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錦繡剛跨上臺階,齊眉冷冷地說:“商賈果然輕賤者,四年商賈生涯,昔年少將,倒是如今一副陰險的嘴臉。”
趙錦繡不予理會,繼續往前走,幾名衛戍瞧了瞧趙錦繡,自動讓開一條路。
桑駿靜靜躺在一名衛戍的懷中,容先生在爲他施止血針。火光中,他臉色刷白,眉頭卻還是緊緊蹙着,脣也緊緊抿着。
趙錦繡頓住腳步,沒法往前挪動,只是隔着一段距離瞧着桑駿。
齊眉卻是坐不住,一下子躍過來,一柄劍橫在趙錦繡的脖頸處。
周遭衛戍一愣神,齊刷刷地將長槍指着齊眉。
“你們要造反?”齊眉厲聲喝道,瞪視着周遭衛戍。
其中一名衛戍隊長閃身到趙錦繡面前,頗爲傲氣地回答:“我們只聞殿下號令,保護王妃安危。”
齊眉眸光森寒,陰鷙地說:“不懂變通的東西。”然後。一劍輕飄,挑殺了眼前的衛戍隊長。
趙錦繡看着衛戍隊長倏然倒下,很是震驚地看着齊眉,沒想到這人真敢殺衛戍。
衛戍們見到隊長被殺,自然對齊眉敵意更深,長槍紛紛向前。
齊眉不緊不慢,從懷中掏出一塊硃紅色的牌子,揚了揚,一干衛戍見牌子先一愣,繼而齊齊下跪。
這到底是什麼牌子,比自己手中的準王妃牌子還厲害,竟讓衛戍下跪。這齊眉在王府果然有着特殊的地位。
趙錦繡感覺不妙,果然,齊眉收起牌子,瞧趙錦繡一眼,冷冷吩咐:“所有賊人,包括王妃,殺無赦。”
衛戍們聽聞齊眉的命令,面面相覷,以目猶疑不定,拿着長槍,也不知該對着誰。
齊眉輕飄飄的“殺無赦”,讓趙錦繡頗爲不悅,昔年穿越而來,他殺的是林希,自己自然沒有跟他記仇的必要;在方陵渡,他闖入房間動手。出於不瞭解情況,愛兄心切,何況自己並沒有受傷,便也是可以原諒。
可如今,他居然如此咄咄逼人,這樑子算是結下了。
趙錦繡陰着一張臉,沉聲道:“這是錦王府,沒有殿下命令,你敢取本王妃性命?”
齊眉頗爲諷刺地冷笑,手持長劍,指着趙錦繡道:“你以爲你是誰?”
趙錦繡回敬他一個燦爛笑顏,道:“自然是錦王的準王妃,錦王的大局。”
趙錦繡將“大局”兩個字咬得特別重。趙錦繡自知這“大局”二字的分量。齊眉敢動她,卻是不敢動桑駿的大局。
而今,桑駿昭告天下,即將大婚,雖然對象身份皆沒有公佈,但桑駿早就利用各國在桑國的間者系統讓各國都知曉準王妃的身份了。比如許如月就是鳳樓三公子,而鳳樓三公子就是昔年跌落山崖的蕭月國傳奇少將軍林希。
所謂間者系統的作用,就是間與反間罷了。桑駿自然深諳此道。
因此,趙錦繡雖纔來王府一天。但這消息早就在各國傳開。桑駿處心積慮的佈局,煞費苦心,齊眉自然不敢壞這大局。
果然,此語一出,趙錦繡如願以償,看到齊眉臉色一沉,繼而緩緩收起劍,扔下一句:“那就留你幾天。”
這算是暫且保全性命,趙錦繡暗自鬆一口氣,擡步向前走,想蹲身去看桑駿的情況。
還沒蹲下身,聽得衛戍統領喊:“王妃,小心。”
一回頭,只見李清音身子一閃,避開青衣人的一擊,竟是回身對着自己一刀砍來,衛戍們紛紛擋身在趙錦繡前面,長槍爲陣。
那青衣人一劍飄逸,直取李清音身後露出的空門。
這李清音怕是要被刺中要害了。趙錦繡暗自判定。
誰知,齊眉縱身一躍,反手一劍劃了個圓,橫着掃過去,截住青衣人的招式。這與李清音的配合相當完美,像是以前做過多次配合那般。
李清音中的蠱毒不知是什麼東西,每一次被催動,都跟打了雞血似的,功夫高得離譜,只是這一陣雞血瘋過,她卻是生命垂危的模樣。昏睡很多日子,休養很久。
所以,此刻的李清音,那一刀的威力真不知有多大,趙錦繡看着眼前密林一樣的衛戍,也沒覺得保險,不由得往後退,站到桑駿身旁。
那一刀真是讓日月變色,勢大力沉,將抵擋的二十來個衛戍的長槍一刀砍斷,有三名衛戍身首異處,慘叫都來不及,上身與下身分離,橫飛出去。
王府衛戍向來訓練有素,這刻都不由得慌忙後退,亂了陣腳。
