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月夜跟着與小天並列,跟在六大堂主的身後,慢慢的沿着這水上的竹筏路前進。天剛矇矇亮,晨霧薄薄,這一片江河,如同掩紗的妙齡女子般動人。
這“長江幫”建造總舵的傢伙絕對是個人才,水面上,用竹筏左路,彎彎曲曲,彷彿山林小道一般富有情趣。不過蕭月夜此時可沒有心情想這些東西,他可是對即將見到的“長江幫”幫主顧風,充滿了期待。
“長江幫”乃是江湖四大幫之一,也是江湖勢力中,唯一一個與朝廷有着牽扯不請關係的門派。顧風作爲“長江幫”幫主,一直是個傳奇人物。二十年前,“長江幫”不過是這江畔的一個小幫派,可是顧風卻一步步的將它打造成今天這般,可謂是一個奇蹟。
湖中的竹屋成八角亭閣的模樣,風鈴一陣陣的響,打破了清晨的寂靜。謝奎上前一步,沉聲說道:“幫主,屬下等人有事求見。”
過了一會,屋裡傳來聲音:“進來吧。”
蕭月夜一聽,便皺起了眉頭。從聲音中,他就可以判斷出,這個顧風身體有病,而且是重病。他的聲音看似洪亮,其實只不過是用內勁鼓動出來的效果,透過表象,可以判斷出他的五臟有損,元氣不足。
踏上臺階,衆人緩步走了進去。
屋內,最裡面一張軟塌橫放,一箇中年男子,想來就是顧風正傾斜了身子,躺在牀榻之上,靜靜的看着衆人。
蕭月夜偷偷擡眼打量,顧風長的很平凡,唯一說不同的就是他似乎比真實年紀老的多。從情報上來看,顧風今年也就四十一二的樣子,可是現在一看,皮膚黯淡灰沉,滿頭白,起碼有五六十的樣子。
他淡笑着看着衆人,一雙眼睛深沉而又寂靜,彷彿有一種魔力,很容易就把人吸引住。他輕輕掃了過來,正好和蕭月夜對視,眼眸中一縷精光閃過,浩瀚深沉,如同黑夜吞噬星光一般。他似乎楞了楞,隨即朝着蕭月夜點點頭。
他不像是個在江湖上打拼的莽夫,反而給人一種溫文儒雅的感覺,明眼人看過去就知道他有病,這更加增添了一種弱感。
可是蕭月夜卻不敢對他有半絲的輕視,以一擊之力將長江幫展到今天這般局面,讓底下的六大堂,三十二分舵全部視作神一般的存在,怎麼可能是個簡單的人物?!
尤其想到他這兩年的所作所爲,蕭月夜就更加小心了。此人表現如此的普通和親和,必然是個城府極深,心思如塵之人,自己好不容易纔混進來,可不能暴露了。
“坐吧。”顧風輕輕揮揮手,示意幾人坐下。屋子裡只有六張藤椅,看來就是爲六位堂主準備的,所以蕭月夜只好站着。小天一進來就跪倒在地,這麼一來,更加襯托出蕭月夜的鶴立雞羣。
好在衆人都把注意力放在小天身上,蕭月夜倒是輕呼了一口氣,不過也在這同時,他似乎捕捉到顧風的一抹深邃的笑意。
司徒嘯月起身上前,伏倒在地說道:“幫主,少幫主遇害一事,我等查清,雖說與小天無關,但是也是因爲他的緣故。屬下教導不言,請幫主責罰。”
顧風嗯了一聲,臉上看不出一絲的情緒,依舊是淡淡的笑着。他轉臉望向謝奎,後者點點頭。
緩緩坐起身子,顧風輕喘兩聲,垂下自己的眼簾,似乎在思考什麼。周圍的人都大氣不敢出,靜靜的等待。
“此事前因後果我已知曉,天涯心胸狹窄,行事魯莽大膽,他的死,怨不得別人。小天,嘯月,你們起來吧。”緩緩的聲音響起,低沉而又沙啞,似有無限的韻味在裡面,卻讓人抓之不住,最後憑空消散。
“謝幫主!”司徒嘯月和小天大喜,急忙站起來,各歸各位。
顧風輕嘆一聲,在屋子中間嫋嫋不絕,一個男人老來喪子的傷痛,最後就化作了這一聲的嘆息。衆人都低下了頭,不知道說什麼。
“好了,你們六個一起過來,肯定還有其他的事情吧?”
