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浪跟他母親不歡而散。
出來沒有多久,卻看見謝開跟寧彩兒走了過來。
“謝浪,你母親呢?”謝開激動地問道。
“在前面那個水吧裡面呢。”謝浪淡淡地說道。
“你這小子,怎麼不早點通知老爹。”謝開說了一句,連忙向那水吧所在的方向衝了過去。
寧彩兒見謝浪神情有些不對勁,關切道:“謝少,你……怎麼了,是不是北冥少主他出了事情?”
謝浪點了點頭,問道:“你們九方樓的主人,她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啊,難道真的是冷血無情嗎?”
“謝少……你怎麼會這麼想呢,她可是你的母親啊,我不知道別人怎麼看待她,但是對於我來說,主人就像是自己的媽媽一樣,她是一個很好的人,我相信你肯定是誤會他了。”寧彩兒真誠地說道。
“是嗎,要是她真的是一個好人的話,她會拋棄她的兒子、丈夫十多二十年嗎?”謝浪憤憤道,“還有,北冥從小就生活在九方樓,可以說就像是她的養子一樣,但是結果如何呢?知道北冥死了,她的臉上好像一點悲傷都看不到,要知道北冥可是爲了九方樓和她纔去挑戰天機城城主的。”
“謝少……你不要這麼激動啊。”寧彩兒看見謝浪這副樣子,實在有些爲他擔心,安慰道:“可能主人也有她的苦衷吧,而且北冥少主一直也對主人非常的恭敬,看得出來主人也對他很看重的,可能是你誤會主人了吧……”
“我沒有誤會,她就是這樣一個自私無情的人,我算是看清楚了。”謝浪冷笑道,“也許她不要出現反而更好,起碼快要讓我保留一個對母親的良好印象。可是現在,連幻想的空間都沒有了。”
“謝浪——謝浪……”
這個時侯,謝開忽地衝了過來,對着謝浪大聲道:“你母親呢?”
謝開的聲音很大,幾乎是吼出來的,引得過路的人都不禁向這邊看了看。
謝浪心頭本來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氣,這時候聽見謝開衝自己大吼,心裡面更是鬱悶,所以他也大聲吼道:“她是你老婆呢,問我幹什麼?人家既然不想見你,你眼巴巴地跟着人家幹嘛,她要是心裡面真的有你的話,怎麼可能將近二十年了都不聯繫你呢?現在,她還不是不想見你。所以,你衝着我吼有什麼意思,有本事的話,當初你就把她給留下了!爺爺說得沒錯,你就是一個沒出息的人,連老婆都看不住,你還有什麼資格衝着你兒子大呼小叫呢!”
“呢——”謝開顯然是怒到了極點,手掌已經高高地揚了起來,但是終於還是沒有扇下去。
半響之後,謝開勉強平息了怒氣,說道:“無論如何,你都不能說你母親的不是!如果你不認你的母親,那麼從今以後,你也就不是我的兒子了!”
“行啊,反正從小的時候,我們謝家就只有兩個人。”多年堆積在謝浪心中的怨氣,這時候終於爆發了,“你想想看,自從這個名存實亡的母親離開之後,你這些年又幹了什麼事情呢?無非就是在外面到處打聽她的消息,你好像根本就忘記了還有一個兒子,還有一個家庭,對吧?現在,你又有什麼資格來指責我,小時候我總是告訴自己,老爹這麼做是對的,我應該支持他的做法,但是現在看來,我所有想象的東西,都沒有想象那麼美好,你們都一樣自私、冷血,不知道顧及別人的感受!”
