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1

恍恍惚惚中,時間又流逝了一天一夜。

在這一天一夜中,我都沒精打采躺在自己的窩裡,睡覺、抽菸、看小說,反反覆覆。

也終於,在極度煎熬中,夜幕降臨時分,我接到了方舟的電話。這個電話,距那晚我去她家至今,已然過去了三夜兩天的艱難時光。

我以爲這丫,大概是覺得我救了她一命,良心發現覺得愧欠了,於是想到給我打個電話,說聲謝謝的,卻沒想到竟是讓我去看她。

她說:“方休,明天我就要出院了,難道你都不準備來看一下我嗎?”

因爲不想給自己機會和留下傷害,我本想以一種極其豪邁的口吻對她說“靠,有什麼好看的,明天出了院後天上了班,不還天天見得着的嗎,又不是什麼生離死別”,卻又覺得於心不忍,終還是沒有說。

我一時竟然找不到理由來拒絕。

“是我爸媽想見你的,他們說想當面對你說聲謝謝。”方舟追加一句。

我靠,她竟然把她老爹老媽搬了出來。

這下可慘了,即便有天大的事情也不能拒絕,如拒絕了,就只有死無葬身之地。

你想想看,真要拒絕了,後果會有多嚴重,不僅得罪了她老爹老媽,落下個晚生瞧不起前輩的罵名,而且還得罪了她,得罪了她,不也就等於得罪了她那個在集團公司當董事的舅舅了麼?得罪了她舅舅和她,那以後我還怎麼在信息公司混?

再說,她老爹老媽又同是教育界著名的學者,他們要是在報紙雜誌網絡上提到今日一事,那麼,在中國媒體無窮大的宣傳炒作下,同胞人民的唾液不就能把我淹死。

看來,我已經沒了退路。

看來,我只能舉手投降。

於是,我答應了她。

我假裝說:“哦,是這樣啊,那好吧,我晚一些到。”

當掛斷電話後,我發覺自己有些迫不及待起來,迫不及待的想出門,迫不及待的想往醫院裡趕,迫不及待的想看到她……

我突然發覺自己很虛僞(這句話好象是第五次重複?)。

原來,我還是希望自己去的,並不是像剛纔表現的那樣不情願。

於是,我買了一束香水百合,去了醫院。

在路上,我一直思索,思索趕到醫院裡的開場白。我希望自己,能給她爸媽留下一個好點的印象。

雖然,雖然我知道我和方舟,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今生都不可能。

世俗的力量有些時候就是那麼的強大。

社會的現實有些時候就是那麼的可怕。

因爲人,是社會中人,永遠都逃不掉對於物質的依賴和貪慾。

要不是因爲貪慾,害怕貧窮,多年以前,那個深愛我的及我愛的鄢然,就不會捨棄我們三年的愛情,然後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

人們都說初戀是那麼的美好,我承認,之所以美好,都是因爲我們處於那個無知的年齡,我們把人性看得太美好,在情感的美好世界裡,我們對明天的生活充滿了期望,可是,往往也是那份純真的感覺,最後把我們撕得四分五裂,體無完膚,一蹶不振。

要不,又哪來什麼“初戀就是一把殺人的利器”之說?又怎會有如此之多的人在無時無刻的回憶着,或者是珍藏着,仰或是出賣着。

長大以後,要真真切切實實在在的談一場愛情,說它不艱難險阻,那是假話。

有了選擇,就有了比較,有了比較,就有了再選擇。

我們總是喜歡在情感的基礎上強加很多的東西,譬如房子、存款、汽車、收入、家庭背景,等等之類。

有了這一切之後,或許,生活也就僅僅只是生活,沒有激情,沒有依賴,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就這麼的活着。

像鄢然,今天擁有了那一切,又能怎麼樣?

所以,這些年在我方休的情感世界裡,我拒絕着任何女人的入侵,也堅持着不向任何女人動心動情,可卻在貳零零六年的這個秋天,愛上了一個女人,而且還是一個有着魔鬼身材、驚豔臉蛋,殷實身家,男人們的夢中情人型的女人。

雖然我對自己不抱有任何的希望。

或許也就是安慰一下自己罷了,如我此行的目的,看看她,就已知足。

只是進了方舟的病房,卻只見她一個人,在靜靜地看書。

見我來了,她把書一放,趕緊拿起枕頭底下的小鏡子,照着梳理頭髮,然後對我“嘿嘿”一笑,又趕緊把小鏡子藏回原處。

方舟接過我遞給她的花,往胸前一放,然後閉着眼睛,做了一個深呼吸,說:“你怎麼知道我喜歡百合花?”

我笑而不答。

我不想告訴她,之所以知道她喜歡香水百合,是因爲那晚在她的家,我聞到了香水百合的香味。

見我笑而不答,方舟也沒繼續追問,只是把雙手貼在自己的臉上,問我:“都兩天沒梳頭了,很難看的吧?”

“難看倒不至於,不過就是有一點懶,竟然兩天都不梳頭。”

我把花從她的胸前拿起,放到旁邊的櫃子上,挪過一把椅子坐下,看着她。

“是麼,要不你也進來睡兩天試試?感覺一下沒人陪的滋味。再說了,沒有人陪我,我梳頭給誰看去?嘻嘻……”

方舟又開始平日裡的油腔滑調蠻橫無理來。

“阿睿呢?她沒來陪你?”

“你這壞蛋,還好意思說呢,那天早上把我扔這兒就不管了,害得阿睿忙前忙後的,既要照顧我,又要上班,幾天都沒能好好休息,我爸媽也是今天中午纔到的。”

方舟抓起牀頭她剛看的那本雜誌砸向我。

我伸手接住,放回原處。

“對了,怎麼沒見你爸媽?”

經方舟這麼一說,我纔想到問她,怎麼沒見到她爸媽。

“回家幫我煮稀飯去了,這會兒可能快回來了吧。”

“這麼遠,你好意思讓他們去給你煮稀飯?”

“放心,有專車接送,不會讓他們去擠公交啦。”

方舟對着我吐舌頭,扮鬼臉,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

我抽出煙來準備點上,方舟一聲嚇住:“豬頭,不許抽菸!”並柳眉倒豎的看着我。

“我不抽菸我能做什麼?總要找點事情來做吧,要不多無聊。”我說。

“要找事情做還不簡單啊”,方舟笑起來,得意洋洋的樣子,然後她清清嗓子,命令似的說:“仔細聽着啊,豬頭,這第一呢,先幫我削個蘋果;這第二嘛,削完蘋果就去把花插上;這第三,就是插完花後去幫我接杯水來涼着;第四就是,如果我老媽還沒來,那就實在是對不起你了,你得擔負起她的角色,拿盆幫我打盆水來,幫我洗臉,然後把水倒掉,呵呵,先就這些!”

方舟“咯咯”的笑起來。

我差點沒暈倒:“這和使喚傭人有什麼區別?”

我強烈抗議着我的不滿。我說:“不行,堅決抵制剝削和壓迫。”

“抗議無效,立即執行。”

都說人在愛情的面前就是奴隸,此話真是說得一點沒錯。

於是,心甘情願的,我開始削起了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