齊眉也看出李清音的意圖無奈,他在與青衣人對戰,根本抽不出身。只得大喊:“清音,不可,大局爲重。”
李清音哪裡肯聽齊眉的,想必桑駿對自己的寵愛,早就讓她嫉妒憤然,所以那招式的恨意很昭然。刀法也極快,又是一擡手,向趙錦繡而來,這回用的是輕靈的挑。
趙錦繡眼睜睜看着那刀映着通紅的火光倏然一挑,心裡平靜地想:難道自己穿越,都沒做一番大事,就這樣掛了?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放上倏然竄出個黑衣人,一柄青銅劍將李清音的這刀一截。與此同時,不知從哪裡飛出一隻銅燭臺將李清音的刀一撞,竟讓李清音的刀猛然飛出去。沒入一棵碗口粗的大樹中。
趙錦繡暗鬆一口氣,這才發覺腿在不住顫抖,渾身汗涔涔而下。
李清音已對上那突然出現的黑衣人。那黑衣人使用很常見的劣質青銅劍,在火光中,連光澤都像是一種奢華。這本是極其厚重的劍,黑衣人的一招一式卻是極其飄逸舒緩,每一招每一式像是輕描淡寫的漫不經心,卻又開出繁華盛景。
李清音化身爲白衣也不是對手。這人到底是何方來路?趙錦繡看那些招式全然陌生,看這身形也是看不出所以然。記憶中也沒有見過這樣的高手存在,不過,既然他幫了自己,那麼就暫時算作自己這邊的吧。
這會兒,衆衛戍經過今晚太多戲劇性的變化,也已分不出敵我,只得將桑駿和趙錦繡團團護住。
趙錦繡看門前兩對人對戰,李清音招招精妙,對方卻是行雲流水,她自然佔不到好處;至於另一邊,青衣人與齊眉,齊眉卻是明顯處於下風,不過齊眉若是拿出殺手鐗,這青衣人怕是無法取勝了。
這四人的對戰,倒是沒什麼亮點,看那青衣人大約是想走的話,隨時都可以走掉,只是不知爲何沒有走。
至於這黑衣人也像是逗着李清音玩,完全沒有危險的模樣。
趙錦繡得出這樣的結論,便無心在看他們這種毫無意義的對戰。而今,趙錦繡最想知道的是方纔扔燭臺救自己的人到底躲在何處。
於是,悄悄掃視四周。然而,燈火通明的錦王府前,除卻這四人,就是衛戍們,以及一隊錦王府外圍駐守的士兵。
搜索一圈無果,看到的人皆沒有可疑。便料定那人躲在暗處。如今的情況,怕是就揪不出那人到底是誰,何況周遭的衛戍也是裝着不知。完全護着自己和桑駿。
想到桑駿,趙錦繡不由得蹲身下去,他緊閉雙目,額頭上滿是細細密密的汗,眉頭緊蹙着,神色甚是不安。
血已染紅胸前的衣衫,再看那容先生神色凝重。趙錦繡感覺像是一隻手死死扼住喉嚨,胸口一陣發悶。這樣觸目驚心的血腥,只有十六歲那年,初見許華晨時見過。當時,許華晨受傷在草叢裡,胳膊上是汩汩的鮮血,他好看的臉偏生是恬然的笑,天上月如銀盤,染了四野霜華。
趙錦繡閉上眼,心裡一陣難過,適才的平靜,現在又是紛紛亂亂,不知進或者退。
“月華——”細微的聲音,氣若游絲。下一刻,趙錦繡的手被死死拽住。那一隻大手,有粗糙的硬繭,卻沒有以前的溫度。
桑駿醒了?趙錦繡睜開眼,迫不及待地地喊:“殿下。”
桑駿卻還是緊閉着眼,像在思索着什麼,甚是痛苦。
原來是昏迷着。趙錦繡吐出一口氣,想要掰開他的手,卻是如何也掰不開。這會兒,卻又聽得他口中低低地喊:“不準離開。”
趙錦繡聽得哭笑不得。這男人即使是在昏迷時,說話都帶着強勢的命令口氣。
伴隨着桑駿那句話,他手上的力道加大了,像是極端痛苦,不由得呻吟一聲。趙錦繡擡着袖子替他擦汗,試了又試,還是問:“容先生,殿下的情況——”
容先生擡眼瞧趙錦繡一眼,低聲說:“不容樂觀。”
這四個字,將趙錦繡猛然打入冰冷湖水,不由得又確認一遍:“這什麼意思?”
容先生擡眉掃趙錦繡一眼,道:“殿下傷口頗深,適才用千鈞力拉弓,損了五臟六腑,王妃認爲呢?”
趙錦繡渾身一顫,先前,只因他昏迷,自己恰巧有逃走的希望,便衝動一把,卻根本不知桑駿會以這種癲狂的方式來留下自己。
現在該怎麼辦?該怎麼辦?趙錦繡皺着眉頭,任由桑駿緊緊抓着手,看周遭人影晃動,都是不真切了。
這刻,連桑駿若亡故,自己要陪葬的事也顧不得想。