發泄了一通之後,謝浪忽地發瘋一般跑了出去。
多方面的打擊,終於讓他的精神到了崩潰的邊緣。
在這種情況之下,無論謝浪的神識如何強大,也始終無法抵禦來自自身的情感衝擊。
謝浪發瘋般地衝出去之後,整個人當真就快如風,頃刻之間就在謝開和寧彩兒面的視野中消失了。
謝開原本是滿腔的怒氣,這個時候忽地卻冷靜了下來。
因爲忽然之間,謝開終於意識到自己好像的確是太忽略了謝浪,也許是因爲謝浪一直以來,都讓謝開覺得很懂事,然而也許正是因爲謝浪的懂事,讓謝開忽略了作爲父親應該盡的責任。
忽然之間,謝開心頭涌上了濃濃的自責之意。
沉默了半響,謝開才向寧彩兒道:“看來,我的確不是一個好父親……彩兒,麻煩你去照顧一下他吧,謝浪這小子,想不到也會有發這麼大脾氣的時候。”
“叔叔,你也不要難過了,謝少他只是一時間心中鬱悶而已,我聽說他的朋友出了不好的事情,加上你忽然提到他母親的時候,兩件事情都撞到了一塊兒,難怪他一時間承受不了。其實,他應該是一個很通情達理的人呢,我想他會諒解你們的。”寧彩兒安慰謝開道。
“總之,就拜託你了。”謝開輕嘆了一聲,“水玉……她怎麼就不想見我呢?”
“叔叔你……”寧彩兒看着謝開一臉的失落之情,心中不禁有些酸楚,但是她卻也沒有辦法改變。
“你不用擔心我了,還是去看看謝浪吧。”謝開勉強笑了笑,“等謝浪冷靜下來之後,你告訴他我走了,就算他母親不肯見我,我始終也要找到一個說法才行。”
言下之意,謝開是無論如何都要向柳水玉問清楚才肯罷休。
寧彩兒點了點頭,向着謝浪奔跑的地方追了過去。
對於寧彩兒而言,當九方樓的主人將她許給謝浪的時候,就意味着她的人生的中心已經開始由“主人”轉到了謝浪身上,那麼她當然不想謝浪受到任何的傷害。
對於一個現代女性來說,寧彩兒這樣的想法簡直就是等同於花癡或者近乎於白癡,但是寧彩兒沒有受過什麼現代教育,她的思想都是來自柳水玉,所以寧彩兒就是一個典型的古代女性——任勞任怨,無怨無悔。
※※※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高高的銀杏樹枝葉,灑落在鬼樓上面,最後落在了謝浪的臉上。
如同雕塑般凝固的臉龐,看不到任何的表情變化。
如果不是因爲那點若有若無的呼吸之聲,恐怕很難將他看成一個活着的生命體。
此刻的謝浪,盤膝坐在閣樓上面,微閉着眼睛,渾身都是酒氣。只是,他的生命氣息好像忽地消失了一般,給人一種非常詭異的感覺。
寧彩兒,就在他的旁邊,輕輕地用毛巾沾着冷水擦拭他的面孔。
若是換做別人,肯定以爲謝浪肯定是生病了,但是寧彩兒見多識廣,感應到謝浪那微弱的神識,直覺告訴她謝浪現在並沒有什麼大礙,所以她就任憑謝浪這樣“沉寂”着,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照顧着謝浪。
在寧彩兒看來,這就是她的職責所在,所以她做得很仔細,也非常的認真。
日頭逐漸升高,氣溫逐漸熱了起來。
不過,鬼樓的確有點“鬼氣”,即使在夏天,也不會讓人覺得太熱。
就在這個時候,謝浪的眼睛忽地睜開,說道:“彩兒……你一晚上都沒有休息?”
