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王府前院,不像後院那般全是園林。植物繁茂,讓人覺得荒涼。
這前院的建築,碧瓦飛甍,雕欄玉砌,甚是氣派。在迴廊拐角處,房子窗前,會有幾樹桃花豔麗,或者一叢芭蕉,幾塊石頭堆積,都是寫意的中國畫風格。
趙錦繡踩着虛浮的腳步,拖着疲憊的身子,亦步亦趨地跟着雲娘,進入前院,繞過畫着日出雲海霧濤的照壁,便是一排氣派的廂房。雲娘領着趙錦繡進了廂房,十來個青衣丫鬟就動手來脫趙錦繡的衣衫。
趙錦繡向來不喜歡別人觸碰,一閃身躲開,丫鬟們一愣。雲娘瞟了一眼趙錦繡一眼,道:“今日侍奉殿下,須得沐浴更衣。”
趙錦繡聽得“侍奉”二字,心裡一慌。面上也是一紅,攏着衣衫,小聲說:“我自己來。”
雲娘面上不悅,厲聲道:“這王府內,最重要的就是規矩。難道姑娘要這十來個丫頭爲此陪葬?”
就這樣就要陪葬?草菅人命啊。趙錦繡心裡一咯噔,擡眸對上這些戰戰兢兢的女子殷殷的眼神,心裡篤定:這王府因有桑駿那樣的變態,怕是各項規矩都變態,動不動就得丟了命。看來,得要小心行事。
於是,趙錦繡搖搖頭,只是將脖頸上貼身的玉佩拿出來,緊緊握在手心中,道:“我只是不習慣,我會守規矩的。”
隨後,像個木偶娃娃,任隨衆人擺弄一番,最後被紅絲綢裹身,擡進了一處建在水中的樓閣裡,放在一張寬大的雕花木牀上。
這屋子是湖心樓閣裡的內室,周遭點着許多的紅燭,淡雅的薰香從蕭鼎爐裡彌散出來。燭火搖曳中,雲娘揮退衆人,爾後,提着籃子走過來,從籃子裡抓起一把把桃花**往牀上撒。
趙錦繡覺得這老女人這做法,像是在用花來埋葬自己。待錦被上都灑滿了桃**。雲娘這纔將籃子放在一旁,站在牀前問:“許姑娘,你是李家送來的秀女,這男女之事,可有婆子告知?”
趙錦繡臉一下滾燙,咬着脣低聲“嗯”了一聲。
“那我便不再說,你自己機靈些,今晚殿下的心情不好。你若再惹怒了他,後果,想必你自己也是知道的。”雲娘叮囑道。
趙錦繡細聲回答:“有勞雲娘提點。”
那雲娘也不作答,只是走過來,扶起趙錦繡,遞了一杯泛着幾瓣桃花的水過來,說:“喝下。”
趙錦繡聞了聞,這不是酒,便頗爲疑惑地問:“敢問雲娘,這是?”
“**。”雲娘言簡意賅。
趙錦繡心裡一怔,暗想:怕這就是*藥一類的東西吧。自己若是喝了,怕是如何也守不住防線,可有什麼辦法能不喝麼?
“**是良藥,是每個秀女得寵前。必定要過的檢查。”雲娘不耐煩,那杯子又往趙錦繡脣邊遞了一下。
檢查?趙錦繡狐疑地看雲娘一眼,問:“這到底是何東西?”
“怎麼?之前你在門前吃那化功散頗有氣勢,這**你倒不敢喝了?”雲娘冷哼一聲,一捏趙錦繡的下巴就要灌下去。
趙錦繡忙從紅綢裡伸出手來,推了一下,不悅地說:“我何曾說了不喝?只是問這是什麼東西而已。”
雲娘倒是一愣,站起身看着趙錦繡,眉頭先是皺着,好一會兒像是恍然大悟,眉頭舒開,略一笑道:“**是檢查秀女身子是否潔淨的藥而已。當然,若你是不潔之身,那這藥足夠要你原形畢露,到時候,你是死是活,就是殿下來決定了。”
原來這藥是用來檢查女子是否白璧無瑕,怕是有**之事的女子,喝了這藥,會得意亂情迷。那麼,自己這身子到底是不是白璧無瑕,誰知曉?蕭元輝連林希背上的那顆痣都知曉。
趙錦繡這下倒是發了愁,也不知如何去檢查自己這身子是否是處子。
這人生啊,真是處處都是悲劇。自己今晚在這錦王府邸,就跟像是掃雷一樣,步步都是生死的考驗。
“喝吧。”雲娘又將那**端過來,逼迫的氣勢很足。
趙錦繡看着那泛着桃**的**,覺得妖冶無比。
好吧,聽天由命。大不了一死,不過,若是今日有幸脫困,他日,自己一定要做人上人,起碼要做別人不能輕易殺掉之人。
趙錦繡想到此,一咬牙,眼一閉,一口氣將那杯“**”連同幾瓣桃花一起吞掉。
雲娘很是滿意,重新爲趙錦繡裹好紅綢,又在周遭撒了一層桃花,拉了被子替趙錦繡蓋上,退了出去。
房間裡恢復安靜,帷幕低垂着。帷幕外,紅燭垂淚,窗口微微有風,燭火搖曳跳躍,偶爾會有“畢啵”的細微爆裂聲。
趙錦繡看着高遠的牀頂,生出一種空洞感,覺得命運很滑稽,很荒謬。
躺在這牀上,等待進入的那個男子,不是自己刻骨至深的男人。而是一個嗜血的陌生人。
昔年,自己曾想過與誰纏纏綿綿、耳鬢廝磨,白頭到老。也曾想與他風花雪月,夜深悄問深幾許的,日高懶起畫峨眉,雪舞笑看落花,風起時舉杯賞月。
那男人的眉目神色皆淡然,語氣也該淡然,身上會有清新的香味,偏生每句話都是蝕骨**。
