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自己不過是一個引子,別人命格的引子。這幾年,還傻傻地覺得他是家人一樣的存在。她一下子掙脫楚江南的懷抱,閃身到一旁,與她隔着一段距離,像是隔着遙遠的時空。
“錦繡。”楚江南徹底慌了,一下子跨一步。趙錦繡倚着望江樓的欄杆搖搖頭。然後,一臉平靜地瞧着楚江南,問:“可是,你爲何沒有這樣做?”
楚江南的臉色陡然頹然,像是做錯事的孩子,繼而低下頭,像在回憶什麼似的,慢慢地:“起初,是沒辦法將你和希回來。因爲根本不是我們選中你,而是你選中希。滄海你的執念很強,強大到他都不能掌控,因此根本沒辦法不能剔除。如果將希的魂貿然引入本體融合,也只能被你的強大吞掉,只能成爲你的一部分記憶存在。所以,當時,根本不可能。滄海,只能想辦法,找齊一些材料,才能將你的魂剔除。”
“所以,這幾年,你們都在想辦法將我的魂剔除吧。”趙錦繡展眉一笑,全是悽然。
楚江南抿着脣沒有話,只是瞧着趙錦繡。
“想必已經找到了方法吧。”趙錦繡一攏衣袖,轉身看着岸邊的沙鷗翔集,天高雲淡。對岸,是她唯一的嚮往。
那裡有溫暖所在,那裡有她生生世世都沒辦法放下的人。她曾爲那個人穿越時空,仿若此生就是爲他而來。那裡還有他們的孩子,以幸福之名誕生的孩子。
而如今,有人要剔除她的靈魂,讓她徹底跟自己愛的人永訣。她一想到這個,心裡就害怕,同時還伴隨着焦躁與發狠。
身後的楚江南一直沒有話。靜默,只有風猛烈着,望江樓上掛的風鈴清脆作響,紛紛亂亂的聲音一如她的心。
過了許久,楚江南終於開口,:“錦繡,我不想失去你。”
趙錦繡心裡更加煩躁,一下子轉過身,:“你反了吧?你不能失去的是林希。”
楚江南原本頹敗的臉色,更加頹敗,竟然是顯出幾分落寞來,緊緊抿着脣,只是瞧着趙錦繡,什麼都沒有。
兩個人對視,趙錦繡的神色咄咄逼人,眼神狠戾,然後幾步走過去,幾乎是有些咬牙切齒地:“無論是誰,想將我剔除都不可能,你,不可能;滄海,更不可能。其餘的人,更加沒有一絲的可能。”
楚江南還是沒有話,只是坐在一旁,手中在桌上輕輕敲擊着。
“從我睜開眼睛那天開始,這命運與日子都是我的。包括這具身體。所以,你們根本沒有這個能力。因爲我現在比以前更加強大。”趙錦繡脣邊一抹笑,頗爲諷刺。
楚江南沒有理會趙錦繡,而是這樣:“滄海的能力,很強。這幾年,找了很多法器。”
“我知道,這一次,你找出了剔除我魂魄的方法,但是我告訴你,如果是一年前,你讓我讓出這命來,我無所謂。可是今天,沒有可能。如果誰敢打擾我的幸福,即便是死,我也不會讓林希活着。”趙錦繡到後來,語氣已經十分強盜。
是的,現在這在她的掌控裡,她想毀就毀。誰要讓她與許華晨分開,都不可。
“錦繡,如果我想那麼做,我根本不會告訴你。”楚江南忽然,語氣很是無奈。
心情有癲狂的趙錦繡因這句話,忽然愣住。是啊,如果他要剔除她的魂魄,他大可不必告訴她,到時候陣法一來,她沒有這樣強大意志,成功率就會高得多。
兩人之間又只剩靜默,風在四周穿梭。她終於低聲問了一句:“爲什麼。”問出這一句,心裡就慌亂得紛亂。
索性楚江南沒有那樣直接地出來,而是低聲:“你的性格原本就比希強勢。你的殺伐決斷,你的堅韌、聰明,都比希強。希就是被林浩然訓練出來的人。除了打仗,拼殺,再也沒有別的樂趣存在。她一直活得很累,滄海曾經努力召喚她的魂魄,可是無果。滄海也十分遺憾,希的魂魄很弱,似乎沒有任何生的念想。那麼,我想這也是她的選擇吧。”
楚江南得很紛亂,趙錦繡算是聽懂了。他是因爲林希不想活着,所以,他便放過她。也好,原本就不是什麼家人,那些個關懷都是借了林希的光。
她長袖一揮,:“我累了。”然後往樓下走。
楚江南快步將她拉住,拉入懷中,:“不要走,再陪陪我。”
“我是趙錦繡,楚公子,請自重。”趙錦繡冷冷地,要掙脫他的懷抱,他就是緊緊地抱着,:“不放。”
趙錦繡嘆息一聲,:“如果我沒有遇見慕白,沒有生了瑜兒。我到底是可以將這身體還給林希的。你也不早。”
是啊,如果這時空沒有許華晨,對她來,又有何意義呢?那些日子,影影綽綽的,只知道東西南北,自己像是無根的浮萍,心早已遺落,不知去處。
“那些都過去了。我很清楚,我現在抱着的是趙錦繡。”楚江南低聲。趙錦繡一怔,纔想起之前他的那一句“希,對不起”,難道那一句“對不起”是他喜歡的她趙錦繡麼?