看到寧彩兒憔悴的神態、眼神,以及手中溼毛巾,謝浪立即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
“謝少,你清醒過來就行了。”寧彩兒微微笑了笑,但是卻甚是迷人,“謝少,你先前的樣子,真是嚇到我了,我最開始還以爲你出了什麼問題呢……幸好,你的神識很穩定。不過,你剛纔清醒過來給人的感覺實在很特別。”
“特別?”謝浪微微詫異。
“你沒有清醒之前,就好像是一個石頭一樣,明明就在人家面前,但是卻很難讓人感覺你的存在。只是,你剛纔睜開眼睛,清醒的一剎那,給人的感覺卻真的很奇怪,就好像是初春的茶樹,在充滿的露水的清晨,偶然綻開了嫩芽;又好像是熟睡的嬰兒,在清晨的陽光中睡醒,舒展開他的身體。嗯,就是這種感覺。”
謝浪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說道:“你的這個比喻……未免也太唯美了一點吧。對不起,昨天我喝得實在太多了,真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不過,我記得你明明沒有跟我一起走,怎麼找到這裡的呢?”
“幸好你昨天喝過我釀製的茶,身上自然就有帶着那茶水微微的茶香氣,所以我才能夠找到你。”寧彩兒說道,“不過,你的這棟木樓還真是古怪,要是不靠着這點氣味,我還真是找不到你呢。”
這鬼樓裡面的機巧鎮,經過了謝浪的精心改進,縱然是九品地工的寧彩兒,也險些“迷路”了。
“味道?”謝浪聞了聞自己的衣服,“除了酒氣,我可沒有聞到別的什麼香味了。”
“很微弱啦,混合在你的汗液中釋放出來,除了我可能很少能夠聞出這種味道來的。”寧彩兒說道。
“原來是這樣……我都差點忘記了,你也是一個九品地工。”謝浪說道,看見寧彩兒這樣柔弱的外表,實在很難將她和一個傳奇匠人聯繫起來。
謝浪站起身,從寧彩兒手中拿過毛巾,準備去洗個臉。
“讓我來吧——”寧彩兒看樣子是打算給謝浪洗臉了,反正對於她來說,這都是她應該做的事情。
只是,謝浪怎麼會讓她來給自己洗臉呢,所以“爭奪”毛巾的時候,兩人的手自然而然就碰到了一起。
“呀~”
寧彩兒如同被電擊一般,小手猛地縮了回去。作爲傳奇匠人,都是擁有一雙特別敏感、無暇的雙手,所以相對於其他人,寧彩兒被“電”的感覺自然是要強烈了數倍,這才導致她縮手的速度簡直快得不可思議,而且臉上上面頓時升出了兩朵紅暈。
謝浪亦是被“電”了一下,他雖然不是第一次觸碰女生的手,但是卻是頭一次觸碰傳奇匠人女生的手,陡然之間他發現寧彩兒的手竟然是如此的柔軟、嫩滑,就好像在觸碰的一剎那,就會將她的手碰碎了一般,那種感覺當真是非常的奇妙。
兩個人同時間將手縮了回去,毛巾眼看就要落在地上。
但是就在離地面還有幾釐米的時候,卻忽地又漂浮了起來,重新回到了謝浪的手中。
“這個……洗臉這樣的事情,還是讓我自己來就好了。”謝浪尷尬地說道。
“嗯。”寧彩兒這回沒有堅持了,輕輕應了一聲。
因爲鬼樓曾經也有人住過,所以樓下面就有水管,這倒是方便了謝浪,讓他可以免費入住這個幾乎是他一個人使用的獨立公寓。
謝浪一邊洗臉,一邊開始冷靜地思索着事情。
醉酒,只是暫時的逃避,但是酒醒之後,就意味着將要重新拾起自己的任務和使命。
作爲九方樓的主人,柳水玉平靜地接受了北冥的失敗和逝去,但是謝浪沒有辦法。作爲一個獨來獨往的傳奇匠人,謝浪並不想惹上任何的麻煩,但是就憑和北冥的交情,就算攤上世界上所有的麻煩,他也要將這件事情弄一個清楚明白。
縱然十年沒有聯繫過,但是當謝浪跟北冥重逢的時候,他依舊感覺到朋友之情還如同十年之前那麼濃烈,如同穆帖的酒一樣濃烈。
只有真正的友情,纔可以隨着時間的流逝而越來越濃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