諸葛舜上前一步,朗聲說道:“幫主,這些日子朝廷開始對我們下手。前幾日,一個探子被我們擊殺。我幫這兩年的動作太大,恐怕已經惹怒了朝廷,請幫主明示。”
“哦?”顧風臉上沒有半絲的慌張,若有深意的揚起了自己的脣角,眼中一抹說不清到不明的光芒閃過,最後如流星般消失。他似是有些疲倦,又躺回到牀上,輕按自己的太陽穴,同時撐起自己的身子。
“這件事等會再說。這位小友是?”他話題一轉,望向蕭月夜。
蕭月夜定定心神,上前一步,拱手說道:“晚輩蕭榮,見過顧幫主。”
“小友是?”顧風嘴上問道,眼睛卻看向謝奎。
謝奎把所知的一五一十的講了出來,旁邊諸葛舜不時的補充兩句,頓時蕭月夜所編造的家底,全部都展現在顧風面前。
顧風微微一笑,望着蕭月夜說道:“小友幾次援手,顧某謝過了。”隨即他又有些無奈的嘆口氣道:“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你們啊,何必麻煩小友多跑一趟?”
魚姑姑擔憂的說道:“幫主你的臉色越來越不好了,蕭公子醫術了得,你就讓他幫你看看嘛!”
顧風還是淡笑着搖頭:“小魚兒你還是一樣,以前你們不也請我多少大夫嗎,還不是一樣徒勞無功?何必自欺欺人呢?我活了半輩子,也知足了。”
蕭月夜靜靜的站到一邊,聽着衆人勸解顧風,心中卻是疑團迭起:
自己的兒子死了,他爲何一絲悲傷之色都沒有?
若是身患重病,聽到有名醫,他爲何這樣百般推堵,執意不肯?
難道……
蕭月夜心中的揣測如同江中浪花一般,可是就在接下來顧風的一句話,就讓他打消了所有的揣測:“好吧,那就麻煩小友了。”
蕭月夜收斂好心神,露出淡淡的笑容,走到顧風的身邊。
“幫主請躺好。”
把手指按在顧風的脈上,蕭月夜凝神聚氣,細細的感受着顧風的脈相。他眼中一抹驚色閃過,很快的就恢復過來。隨即放下顧風的手,又查看了幾處地方,便低頭沉默不語。
“怎麼樣?”七個人,異口同聲道。
蕭月夜皺起眉頭,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剛準備開口,就感覺自己背後被人捅了捅,他心念一動,做出無奈狀,搖了搖頭道:“幫主的病實在是奇怪,在下從來沒有聽過,恐怕只有我師父來,才能查的出來。只可惜,他老人家行蹤飄渺,我也不知道他現在身處何地。”
顧風的聲音在他背後飄了出來,帶出一絲的笑意:“小友的師父?聽謝奎的講述,老夫倒是想起了一個人。”
蕭月夜一愣:我瞎說的師父,你也能聯想到?
古河大聲說道:“幫主想到了誰?”
顧風坐起來,拍拍蕭月夜的肩膀,面對衆人笑道:“按照蕭兄弟的年紀和他所說,他的師父應該是位醫術很高的前輩。而蕭兄弟的師父不讓他說出自己的名號,卻又是一位很有性格的人。這數十年來,真正名動江湖的只有三位神醫。一位是綠衣觀音,十三年前,她輕易化解了北方小鎮的瘟疫,名動天下。不過她是位妙齡女子,可以排除在外。而第二位,是銀針聖手何藥,他一手銀針,挑遍江南數十名醫,聲明大噪。不過他現在是朝廷御醫院的醫正,也可以排除。這樣下來,就只剩下最後一人了。”
他沒有說最後一人的名字,只是笑着看蕭月夜。而底下的衆人驚呼一聲道:“鬼醫檀弓虎?”
綠衣觀音,蕭月夜知道,就是柳姨。那一年她有事外出,正好碰到一個鎮子瘟疫橫行,便出手化解。也是因爲這一場瘟疫,他遇到了秋子云,結下了不解之緣。
而銀針聖手何藥,他當年挑戰天下名醫,就是爲了一個名字。後來朝廷招安,他就屁顛屁顛的跑過去了。
至於現在衆人猜測的鬼醫檀弓虎,蕭月夜露出一絲怪笑:此人神龍見不見尾,向來是看心情醫人,他心情不好,你給多少銀子都不睬你。不過他在二十年前就銷聲匿跡,誰知道死了沒?
不過這個顧風確實是了得,只這麼幾下就聯想到這些。只是可惜,自己可不是任何人的弟子,不過檀弓虎倒是可以用來做擋箭牌。
“蕭兄弟,不知老夫猜的可對?”顧風眨眨眼,笑着說道。
蕭月夜露出一絲苦笑,轉身拱手說道:“幫主思維縝密,在下佩服。”
他這麼一說,自然算是承認了,引得衆人一番驚呼。司徒嘯月笑着說道:“難怪,也只有鬼醫前輩才能教出蕭公子這樣的弟子啊!只是可惜,我們幫主……”
蕭月夜連連轉身謙虛和感慨,腦中卻在想着顧風的病情,他的脈相和各種徵兆都指向一種原因,難怪顧風會隱瞞所有人。就在蕭月夜心有所思的時候,他沒有看見顧風眼中若有所悟的神色和嘴角那一撇奇怪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