瘋了。自己一個有夫之婦,他喜歡啥。趙錦繡心裡煩躁,嘆息了一聲,:“楚公子,你有你的執着,我也有我的執着。你可知,我爲何每次路過荊城,都會到這江畔來看風景麼?皆因在我的家鄉,也有這樣一座江邊城池,有一年,有個人跟我講述他的過去,到他心愛的女子。我問他現在如何,他:十年生死兩茫茫。我每次到這裡,我就會想起他。”
是啊,那是恍若隔世的日子,一天天,都是以許華晨的身份活着,做每一件事,都會想:倘若是他,又該如何。
“那人叫華晨。”楚江南忽然。
趙錦繡一驚,匕首抵在他脖頸間,速度極快。楚江南沒有動,瞧了瞧匕首,露出一抹悲涼的笑,然後:“你好幾次夢話,就喊他的名字。那時,你身體沒好,有一次哭着,:‘華晨,我是錦繡,你的錦繡,你在哪裡啊。’那一刻,我就呆呆地那裡,我想這個女子一定很愛很愛一個人。”
他到這裡,又頓了一下,然後才:“看這模樣,江慕白就應該是那個華晨了。我也聽他叫過你錦繡。你看着他,眼角眉梢全是喜悅。你看他的眼神,仿若這天地間別的都不存在。即使是我——我以爲我們到底不同的。”
楚江南到這裡,頹然閉上眼,然後對她:“如果你要殺我,現在可以動手。”
慢慢鬆開匕首,收在袖間,嘆息一聲:“公子,你爲何不成全我和他。我和他愛得何其艱難。曾經,我們也是隔着世俗、家族、權貴層層疊疊東西,因此,即使相愛,也不能在一起。如今,好不容易,可以在一起,卻到處都有人來拆散。我們無意於天下,可形勢逼人強啊。錦繡向來感激公子給我安身立命之所,讓我不至於淪落爲卑劣的姬妾之流。在事事的考慮裡,總想公子是我家人,如今這樣的局勢,錦繡真是傷心。”
趙錦繡到後來,也是哽咽了。自從桑駿死後,她越發的厭惡這些爭鬥。
楚江南在一旁默不作聲,好久才:“錦繡。你爲何要對我好?”
對他好?她哪裡有對他曾好過?所做的不過是爲自己打算罷了。她十分的驚訝,卻聽得楚江南:“你與那江慕白謀劃,送他出城那心思,我自是知道,你是怕我鳳樓樹大招風。蕭元輝遲早要對付你。如果知道有這後來的種種,我那日便出現阻止了這事。這日後,便不會走得這般的艱難。錦河之上,你在我身邊,我是多麼的高興。只不過,那一次是一部分計劃,我依舊不能帶你走。在令州,忽然發覺,我可能終究要失去你。後來,我嫉妒江慕白,嫉妒你那樣地念着他,對着他笑。如今,聽你起,前塵過往,卻是一都不嫉妒了。只是遺憾,不是我先遇見你。”
他的聲音很,又極其緩慢,在風中若隱若現的,像是一把鈍刀在趙錦繡心上慢慢地割着,只看着遠處的江天一色發呆。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沙彌在望江樓下匆匆上來,對着楚江南行禮,:“蘇相,主上有請您和錦繡姑娘。”
趙錦繡一聽,大約這主上的是蕭元輝。沒想到這個男人也來了荊城,她不由得瞧了一眼楚江南。如果楚江南真是慕容澈的話,那麼他這一次謀劃的不僅僅是江慕白,自然還有蕭元輝。
楚江南也只是瞧了趙錦繡一眼,淡淡地:“走吧,該來的總是來了,我鳳樓的三公子該不會是怕了吧?”
他這會兒的語氣與之前大相徑庭,像是突然換了一個人。這讓趙錦繡一愣,隨即也:“我趙錦繡從來不怕什麼。上一次,青嵐用鬼魂嚇我,其實是想讓我的魂魄弱下去,然後你們就可以達成目的了。那一次,我沒有怕,這次,也不會。”
她一完,提着衣裙,匆匆下了望江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