要的人一起看！”
琴江捏了捏貓爪子，笑得溫柔。
“然而，我可不想喂蚊子！”
夢羽小小翻了個白眼。
“嗯？”
琴江不知這喂蚊子從何說起。
“這裡樹林陰翳，蚊蟲也是比較多的。要是我們晚上呆在外面，我看第二天就不必見人了！”
夢羽解釋道。
“對了，這裡是在山上嗎？”
聽得夢羽的解釋，琴江纔有些後知後覺發覺自己穿的衣服厚重了不少。
“主人，你的反應還真是有點慢呢！”
夢羽撅了撅嘴，嗔怪道。
“難怪覺得有點冷。”
琴江一臉的原來如此。
“放心，狐裘我都準備好了。”
夢羽笑言安慰道。
“還是小羽貼心啊！”
琴江在夢羽的頭頂輕輕吻了一記。
“廢話！”
夢羽發泄般的戳了戳琴江的腰間軟肉。
“小羽，其他人沒事吧？”
琴江對於所有人都沒事這個說法有些存疑。
“嗯，大家都沒事！在飯桌上，主人不都看見了嗎？”
夢羽歪了歪腦袋，似是覺得琴江在明知故問。
“但我看，簫鶴的臉色不太好。”
琴江不認可似的搖了搖頭。
“或許…他是出於一種贖罪的心態吧。不過，太冒失了！雖然這次的對手不強，但是他貿然上前，這絕對不是一個實戰經驗很足的人，應該有的行爲。他衝動了。”
夢羽又不是瞎子沒看到，只是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罷了。
夢羽將緣由細細解釋。
“那應該沒事吧？”
琴江有些擔憂簫鶴的情況。
“這個...我也暫且不知，要不等會兒我去看看？”
夢羽抿了抿脣，建議道。
“嗯，你去看看，我也放心。”
琴江同意了。
“主人，小珏那邊...”
夢羽略帶暗示地看了琴江一眼。
“這次表現得很好！你的解決方案，很好！”
琴江笑得欣慰。
“主人這麼不輕易表揚人的人，也能說出兩個很好來，想必是很滿意的吧？”
夢羽見得琴江如此，已是能夠體察琴江的心情了。
“嗯，我們這次可真是可以放心了。”
琴江深深嘆息道。
“那上次的事？”
想得之前的責罰一事還沒有下文，並且時機也似乎合適了，夢羽提示道。
“後天晚上吧。”
想着自己傳信給殘，殘要明天才能回覆順帶讓手下把刑具帶過來，琴江估摸道。
“嗯。”
知道了琴江的安排，夢羽也好準備一下接下來的事情了。
“小羽，你打算在這裡呆上多久？”
琴江略帶猶豫道。
“主人這是什麼意思？”
夢羽微微眯了眯眼。
“嘻嘻~”
對此，琴江只是掩面而笑，並不回答夢羽的問題。
“主人這次是傷得很輕，心思活泛了吧？”
琴江這麼一笑，夢羽就知道琴江在打什麼主意了。
夢羽戳了戳琴江的肩頭，一臉的“我已經看穿你了！”。
“這麼直白地揭穿我，真的好嗎？”
琴江戳了戳夢羽的眉心，無奈道。
“嗯，很好！”
夢羽很是得意。
“你就不想陪我過一下清閒的日子嗎？”
琴江癟了癟嘴道。
“主人，你可別告訴我，在門派裡很清閒！”
夢羽覺得琴江純屬是在逗他。
“這樣吧！等着回去了，我和師父告假一年，就我們倆，暢遊神州，如何？”
琴江計劃道。
“這件事暫且不提。”
夢羽覺得這玩意兒比較像是奢望。
“爲何？”
琴江覺得奇怪了，帶夢羽出去玩兒還不願意啊？
“主人也真是閒得很！我們這次遇到的不強，不代表下一次遇到的就不強。凡事都有例外。說不定我們這次就遇到的，就是個例外的情況呢！至於玩樂，還是等着真的塵埃落定之後再說吧！現在說什麼都太早了。”
夢羽真覺着琴江心思太活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