然而,自己只是偶爾想想。日子還是一天天靜默如水,看着他與女裝耳鬢廝磨,出雙入對,除了空洞,連難過都沒有。
趙錦繡覺得命運讓自己好疲憊,慢慢閉上眼,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只想睡去。
剛閉眼不一會兒,聽得門在“吱呀”開了。昏昏欲睡的趙錦繡這下睡意全無,手不由得握緊玉佩,心裡一陣緊張。
那人走了進來,在屏風外窸窸窣窣一陣,像是脫掉了披風之類的東西,爾後轉過屏風,挑開幾重輕紗簾幕走了到了牀邊。
趙錦繡在他挑開帷幕的那刻,頹然閉上眼,安靜地裝睡。
那人並沒有上牀來,也來觸碰自己,趙錦繡只感覺到那人極輕地坐在牀邊。
好一會兒,趙錦繡感覺到來人輕撫在臉上,動作輕柔,像是摸着古玉般,一寸寸摩挲。那手指的指腹有些硬繭,帶來粗糙的觸感。
趙錦繡假裝囈語地略翻個身躲開這酥麻的摩挲,卻聽得那人輕笑,道:“你到底是放肆,侍寢之時,敢先睡着了。”
這聲音低沉清澈,一點都不像是桑駿的陰冷。咦?難道來人不是桑駿?趙錦繡不由得睜開眼。
睡眼惺忪的迷濛,微眯雙眸看着燭火下的男子,一襲紫袍,烏髮未束,不是桑駿是誰?只是他臉上的笑容太讓人覺得詭異。
這男人還會笑?而且是現在笑。照理說,他剛剛失去桑木森這員大將,現在應該是緊蹙眉頭,火急火燎的時候啊。
太可怕,太不按常理出牌。趙錦繡渾身一顫。眉頭不由得一蹙。
桑駿卻是一抿薄脣,將紫袍一拉,往那竹籃中一扔,帶起一陣燭火搖曳。趙錦繡定睛一看,這桑駿竟只剩白色深衣內襯,薄衫未束,竟是露出寬闊的胸膛。
果然是“連御數女”的男子,脫個衣服都這麼嫺熟。
趙錦繡心裡鄙視,手卻是下意識伸出來一拉被子裹緊,同時往牀的裡側滾了滾,徒勞地想要拉開與桑駿的距離。
桑駿站在牀邊,慢騰騰地脫內襯薄衫,略含挑釁地問:“你怕了?”
趙錦繡看着他,沒有說話,只是裝着一副害怕的模樣緊緊拉着被子,心裡卻是盤算着必要時刻將小白的玉佩亮出來,講四座城池的事,不知能不能保住自己的清白。
桑駿卻是停下手,薄衫就那麼似脫非脫地掛在身上,整個人卻一躍而上,側身躺在牀上,看着趙錦繡,眼角眉梢似笑非笑,語氣略略諷刺:“敢有勇氣來做錦王府邸,就應該有勇氣承受這後果。是不是?”
說着,伸手來捏趙錦繡的下巴。趙錦繡身子一縮,躲開來,低低地說:“如果有得選擇,許多人都不會走今天的路。不得已罷了。”
桑駿的手忽然懸在那裡,爾後淡淡地笑道:“許多的女人夢想着本王的寵幸,更夢想着本王能在這裡寵幸。你這麼說,倒是不屑了?”
趙錦繡抿着脣不語,只是看着桑駿,總覺得這男子跟方纔大殿上那嗜血的魔王判若兩人。
“那麼,你方纔在春園的勾引又算哪般?”桑駿的語調忽然冷冽,陰鷙陡然爬上臉,出手快若閃電,一下子抓住趙錦繡的下巴,疼得趙錦繡眼裡泛着淚花。
桑駿卻是陰鷙一笑,湊過來,瞧着趙錦繡,壓低聲音說:“本王如今成全你,順帶送一個王妃的頭銜給你。”
趙錦繡一臉驚訝地望着桑駿,總覺得不對勁。須知權貴之家的當家主母並不是來歷不明的女子,多數爲整治聯姻。自己就算是李記送來的,也不至於可以一躍成爲王妃。
何況,桑駿再怎麼看,也是視女子爲暖牀**工具的人,怎麼會在見過自己一面後,就封爲王妃。
一定有陰謀。趙錦繡想到此,眉頭一蹙。
桑駿哈哈一笑,轉捏爲輕柔撫摸,像是摸着貓貓狗狗一般,不緊不慢地說:“我喜歡聰明的女子。我現在就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桑國的錦王大婚,到底會有多少人來朝賀。”
桑駿一臉的笑,陰森森的,這不緊不慢的句子轟然炸響在周圍,證實了趙錦繡的想法,這男人真的知道自己是誰,看來李清音比想象中更大膽。
那麼,既然他知道自己是誰,短期之內必定不會取自己性命,自己就不必遮遮掩掩。趙錦繡想到此,眸光一凌,先前小鳥驚恐狀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淡然。
趙錦繡從紅綢中拿出手臂將桑駿的手一拍,淡然地說:“既然殿下是要娶奴家爲王妃,那麼男女大防總是要守的。”
桑駿冷哼一聲,道:“在錦王府,本王就是規矩,你以爲一句‘男女大防’可以阻止得了本王今晚要你?”
趙錦繡還沒發話,桑駿卻是輕輕一躍,壓在趙錦繡身上,長髮紛紛垂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